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庄。
悬壶阁中,赛神农正倚着弟弟赛华佗,强行端正坐好,眼神时不时游离在外,不敢与对面的男人长久对视。
坐在他们兄弟二人对面的男人,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二人上,未曾移动。
男人的眼神冷峻,神色肃然,紧抿着唇,不言不语,让人无法猜得他的所思所想。
“老哥啊,你倒是说句话打破沉默啊。”赛华佗低着头轻声说道。
“我说什么啊?”赛神农说着,又把目光从朱无视身上移开,低着头看着桌上的医书,“我连跟王爷多对看一眼都怕。”
“你说王爷突然来天下第一庄找我们,是要做什么啊?”赛华佗扶了一下要瘫软的赛神农坐好,顺便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该不会是素心王妃怎么了吧?”
“不可能。”一只手撑在弟弟的大腿上,赛神农感觉自己的视线无处安放:“要是王妃怎么了,你觉得王爷能这么镇定地跟我们哥俩在这儿坐着?”
“那就这么干坐着啊?”赛华佗舔舔干燥的嘴唇,“我可怕了王爷啊。”
“怕什么?你做过什么惹火王爷的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心慌慌。”赛华佗偷偷瞄了一眼朱无视,发现朱无视转头看着外面,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声音还是极小:“我突然羡慕老三了。”
“羡慕啥啊?”没了朱无视的目光后,一下子少了压力,赛神农开始板着个脸,教育起了自己的老弟:“人各有志。郎中也好,神医也罢,不都是行的悬壶济世之事?”
“也是也是。”虽然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但对方毕竟还是哥哥,赛华佗也不敢造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朱无视在这里,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别说要跟自己的哥哥吵上一嘴了。
“两位老先生。”相对无言了许久之后,朱无视终于开了金口。
赛神农和赛华佗反应也倒是极快,马上提起精神恭敬地回道:“王爷,什么事?”
“本王今日突然来天下第一庄拜访两位老先生,其实是有一事相问。”眼前这两位都是在素心苏醒恢复上帮了大忙的人,平日里有伤有病也都是倚仗两位神医相助,所以朱无视对待这两人的态度还算客气。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王爷想问什么?”赛氏兄弟又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也许是因为坐了这么久,朱无视终于愿意跟他们说话了,他们此刻的眼睛里全是泛着兴奋。
看着两位老先生雀跃的样子,朱无视不为所动,毕竟坐了那么久,他心态早就调好了,他面不改色地问道:“什么情况会影响女子怀孕?”
“啊?”眼睛里的兴奋逐渐散去,疑惑填满了双瞳。
赛神农和赛华佗以为自己老了没听清,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交流各自听到的信息。
“两位老先生,本王是否说清楚了?”看出那两人的疑惑,朱无视平静如常地出声确认。
“王爷你可能是说清楚了,但我们兄弟二人可能没听清楚。”赛神农皱着眉低声说道。
“王爷,你问的可是,影响女子怀孕的因素?”赛华佗一字一词,咬得特别清楚,就怕朱无视听不清,无法确认。
“嗯。”朱无视严肃地点了点头。
“王爷,你怎么也问这个问题……”赛华佗话刚说完,就猛地被身旁的赛神农悄悄拍了一下,随后使个眼色,他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看朱无视。
“这……一般来说,影响女子怀孕的因素特别多。”为了转移弟弟的嘴巴不严,赛神农连忙岔开话题。他挠挠头,看了弟弟一眼,又转向朱无视:“如果能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或许老夫兄弟二人能更好更快为王爷解答。”
“具体到某个人身上吗?”朱无视低沉着声音,头也微微低下,又闭上了嘴巴。
随着朱无视这一突然的沉寂,整个悬壶阁又沉寂了下来,静得都能听见身旁人的呼吸声。
良久,朱无视抬起头,看着两位老先生说道:“是本王自己。”
“啊?”二脸懵圈。
“嗯。”朱无视应了声。
“王爷,你是不是搞错了?”赛神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要问的影响女子怀孕一事吗?”
见朱无视点点头,赛神农更不解了,“既是如此,那这具体到某个人身上,老夫指的当然是女子了,王爷怎么具体到……你自己身上了?”
