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家主的特殊性是绝密,在蛇岐八家中,也只有其余七大家主与家主的亲信们知晓她的能力。
她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自幼年期,就拥有纯净的龙血,不需要任何人教导,就能颂唱龙文。
比起人类,她更接近龙的那一边。
她体内的龙血,早已超过了普通混血种百分之五十的极限,只有白王血裔才能突破那道屏障。
主掌精神元素的白王血脉,能在龙血的本能下更加清晰保持自我,不被龙血中残酷暴虐的基因所吞噬。
蛇岐八家历代的皇,都突破了百分之五十的血脉枷锁,并且血统稳定,不会出现朝死侍转化的情况。
但绘梨衣不同,她的力量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她的精神根本无法支配这股力量。
她必须要定期服用药物,才能维持血脉的稳定,倘若她情绪波动,便会趋向龙化,也就是“暴走”。
她一旦失控,带来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因此,她一直被严格管控着,被封锁在蛇岐八家的总部,几乎不能离开。
可今天橘政宗和源稚生竟然向犬山贺请求,让上杉家主去高中上学?
这就像是有人告诉他,要把一颗全身上下都是启动开关的核弹放到学校里去,等待那些无知的学生按下开关,然后所有人就可以和日本岛一起沉没到海底了。
这种请求犬山贺可能答应吗?
“大家长,我认为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慎重而行啊。”犬山贺严肃地说道:“我很理解上杉家主的心情,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至少,要经过多方会谈。”
“此事并非我们心血来潮之举。”源稚生将文件放在犬山贺的面前,“这是绘梨衣的体检报告,从十一月起,我们就在为此做准备了,您请过目。”
“我对医理知之甚少。”犬山贺摇摇头,“这些报告,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即便它们真的能说明什么,但昨夜家族会议上才通过了向猛鬼众全面宣战的提案,接下来自然是应该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方来,这种紧张时刻,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吧。”
“我明白犬山家主的意思。”橘政宗点头道:“但距离计划的具体实施,还需一定的时间,犬山家主可还记得我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下一步...”犬山贺回忆昨晚的会议,“我记得昨日所说,要彻底断绝‘黄泉之路’,破灭猛鬼众的希望之后,再对猛鬼众进行肃清。”
“是的,猛鬼众之所以生生不息,就是因为神葬所中还埋藏着圣骸,只要一日有神葬所,一日就会有鬼滋生。”橘政宗说:“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毁掉神葬所,让神和神的旧所消失在这时间。”
“既然如此,那便按计划进行便是了。”
“但是神葬所在极渊之底,那里是深海,想要炸毁它,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准备,我们刚从德国购买了最新的潜水钟,最快也还需要3天的时间,货才能运到,而且还需要训练和做其它准备,换算下来,我们有一周的预留时间。”
“你的意思是...在这一周里,让上杉家主去体验一下校园生活?”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绘梨衣她自己的意愿。”
少女抬起头来,瑰色的瞳孔与犬山家主苍老浑浊的眼珠对上。
一边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边是垂垂已老,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老头。
少女的目光清澈素净,像是孩童一般,不掺杂物,她举起小本子,婉约的字在纸面上拼出一句话:“拜托您了。”
“只需要一周而已,在“极渊计划”开始前,我们决定暂时避开猛鬼众的锋芒,收敛势力,将干部召回东京,对东京湾进行监视和排查,这段时间是将会是本部防卫力量最为强大的时间,所以犬山家主大可以对安全问题放心。”橘政宗继续劝说道。
“话虽如此...”犬山贺轻叹一口气。
就算没有猛鬼众的干扰,但上杉家主本身就是个烫手的炸弹,蛇岐八家能稳住她的,也不过两人。
而这两人就在他的面前,一个是家族的大家长,一个担任了执行局的局长的源家家主。
这两人都身兼要职,根本不可能跟着上杉家主去陪读。
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两人又不在现场,那谁能担当起这个责任?
他犬山贺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我们知道犬山家主在担心什么。”源稚生开口道:“今日我和老爹推掉所有工作,带着绘梨衣前来拜访,就是为了让您多认识一下她。”
犬山贺立刻明白了源稚生的意思,他们是想通过事实,向自己证明,上杉家主的情绪很稳定,即使出了什么乱子,她也能自己调整好。
“话已至此...我再推脱就有些无趣了...”犬山贺低沉地说:“但我作为家主,也必须为我的下属们负责,今日就请上杉家主在犬家暂做歇息,我会全程陪伴着上杉家主,若是我认为上杉家主的状态还不足以外出,那此事就请推后,再做商议,政宗先生,可否?”
“我明白了。”橘政宗点头应道:“那就让稚生陪同绘梨衣吧。”
“可以,但源稚生少主不可干扰上杉家主的行为。”犬山贺说。
“我会注意的。”源稚生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犬山家主最后的底线了,只能期盼绘梨衣不要出什么乱子。
他心中捏了一把汗,像是第一天送家里的小孩子去读幼儿园,生怕待会孩子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商议结束后,橘政宗因为还要很多事情要做,就先离开了。
“政宗先生慢走。”犬山贺送橘政宗离开正门。
源稚生和绘梨衣站在犬山贺的身后,像是爷孙送走客人。
“请随我来吧,今日是优香和良的家族葬,不久后寺庙的僧侣便会前来,还请上杉家主与源稚生少主与我们一同参加葬礼。”犬山贺说。
两侧的下人推着古朴的大门向中间合拢,绘梨衣望着远去的黑色迈巴赫,直到那门间的缝隙一点点靠近,把她的影子关在了大门内部。
...
