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颗星
轻贴着她的唇,谈行彧第一念头是软,第二念头还是软,怎么能软成这样?
他保持着和她唇挨唇的姿势不变,全身线条绷紧,颈间青筋隐隐跃动,呼吸也乱了,喉咙灼热,眼神既沉又黯,仿佛一汪深潭,她近在咫尺的雪白肌肤和嫣红唇瓣,是洒落水面的月光和桃花。
车内的密闭空间成了蒸笼,女孩子的气息徐徐喷来,沿着他的脖颈,贴衬衫衣领丝丝缕缕地拂过锁骨,拂向更深处,所到之处,皆为她俯首称臣。
他放纵着,以唇去感受,想象着,描摹出她的唇形,用呼出的热气一点点去润湿。
纪见星忽然抿了一下唇,谈行彧心尖紧缩,却不退后,已经做好她被他亲醒过来的心理准备,可她没醒,在他肩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依然熟睡。
谈行彧说不上轻松更多,还是失落更多,满腹情绪糅在指上,轻刮她的鼻尖。
司机大气不敢出,将车子开得又稳又好,生怕搅扰了谈总的好事,开上跨江大桥时,纪见星幽幽睁开眼,发现自己枕着男人的肩膀,连忙坐直身体,拨了些头发遮脸,轻声嘟囔:“我怎么睡着了?”
还侵占到他的领地去了?
她应该只是睡觉,没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谈先生更多是在口头上撩,行为上是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他的调情她全当做是培养情侣默契,配合着对戏,可她确实是肖想着他的某部分……肉`体啊。
他肯定万万没想到,守身如玉,日防夜防,假女朋友难防。
纪见星一点都不同情,甚至有些兴奋地想,大概,这就是谈先生的命吧。
谈行彧偏头看她:“纪小姐,是不是要赔我一件衬衫?”
纪见星不解地问:“为什么?”
谈行彧两指轻搭着肩,示意她自己看,纪见星靠过去,黑色布料除了有褶皱外,看不出别的异样,怎么就要她赔衬衫了?难道?!她的口水流在上面了?
千万不要啊,这么丢人的事!!!
她生无可恋地摸上去,摸来摸去,没有想象中的湿润感,这才意识到被他摆了一道,恼羞成怒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动作自然,拍完觉出不对劲,这么亲密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情侣才会做的。
某些刻意遗忘的记忆涌现,她脱了他的衬衫,反反复复地摸,想在他身上找自己的胸……
救命!纪见星往车窗边挪,坐得离他更远些,有没有可以清除记忆的催眠术?
车子即将下跨江大桥,纪见星飘出去的目光瞥见了站在桥边的某道瘦弱身影,她降下车窗,回望,风很大,吹动那人的a字裙裙摆,她像一张薄薄的纸片,随时会被风吹入江。
纪见星瞪大了眼:“快停车!”
