杂物间的门没有上锁,因为石崇善觉得上锁的房间意味着:“这屋子里有好东西。”没有需要增加额外风险的必要,石崇善是这样判断的。
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张灵儿的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大脑好像一下子把全身的血液都抢了过去,导致她四肢冰凉。
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张灵儿不停的在心中告诫自己。
强迫自己瞪着双眼,张灵儿憋着气,两只手捂住张莉莉的嘴。
四周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慢动作。张灵儿甚至能看到门底下没有漂浮规律的粉尘。
最后一点,门把手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心脏不仅越跳越快,而且越跳越重,有那么一瞬间,张灵儿觉得自己真的会把心脏从嘴里吐出来,宣告死亡。
“没事,是人。”
张灵儿惊讶的看着怀里的张莉莉。她从昏迷中醒来,没用多大劲就推开了张灵儿那只既苍白又无力的手掌。
“你醒了?”
“不然呢?”
张莉莉的眼睛里折射出逼人的视线,让张灵儿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后才敢开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陈晓已经推开了杂物间的木门。
张莉莉和张灵儿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话?”陈晓低声对魏明说。
“先关门。”魏明满身是汗,他脚步踉跄,一手扶着墙壁,一手被陈晓搭在肩上。
陈晓听话的准备关门,但不巧,杂物间外,临近杂物间的一扇窗户外边吹进来一阵强风。陈晓没有准备,门从她的手中溜走,张莉莉瞳孔缩成一点,魏明伸手想要挡住门沿,却没赶上。
“砰!”
门重重的的砸在门框上,惊动了楼下的旗袍女人。
她抬起头,扬起嘴角笑道:“是谁那么不小心呢?”
石崇善悄悄擦去额角的汗,心里想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该不会是杂物间吧?是张灵儿出去了,还是有人进去了?
旗袍女把伞柄握在手里,稍稍整理了一下裙摆。
石崇善看着她这个动作,心里已有准备,两人在同一时间脚下发力,冲出走廊,顺着楼梯间一路向上。
果然是这里。石崇善贴在天花板上,心情复杂的看着杂物间木门。
“呵呵。”旗袍女意义未明的抿嘴一笑,好像一个长辈看见喜爱的后辈犯了一个很可爱的错那样。
“咚咚。”她敲了敲门,非常有礼貌的说:“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
杂物间内,四个人挤在角落里,魏明单脚跪地,守在三名女孩子的身前。他神情严肃,身体颤抖,虽然没见过女鬼的样子,但脑海中却描绘了数张可怕的模样。
得保护他们三个……
魏明身体里的声音没有说话。
张灵儿握着陈晓的手,陈晓抖得厉害,手一点热度也没有,眼角有泪水翻滚,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张莉莉神情肃穆,她看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把手转动,门被打开,张灵儿瞪着眼睛迅速抬手捂住陈晓的嘴。
魏明的嘴张开就合不上了。
旗袍女两手都握着伞柄,表情雀跃。
“这里可真是杂乱,该说不愧是杂物间吗?”旗袍女往里边伸了伸脑袋,她这个动作在里面三人看来,犹如死亡的宣判,不,也许比死亡带来的恐惧还要直接一些。
胸腔酸涩,这股酸意直冲大脑,让脑袋发胀。这种感觉他们清楚,只要放生哭出来就好了,但是不行,他们不能哭,也不能出声。
不好受。
石崇善在天花板上看得真切,透过杂物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四人。
原来是魏明和陈晓找到这里了,难怪。石崇善在心里念叨,张莉莉的状态变化很大,应该是多芰醒了吧。有她在的话,情况倒还没那么糟糕。
还剩下五分钟,只要撑过这五分钟,他就可以做一些事情了。
五分钟,这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慢了,多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又太奢侈。
虽不敢奢望,但却必须争取,