“叮咚”
路明非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连忙把手机拿出来,先调成静音模式。
待会可是要去灵堂,这样庄严肃穆的地方,要是忽然他手机电话响了,周董在死者的灵柩面前唱起“你一路向北,我离开有你的季节~”那像什么话?
看了一眼屏幕,绘梨衣大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外出啦^_^】
附带一张一看就很高级的古董字画照片。
果然,绘梨衣大师家里很有钱,这字画很有名家风范,肯定价值不菲,拿去拍卖行,说不定要几千万才能拿得下来。
持续了快半年的网友关系,他已经明白了此“大师”非彼“大师”。
绘梨衣大师完全就是一个没出过门、懵懂无知的孩子,和她聊了这么多次天,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之前打《街霸》那次的聊天,也是闹了乌龙。
但不管怎么样,在芬格尔住院,老唐自杀,路明非独守空房时,是绘梨衣大师陪他度过了这段迷茫的时期。
虽说大师总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会讲一些让人尴尬得扣脚丫子的冷笑话,他也总是耐心地回应,丝毫不露破绽地逗大师开心。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11月的时候,绘梨衣大师和他聊了关于校园生活的话题
路明非很是实诚地给她讲了自己在仕兰中学读书的校园时光。
几十个同学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为着共同的目标努力,对着老师发发牢骚,吹吹牛,一天就过去了。
说不上多美好,但也的确是一段值得纪念的日子。
说起来寒假之前,赵孟华和陈雯雯本来在班群里组织同学会的,后来不知怎的,又不了了之。
大家似乎都变得很忙,没有时间再聚一聚。
就像那句话说的: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完了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路明非摇摇头,对着庭院里的假山拍了一张照片,给绘梨衣大师发了过去。
【我也在外面呢^_^】
也不知道绘梨衣大师的病情如何了,之前她经常说她又被穿白大褂的人扎针了,哥哥在旁边陪着她。
或许病情是恶化了吧,不得不经常去医院做调养。
路明非只能尽他所能的给这个未曾蒙面的网友带来一点点乐趣。
祝愿她能战胜病魔,离开封闭的房间,行走在阳光之下。
希望这次来日本能探望她一面,路明非想要买一束送给她,和她当面聊聊天,隔着玻璃也可以,他想要亲口送上祝福。
他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因为绝症早早就掉光头发,变得骨瘦如柴的病人,只希望绘梨衣大师的病不要有太多痛苦。
病痛的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很多痛苦的绝症病人都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有人说,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路明非觉得这句话是有问题的,对于一般人来说,死亡是很可怕的,活着是美好的,但对于一些人,死亡才是美好的,活着反而很可怕,若世界没有留恋之物,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生锈的刀刮过皮肤,那种感觉就像是伤口上贴着一团火焰,火焰化作无数边缘锯齿状的尖刺,撕开你的皮肤,尖刺上挂着肉丝,狠狠钻进你的身体。
数道长枪贯穿你的胸膛,把你的肚皮划破,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脏从伤口处划破,收缩的胃将酸水挤到你的口中,疼得连喊叫都不发出来。
类似的死亡方式他经历过数次,他多想就这样一了百了,永远地死去,可最后还是会在燃着蓝色火焰的鬼佛边复生。
支撑他走到最后的,只是一个约定。
当他挣扎了数天,从阴暗潮湿的水道里逃出来的时候,一个柔弱的小孩子用小手为他涂抹伤药,并把楔丸交给他,路明非和他约好,要带他离开。
这是黑暗里唯一一束光,若没有这道光,他一定会在这样的折磨下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他经历过那样的痛楚,所以对绘梨衣大师的处境更能感同身受。
但愿绘梨衣大师也能在黑暗之中找到那道光,不要对活着失去希望。
如果最后她甘愿离开,路明非也能理解她,不会对她说:“你要有勇气”这种话。
她去的地方不需要勇气,只是活着的人需要勇气,才会这样告诉她而已。
可惜去探望大师的事情,暂时也没法安排,至少要先把手头的任务处理完,找到“white”的源头,把背后的邪恶组织捣毁。
想着这些事情,路明非三人来到了灵堂。
这是一间明亮干净的朴素房间,门和窗户敞开着,金色的阳光落进来,零零散散约40个人在聚集在其中。
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都穿着简单的黑色和服。
在最靠里的墙边摆着两套玻璃棺材,分别用黑布盖住,一个能看到隐约的人体轮廓,但另一个却是方方正正,放着的似乎是一个盒子。
那个有轮廓的,应该就是犬山优香的遗体,头部那里似乎是放了一个球形物体,以代替她被死侍咬掉的脑袋。
另一个,估计就是犬山良了,或许是被死侍啃咬得不成人形,才把遗骨装在盒子里吧。
入眼望过去,一切都是黑色的,黑色的袜子,黑色的鞋子,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幕布和黑色的座椅,所有人都没有佩戴装饰,这似乎是日式葬礼的习俗。
这间房间里还有餐桌,在死者的灵柩前,就放着两张,其余宾客的附近,也放着餐桌。
“入室之后,还请不要大声喧哗。”侍女对着三人行礼,讲述注意事项。
三人连连点头。
日本并没有烧纸钱的风俗,听侍女们说,待僧侣前来颂念经文后,优香和良的遗体便会被送到火葬场火化。
僧侣已经在路上了,家属们坐在桌前叠着千纸鹤,待告别式法会结束后,家属们便会将千纸鹤和花一起放入棺木内,以寄托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