谈行彧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车子已经下了桥,司机找临时停车处停好车,纪见星推开车门下去:“金秘书在桥上。”
她不会认错的,金秘书今天就是穿那套裙子,她还夸很好看,金秘书当时低头笑得一脸害羞。
金秘书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站在桥边吹冷风?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纪见星小跑着上了桥,谈行彧紧随其后,离金萤还有十几米远的距离,她放缓脚步,悄悄地从后面靠近,一把抱住了金萤,将她拖离危险的边缘。
金萤满脸是泪,扭头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游离的魂魄归位,像看到了家人一样,呜呜呜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纪总,纪总……”
纪见星发现金萤衬衫扣子掉了几粒,裙子也被撕开了,脸上印着巴掌印,不难想象她遇到了什么事。
纪见星面上冷若冰霜,指尖掐进了手心,强台风刚过,夜里温度低,她脱掉罩在雪纺裙外的开衫,披到金萤身上,裹住,一遍遍地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啊。”
金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汹涌成河。
谈行彧同样眸色沉冷:“回车上再说。”
他坐到副驾,淡淡地吩咐司机:“去医院。”
他又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报警。
“不!”金萤捂着脸,不停摇头,抵抗情绪强烈,“不去医院!不要报警!!纪总,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纪见星心口慌牢牢的,堵得喘不上气,微颤着手,轻抚她后背:“有没有事,等去医院检查过后才知道。”
等金萤情绪稍微平复,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在金萤抽抽噎噎的讲述中,纪见星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原来是蒋奉贤那个畜生,在她这里屡屡吃瘪,碰壁,新仇加旧恨,火气没处发泄,竟找上金萤泄愤,安排她去酒局给嘉汽的上游材料供应商王总陪酒。
同去的还有秘书处其他两位女秘书,金萤不疑有他,以为是寻常的应酬,没想到蒋奉贤心思歹毒,早就计划好将她“献给”王总,金萤喝了一口掺药的酒,呛得打翻酒杯,侥幸逃过一劫。
金萤从会所一路跑到桥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着那压上来的肥胖身体,直犯恶心,将胃部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她咬牙落泪,只感觉天塌下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身在陌生的城市打拼,没有亲人朋友,远在故乡的爸妈已经年迈,这种丑事金萤不敢告诉他们,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能传得人尽皆知,要是被人知道了,爸妈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跨江大桥灯光辉煌,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江水,身后是来来往往的车流,没有人知道,有个女生,正被绝望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一点点地被吞噬。
直到纪见星出现,用力抱住了她。
就像很多年前,她向自己伸出了手,将那个叫金翠花的女生从偏远小山村的泥泞中拔`出来,搬走挡在她眼前的高山,铺平她脚下的道路,让她有机会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到医院做了检查,金萤身体无大碍,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纪见星看她精神状态不佳,又得知没有好友在桐城,索性把她带回了家。
谈行彧送她们到门口,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蒋奉贤这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纪见星勉强扯出一丝笑:“麻烦谈总了。”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分内事。
谈行彧把小狐狸玩偶递给她,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好好休息,随时联络。”
他的私人电话会24小时为她保持畅通。
纪见星点着头,说了再见,关上门,带金萤进屋,简单下了碗面条,等她吃完,休息片刻,纪见星带她上楼,找了套干净睡衣给她:“我们身高差不多,你应该能穿。”
金萤头低低的,细长的脖子大弧度弯着,没接,眼泪啪嗒地掉到地上,砸碎成晶莹的几瓣。
纪见星直接把睡衣塞她怀里:“泡个热水澡,把不愉快的事忘掉,乖啊。”
一个“乖”字惹得金萤心间酸涩不已,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哄过她,从小到大,无论受了什么委屈,全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只要忍忍,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其实不是,只因为她的背后空无一人,只因为无论她如今变得多么好,始终无法摆脱那个叫金翠花的自卑影子。
千思万绪冲击而来,金萤软软地跌落地板,捂着震颤的心口,问:“纪总,你还记得以前资助过一个金铃村的女生吗?”
金铃村?纪见星隐约有点印象,妈妈和小姐妹们热衷做慈善,往贫困山区拉善款,资助失学女童重返校园,妈妈问她要不要帮助小姐姐,她同意了,拿出一部分零花钱,资助了不同山区的五个小姐姐。
“我的原名叫金翠花。你还给我写过信,鼓励我,”那封改变命运的信金萤至今能倒背如流,“你告诉我,萤火虫是地上的星光,虽然弱小,但并不意味着不能闪耀。”
“从那以后,我就改名叫金萤。”以微弱萤火,映你指引方向的星光。
纪见星记得那封信,她忍不住笑了:“看到你变得这么优秀,我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金萤跟着破涕为笑:“你的恩情于我,形同再造。纪总,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她想过这辈子或许见不上面,毕业后来到桐城,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光,她曾被其中一颗星星照亮过,便决定扎根在这座城市。
感谢上天,还是遇见了,让她有机会亲自感谢她。
纪见星不禁感慨万千,吃一顿饭几千块,买一条裙子几万块,对她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谁能想到省下两千块钱,可以帮助一个贫困山区的女孩子走出深山?