“王爷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赛华佗在一边悄悄地嚼着舌根。
上一次,王爷本来是好声好气地求他开药方救素心王妃,结果不知怎么忽然变脸,更是把他下了监牢。按理来说,王爷不应该从一而终好声好气地请求他么,怎么忽然就改变套路变成威胁了呢?威胁就威胁吧,可王爷又派飞鹰在监牢里好生伺候他,这些突然的转变都让赛华佗猜不透朱无视的心思,此刻也是一样。
“因为本王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应该是本王的问题。”朱无视缓缓开口道。
“这件事情?”仔细想了想朱无视的话,赛氏兄弟同步瞪大眼睛,转向对方张口道:“难道……”接着共同看向朱无视,似乎明白了什么。
“两位老先生,现在已经具体到了本王身上,还请两位老先生解答。”朱无视出声催促道。
“王爷,既然你没有隐瞒,那老夫也不敢隐瞒。”赛神农说着,看了弟弟一眼,在征得弟弟的同意后,才接着说道:“老夫兄弟二人定会如实相告。”
“隐瞒?”朱无视挑了挑眉,这两位神医隐瞒了什么。难道跟刚刚赛华佗说的他也问了这个问题有关吗?
“其实,女子怀孕这一事,本就与男女双方都有着关系,但世人多会将所有责任都归咎于女方。这还是老夫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先认为是男方的事,还是贵为王爷的您所说。”赛神农笑呵呵地说着,突然觉得眼前的王爷没有那么恐怖了,反而是可尊可敬。
“老先生,场面话不必说。”朱无视依旧是一脸严肃,世人看法如何与他无关,他只在乎她。
“废话那么多。”在心里腹诽了哥哥一句,赛华佗脸上堆着笑问道:“王爷,请问夫妻房事是否正常?”既然王爷都这么直接问问题了,那么他直接问,也不足为过吧?
“一来就这么直接啊?”低声吐槽,赛神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朱无视的表情变化。
朱无视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他点点头,回答道:“正常。”其他的话没有多说。
赛华佗看着朱无视,继续说道:“老夫斗胆问一句,最近这些年来,在与王妃成婚前,王爷是否与人……”点到为止,心照不宣。
“不曾。”朱无视看着赛华佗摇摇头。
“那就是了,是有王爷的一个原因。”出来一个诊断结果,赛华佗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不急不缓地将情况一一与朱无视说了,末了又安抚道:“其实王爷不必担心这个。方才王爷也说了夫妻房事正常,所以会慢慢改善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朱无视点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是他的问题,这样素心就不会那么害怕不安了。
问题解决了,想想也该去和盛祜会合了,朱无视正打算起身告辞,却听得赛神农说道:“王爷,其实这个问题,在你和王妃成婚前,也有人问过老夫兄弟二人。”
“是什么人?”朱无视正襟危坐,静候下文。至于其他,且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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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纸鸢摊子后面,盛祜委屈着脸,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看着路上的人,宛若一个被遗忘的孩童。
“这位爷,要不你也回去吧?”摊主看着盛祜可怜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不回。”盛祜倔强地摇摇头,“我就要看看,那个家伙能不能记得来接我。”
他承认,朱无视是比他靠谱很多。可是不知为何,朱无视对他做的不靠谱事情也很多。
“这又何必呢?”摊主叹了口气,又继续忙着自己的生意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摊子前,郑重放下一百两银子,对着摊主说道:“我家主人说,这一百两买下你这里所有的纸鸢。”
“这……”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摊主是半信半疑,“姑娘,你不是在开老朽的玩笑吧?”
“当然不是啦!这钱不仅仅是用来买老人家你这里所有的纸鸢,而且还要顺便赎一个人。”
“赎一个人?”听见对方这么说,摊主恍然大悟,过去拍了拍正低垂着脸的盛祜:“这位爷,有人来接你回去了!”
“什么?”盛祜喜出望外,起身走了过来,见到如如,他笑着点点头示意,果然,要朱无视亲自来接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如不好高声喊他,便动动手指示意盛祜过来,待盛祜走近,她才低声将王爷吩咐的事情都说了。
盛祜点点头,虽然不知道朱无视又去办什么事,但总归没有把他忘记,他该感动该知足了。
完成传话任务,如如又回到买纸鸢任务上,“老人家,请把一百两收下吧。”
“这……太多了太多了,不用那么多。”摊主并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他连连摆手,价高于货,这让他很为难。
“哪里多了?”盛祜不满地皱着眉,“这区区一百两就能赎我?我这么不值钱?”
“不是啊。”如如摇摇头,纠正道:“这一百两是用来买纸鸢的,赎你只是顺便。”
“顺便?!”盛祜大叫起来,由于激动,都生了破音,刺得旁边的如如和摊主都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你快去吧,别让主人久等。”如如好心提醒道,现在不是在这里纠结的时候。
“佛都有火。”闷闷地抛出这一句,盛祜上了马,往驿馆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