石崇善摘了隐身符,在天花板上显露身形,因为被伞挡着,所以旗袍女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不停作出动作,企图吸引张灵儿的注意,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门口。
哧,这样肯定暴露了。她能感受得到视线的啊!石崇善心里虽然着急,但行为依然谨慎。重新贴上隐身符,石崇善开始在四周编织大网,做好与她战斗的准备。
“真是炙热啊……”旗袍女说道。
季节早已进入秋季,又是晚间,怎么可能会热。魏明在内心吐槽。
张灵儿倒是注意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对方穿着旗袍,发饰也像民国时期的,她猜测对方约是一位上等小姐,那么她不会用炙热来形容天气,她说的,是他们的视线。
注意归注意到了,虽然有心想要提醒,但她却不敢吱声。
“就算是杂物间,这样也太乱了。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吧,他想的也对,如果不是特意想要看看这里,说不好真的就漏过你们了。”
旗袍女轻飘飘的话砸进魏明与另外两人的耳朵里,在这一瞬间,恐惧侵蚀了陈晓。
这个温柔又漂亮的女孩子,有着敏感又胆小的一面,她甩开张灵儿的手,想要冲出去。
你疯了吗!魏明在心里怒吼,但实际却没有出声。
陈晓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越过魏明的身侧时,旗袍女的左手正扶着一个高大的立式旋转书柜,这根书柜是这其中最碍眼的东西,只要把这个拿开,里面就能看见不少地方了。陈晓就正巧在这个时机,一溜烟离开了杂物间,跑到旗袍女的身后数米远。
“?”
旗袍女稍作震惊,她的凤眼半闭,手中的红伞直甩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扎向奔跑中的陈晓。
听到风声,陈晓下意识的回头,迎面而来的伞上狰狞的人脸吓得她发出刺耳的尖叫。楼下几层的学生一个个都惊疑的抬起头。
石崇善勾动手指,他的灵线布满四周,要救下陈晓轻而易举。
然而,魏明此时正站在旗袍女的面前,大喊:“住手!”
旗袍女听了他的话,伞停在原处,伞尖离陈晓不过只有几毫米的距离而已。
这下石崇善反而左右为难了,用灵线绕住红伞,旗袍女定然会察觉,带走陈晓,魏明和他身后的张灵儿等人就陷入了危险。
难道将他们三人的性命交付于多芰?不,魂灵这种生物,她的眼里恐怕只有张莉莉而已。
苦着一张脸,石崇善决定先静观其变。
“挺帅的。”旗袍女的手指勾住魏明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他的五官,幽幽的说,“有点像呢。”
魏明的喉结上下缩动,却没敢接话。
旗袍女放开魏明,问道:“为什么让我住手?”
那你为什么听他的话住手了?石崇善在心里问道。
“我……想救她。”魏明有些磕巴,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嗯?”旗袍女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好似风尘中吹来一阵百合花的香味,“那你为什么要救她呢?”
为什么?魏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喜欢陈晓?还是因为他就是不想看到熟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不知道啊,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个可怕的女鬼面前了。
“怎么不说话?”女鬼一点一点的靠近魏明,魏明不敢动弹,他担心他一动,就暴露了身后的张灵儿与张莉莉。
魏明吞了口唾沫,别过脸说道:“我喜欢她。”
软在地上的陈晓听见这话,眼泪从眼角划过脸颊,落在地上,开出一朵花。没过多久,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心里的恐惧,难过,愧疚混杂在一起,她憋不住了。
旗袍女的伞依旧停在那,想来她并没有放过陈晓的打算。
石崇善则在心里讶异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直接抓人不更符合她的目的吗?
“你喜欢她?”旗袍女重复了一遍,她转过头看向陈晓,后者哭泣的样子,丑极了。她皱起眉头,然后又放下,转回去问魏明道:“你喜欢她什么呢?”
被旗袍女用这样一张脸盯着,他失去了自己应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机械的回道:“人很好,还很漂亮。”
“就这些?”
