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开始之前,李昭就已经知道了、青袍老者是位围棋高手。
对弈了几十手之后,李昭更是震惊不已,并对青袍老者做出了十六个字的评价:沉着冷静、算无遗策,大局在握、统帅风范。
看黑棋的布局,前有攻、后有守,左右戒备,滴水不漏。
看黑棋的占位,点面具到、精准无比,没有一个无用之子。
再看黑棋力拼搏杀之时的气势,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
李昭敢用自己的丁丁打赌,青袍老者一定是行伍出身,而且担任过高级将领,还经历过无数次的浴血厮杀,也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凌厉的棋风,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不胜则亡、有我无敌!
可惜刚才交谈过程中,并没有套出多少信息,无法得知青袍老者的姓名来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拥有如此高超棋艺之人、决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
“少年人,如何称呼?”
“晚辈李昭,小字:玉郎!”
“嗯,玉郎,你的棋艺很厉害,已达第二品‘坐照’境界了,距离第一品‘入神’境界亦不远矣,小小年纪有如此造诣、着实是难得啊,却不知师从那位国手?”
“晚辈没有师傅,只是闲暇之时看过几本棋谱,慢慢的学了一点皮毛罢了。”
“没有师傅?”
“没有!”
数十手对决下来,黑棋固然攻势凌厉,白棋亦丝毫不落下风,不仅布局方式新颖、各种杀招、绝招更是层出不穷,这让青袍老者极为震惊。
尤其得知李昭没有师承,仅靠几本棋谱自学成才之后,目光中更是透出了浓浓的欣赏之色。
今天,碰到了一棵好苗子啊!
……
长话短说,在两个人的操控下,黑、白棋子就像是两支大军,在棋盘幻化成的大地上攻城掠地、浴血厮杀,谁也不肯示弱半分,又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局呈现出了一种胶着状态。
虽然一时间胜负未分,可是李昭心里清楚,自己的白棋其实落在了下风。
没办法,青袍老者的掌控能力太强了,攻守兼备、滴水不漏,自己连出各种杀招,依旧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
如此拼杀下去,自己一定会落败的……不行,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
可要想扭转局面,就必须找到对方的弱点才行。
问题是,老者的棋风太稳重了,已经对决一百五十多手,硬是没露出一丁点的破绽,这该如何是好呢?
等一等,稳重?
哈哈,有了,稳重固然是一种优点,可是从辩证法的角度来说、稳重同样也是一种缺点!
有缺点,就有漏洞!
不过嘛,要想抓住这个漏洞,必须兵行险招才行!
……
想到这里,李昭暂时停止了下棋,而后以手触额、双目微闭,仿佛陷入了长考中一般。
说明一下,在对弈过程中,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才下一着棋,称为‘长考’。
而在古代,长考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两天都可以。
因此上,高手之间对弈、耗时三五天是常有的事,而在南北朝时期,还出现过一局围棋、下了整整四个半月的超长记录呢!
好在李昭没打持久战,考虑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突然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妙招,而后信心满满的在棋盘左侧落下一子。
青袍老者不禁有些诧异。
到不是说,这一子有多高明,恰恰相反的,这一子即不进攻、也不防守,还不占重要位置,完全就是一个无用之子。
可是一百多手棋走下来,李昭的棋艺有多厉害,青衫老者心知肚明,如此厉害的小家伙,又长考了大半个时辰,才信心十足的落下一子,又岂会没有用处呢?
因此上,这一子肯定有用,而且是有大用,只是自己一时间没想出来而已,而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恐怖……
想到这里,青衫老者改变了战术,在左侧连下七八个子,加强这里的防线,在那枚白子的周围也下了三个子,牢牢看住、以防生变。
问题是,棋子就像兵力一样,是有数量限制的。
左侧防线加固的同时,右侧难免变得薄弱了起来,青衫老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加强一下黑棋右侧的防线,可惜为时已晚了。
李昭抓住这瞬间即逝的机会,指挥白棋猛攻对方的右侧,破开防线之后,不顾一切的向纵深猛冲,不惜代价、不顾死伤、遇佛杀佛……硬是在黑棋的心腹位置中,打出了一大块地盘……原本不利的棋局,一下子翻转过来了。
至此,青袍老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那枚看似高深的白子,其实就是一步没用的废棋,故作疑兵。
自己考虑的太多,结果吃亏上当了。
而吃亏上当的原因,就是自己太过稳重了,稳重到了多疑的地步,反而犯了兵家大忌……真是个狡猾的小家伙啊!
