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二小姐所言——”
少年静静淡淡的嗓音说着这句话时,压在枯枝上的雪忽然碎落,洒在他尚嫌单薄的肩头。
雪落下的声音格外治愈,一瞬间,唐小白便觉得心头清凉,没了刚才说不出口的躁郁。
“为什么信我?”唐小白问出口后,又觉得懊悔。
人家说这话多半是为了安慰她,她这么问不是要戳破了?
“越狱本不是易事,且赵景越狱后不知所踪,定然有所投奔,否则不会藏匿得这么深,赵景虽然从前不曾显露与晋王的交情,但数次作恶,都隐约有晋王的影子,虽然还不清楚赵景对晋王而言有何独到之处,但二小姐的怀疑并非无迹可寻。”
唐小白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感动。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多……
“阿兄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唐小白感慨。
李穆压了压上翘的唇角。
唐子谦怎么想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想了很久才为唐二小姐的怀疑想到理由的。
即便小姑娘怀疑李枢的理由并不充分,但既然她这么怀疑,要是连他也不信,小姑娘恐怕要伤心了。
果然,他说出相信她的理由后,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闪闪若星辰,神态间也待他越发亲昵,依稀唐子谦这个亲兄长在她眼里也比不上他。
李穆不由有些飘飘然,神色犹自淡淡:“大公子年长,便觉二小姐年幼,所言不足以信,原不像我,凡二小姐所言,总是先占了三分道理。”
唐小白忍俊不禁,怎么还挤兑上了唐子谦?
这态度可不太行啊!
唐小白踮起脚,拍了拍他肩头落雪,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这几天乖一点,好好伺候我阿兄——”想到阿元被使唤得团团转的样子,又补了两句,“阿兄受了伤,脾气可能会大一点,他身份摆在那儿,该忍的就忍着,要是得了他的青眼,于你的前程也有好处。”
李穆“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身影消失在内宅门后,李穆才转身回了元宵小院。
走到阿元的房门口,便见到阿元正跪在床边为唐子谦捏腿。
原本微眯着眼枕臂靠在床头的唐子谦一见到他便睁开了眼,懒洋洋道:“手上也没点力气,滚一边去,让阿宵来!”
阿元沉默起身,退至门口。
唐子谦又吩咐道:“别闲着,去给我折一枝腊梅来,再去大小姐那儿取个梅瓶插上!”
“是。”阿元木木地应下。
李穆看了他一眼。
低眉顺眼,姿态谦卑。
谦卑得快掩饰不住内心的隐忍了。
“大公子知道阿元的来历?”李穆一边问一边朝床边走来,目光落在唐子谦的腿上。
唐子谦忙将腿一收,顺势盘坐起来:“什么来历?不知道!”拍了拍床沿示意李穆坐下,“我问了,他不肯说。”
李穆负手站在床前,道:“孤令人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古怪,大公子倒也不必过分为难他。”
虽说他平时也常看阿元不顺眼,但总是二小姐身边的人,二小姐待下人一向疼惜,要是被她发现阿元在唐子谦手里不好过,还不知多心疼。
他不想看到她心疼别人。
唐子谦当然不知道他心里千回百转,不以为然地说:“管他什么来历,现在是我府里的下人,我使唤他怎么了?”
“不要使唤狠了,叫他往外说去。”
“这是自然!”唐子谦点头,打量了他两眼,问,“殿下的毒都解了?”
李穆不答反问:“国公让你回来有何安排?”
唐子谦笑道:“父亲令臣竭力相助殿下。”
“如何相助?”
“殿下说如何便如何。”
李穆停顿片刻,问道:“程智度那边可派人去打探了?准备何时回去?”
“周荀会派人去打探,”唐子谦笑了笑,“不管程副将有没有问题,臣都赖在府里养几日,等他们到了京郊再回去。”
李穆点了点头,道:“你这次遇刺,不管是谁下的手,都不会草草结束。”
唐子谦闻言背脊一挺,眼睛也亮了几分:“玩阴的?”
李穆定定看着他:“先下手为强。”
唐子谦勾唇笑道:“殿下借臣几个人手?”
……
正月初十,奉旨进京献俘的庭州三千精兵行至与京城相邻的咸阳。
是夜,宿于咸阳城郊临皋驿。
立春未至,夜色犹浓。
戌时刚过,便灯火消沉,纵有巡夜兵的脚步声,也只衬得空旷寂静。
就在这样的沉寂中,突然,呼声瞬起:“有刺客!”
巡夜兵闻声而动,直扑呼声来处。
将将赶到时,便见驿站中后部的一座小院中窜出数道黑影,忙不迭分头追去。
此时,呼喊声已惊动其他房内歇息的官员,人影四面而出,朝这处小院奔来。
奔至小院门外,却被最先到的一队人拦下。
“程副将!”奉旨迎庭州军进京的兵部郎中越众而出,拧眉似急怒,“下官听到呼声称有刺客,似乎是从唐小将军屋里传来,程副将不进去看看唐小将军安好与否,拦我等何意?”
程智度眼中惊疑不定,
他也是听到呼喊刺客赶来,甚至看到了逃窜的刺客。
但——
“程副将这几日百般阻挠我等见唐小将军,究竟有何用意?唐小将军纵然病得不清,难不成连探望都不能?明日礼部官员郊迎,难不成唐小将军也这般避而不见?”兵部郎中冷笑逼问。
程智度皱眉,不自觉往身后院内瞥了一眼。
恰在这一眼时,门猝然拉开——
出来的是唐子谦身边的亲兵,冷锐目光一扫,向程智度抱拳一礼,道:“程副将,方才有外袭,小将军遣卑职问俘虏安全!”
程智度点头:“我已加派人手看守,不知小将军安好?”
亲兵目光一沉:“小将军为刺客所伤,卑职这就去召军医,”侧身一让,“诸位请——”
院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
程智度一愣。
这是……刚刚回来?
……
风流俊美的少年将军倚靠在床头,按着伤口的左手鲜血淋漓,目光悠悠掠过众将,一叹:“我素来与人为善,何曾与人结仇?惟手下突厥性命千百而已;”
“这拨刺客来得蹊跷,怕是有人勾结突厥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