“唱歌,唱歌很好听。”
魏明与女生的关系都很不错,他为人开朗,长得帅气,所以女生偶尔有多人活动时会叫上他,比如唱歌。魏明早就对陈晓有点意思,但以他的条件,却并非陈晓不可,所以在自己对她产生确定的感情以前,他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那一天,陈晓开口唱了一首《何须问》。
君不见那三个字,好像一根穿心箭,从她的身上穿过他的心脏。包房里略显暗淡的灯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让她看起来,好像和房间里别的姑娘,不,和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了。
她的歌声,她的笑容,她唱歌时情不自禁的表露出来的情绪,刻在了他的眸子里。
他看呆了。
旗袍女不知道刚才魏明回想起了什么,她挑起一边的眉毛,问:“她,唱歌好听?”微不可闻的笑了几成,旗袍女回过身子,喊陈晓唱歌。
石崇善舔了舔嘴唇,她正背对着魏明三人,现在,也许是个好机会。只要拍到她的肩膀……余光瞥见张莉莉正看着他的眼神,石崇善一顿,她摇头了,为什么?难道这个女人是故意露出破绽的,或者……是一直都在戒备着他。
也是,我混在这群学生里的事,她当然知道,隐身或者其他的手段,早该有所防备,这才正常。
张莉莉安静的看着旗袍女,当下,她恐怕才是几人中最为淡定的人。
映照在瞳孔里的是黑色的火焰,充满了破坏力的欲望,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多芰在心里想着。如果石崇善或者魏明真的碰到了她的身子,一定会在眨眼间就被烧成灰烬。
陈晓被旗袍女的要求整懵了。
唱歌?现在?在这里?
疯了吗?
被红伞挡着视线,陈晓并看不见她身后的魏明的眼神。
旗袍女转过身,终于从那张脸里逃脱出来,魏明逐渐拾起了理智。是个拖延时间的办法,他心想。可是陈晓做得到吗?
“唱!”旗袍女命令道。
看着红伞上面目各异但同样可怕的脸,陈晓深吸一口气,唱歌或者死,她当然愿意唱歌。但被恐惧笼罩着的喉咙在唱第一个字时,就跑了调。
陈晓不知道旗袍女要听什么,或者要听什么样什么感觉的歌,她只是想到什么就唱了什么。正巧,她又唱了那首《何须问》。
陈晓唱了半分钟,旗袍女喊了停。
可惜,在多唱一会的话,还有两分半,就到点了。石崇善暗叹。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命运如何的陈晓忐忑的等着旗袍女说话。
她没有说话,她唱起来了。
“君不见……东流水……”
声音刚出来的时候,窗外的月光好像是听见了她的歌声,才倾泻进来,洒在她的身上。
石崇善不知道原唱如何好听,但他保证,这绝对是他听见过的最美的声音。
没有伴奏,却比伴奏更盛。
他们好像看见了一男一女在月光下含情脉脉的对视彼此,男子的发带在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中上下飘浮。一缕发丝遮住了女子的眼眸,她的衣袖摆动,朱唇轻启。
喃喃的情话和不得不分离的忧伤在话语间一一道尽。
明明词没有唱完。
明明陈晓唱跑了调。
为什么?
她的歌声让害怕的人不再恐惧,让彷徨的人看到目标,暖流正在心间徜徉。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歌声渐淡,旗袍女睁开闭着的双眼。
她问:“好听吗?”
没有人回应。
“不好听吗?”
“不,很好听。”张莉莉不顾张灵儿的阻止,也站起来,走到旗袍女的近前。
“很好听吗?”
张莉莉顿了顿,旗袍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听到超过了言语可以表述的地步。”张莉莉的手掌抚上胸口,“有一种无可替代的感觉,正存在于这里。”
说完,她鼓起掌,“听见这样的声音,而不站出来,我觉得是对歌声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