“哈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手的薄弱点,进而随机应变、克敌制胜,玉郎以后如果从军入伍的话,一定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不过嘛,你小子的心肠太黑了一点,手段更是酷烈如火,纵然为将、亦不是仁义之将,而是杀戮之将,如同人屠—白起一般!
须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做人更不能赶尽杀绝,你以后最好学学孔孟之道,修心养性、多行善举,以免日后误入歧途啊!”
……
“多谢前辈指教,不过在晚辈看来,为将者、当心如铁石,视杀戮为平常事尔,只要能保江山永固、保天下太平、保百姓们安居乐业,我辈纵然化身冷血屠夫、被千万人切齿唾骂,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又有何妨?
男儿行,当暴戾。
事与仁,两不立。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
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虽然上了个小当,可青袍老者并不恼火,反而对李昭称赞有加,还以长者的口吻教导了一番,句句苦口婆心!
不想,却遭到了李昭的反驳,还起身高唱了一曲《男儿行》……歌声慷慨激昂,杀气直冲九霄云外!
军人,乃是国之利刃!
利刃出鞘,必当痛饮鲜血,令敌人闻风丧胆!
至于仁义道德,那是获得胜利以后的事情了,也只有胜利者、才可以讲解什么是仁义道德,而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如果没有这点觉悟,那就不配披坚执锐、征战沙场!
另一边,青袍老者低头沉思起来,而后看了看李昭,摸了摸腰间的宝剑……继续低头沉思,又看了看李昭,又摸了摸宝剑……如是者三,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老夫今年六十六岁了,少年习文练武、中年征战四方、老年浪迹江湖,自认为阅历丰厚无比,早已看透了世间一切,不想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看的通透,说的对啊,身为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天职,又岂能害怕双手沾满血腥呢?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哈哈,有如此豪气干云之少年郎,我大唐国运可保百年不衰,当浮人生一大白!”
说话间,青袍老者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把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而后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意犹未尽。
崔宗之很有眼力界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纯银酒壶,恭敬的用双手递了过来。
青袍老者接在手中,猛地灌了一大口,目光顿时明亮起来:“浓香纯烈,四品皆全,老夫还从未饮过这般美酒,今天真是有口福了,此酒何名?”
“二锅头!”
“二锅头,有意思,哈哈!”
青袍老者的酒量不错,可是一壶烈酒下肚,还是有了几分醉意,而后一跃而起,拔出腰间宝剑,在山顶上舞动了起来。
只见剑如游龙、左旋右转,霜锋雪刃、飞舞满空……舞到兴起之时,老者突然将宝剑用力向上一抛,凌空飞起十几丈高,而后闪电般坠落了下来,直奔自己的头顶!
宝剑锋利无比,又是从高空坠落下来,这要是扎在头顶上,非来一个透心凉不可!
再看青袍老者,连看都不看一眼,不慌不忙的举起了剑鞘……闪电般坠落的宝剑,正好插入了鞘中,竟然分毫不差。
如此剑舞,堪称神技!
李昭、崔宗之、白馍全都惊的目瞪口呆,金宝儿也停止了玩耍,跑过来观看剑舞,还拍着小手叫好!
而在惊诧之余,崔宗之似乎想到了什么,附在李昭耳边低语起来:“玉郎,我知道这位是何方高人了。”
“哦,是谁?”
“剑圣—裴旻!”
“果真?”
“错不了,掷剑入云,执鞘承之,竟然分毫不差……普天之下,只有剑圣他老人家有这般神乎其技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