其中的心酸和辛苦又有谁知?
她握住金萤的手:“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自己,是那个无论多么艰难,都努力向上,不曾放弃发光的自己。”
金萤哽咽得说不出话,重重地“嗯”了声。
“快去洗澡吧,会舒服点。”
金萤听话地进了浴室,半小时后,她穿着睡衣,顶着清香的蓬松头发走出,今晚的事像在做梦,先是噩梦,再是好梦,糊里糊涂地来到纪总家,似乎还把纪总的男朋友赶走了。
金萤揪着衣摆,局促得不知该做什么。
纪见星铺了新的床单,拍拍床:“睡觉吧。”
金萤爬上床,躺好:“纪总,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傻姑娘,”纪见星摇摇头,挤出淡绿色的清凉药膏,均匀抹在她微肿的脸上,“你根本没有错,不必自责。”
金萤还是担心:“那……”
纪见星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许再说话,睡觉。”
她随手关掉卧室的大灯。
许久许久后,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响起,金萤蜷缩着睡在床边,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今晚的事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纪见星洗完澡,抱着台灯来到落地窗边,拧开灯,按亮手机,先和心理医生约了时间,再去找在桐城中心医院当医生的租客朋友。
不想麻烦谈先生出手,她的人,她来保护。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凌医生,有没有什么打人的方法,表面看不到伤,也验不出伤,但能让人感到痛不欲生的?”
凌医生:“朋友你问对人了。”
凌医生:“【图片】211546104”
凌医生:“大学时寝室几位小姐妹的智慧结晶,暴打渣男专用,照着上面圈出的部位打,保管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多谢【抱拳】”
纪见星对着凌医生发来的照片研究到天色蒙蒙亮,确保了然于心,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踩着时间,在丽日大厦附近的早餐店拎了两个包子一杯热豆浆,直冲蒋奉贤办公室。
秘书处的人一头雾水,谁也没拦她。
纪见星进了副总裁办公室,早餐往办公桌一放:“蒋奉贤,昨晚是你带金萤去赴酒局的?”
她不提还好,提起昨晚的事,蒋奉贤就恨得牙痒痒,王总答应过,只要人往他怀里一送,合同马上就能签,本是美事一桩,偏偏金萤坏了事,洒了王总一身酒不说,还甩他一耳光,逃走了。
金萤也不用脑子想想,没钱没势没背景的她能被王总看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后跟了王总,不比她做秘书累死累活强一百倍?他好心好意为她铺通往锦绣前程的富贵大道,她不领情便罢了,还不知好歹地毁了合作。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金萤是纪见星的人,羞辱她,等于打纪见星的脸。
纪见星有谈行彧护着,他是动不了,可区区一个小秘书,拿捏她如探囊取物。
“是。”蒋奉贤冷冷笑着,“怎么,她找你打小……”
话都没说完,一记重拳挥了过来,他毫无防备地被打偏了脸,捂着痛处不敢相信地瞪着她:“纪见星,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你刚刚不是亲身领教到了吗?”纪见星揉了揉手腕,欺身向前,往他小腹又重重打了一拳,“别怀疑了,打的就是你。”
有本事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她不知下了什么狠手,力气不大,可就是疼,蒋奉贤疼得直不起腰,大口喘着粗气,刚伸手准备按内线,她一脚踢翻了电话,只觉一阵风掠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以手臂挡住脸,谁知她的脚转瞬间改了方向,如重石压上他后背,一个用力,他支撑不住,双膝跪在了地上,跪在她面前。
纪见星啧了声:“怎么好意思让蒋副总给我行这么大礼。”
蒋奉贤从牙缝里挤出森寒的声音:“纪见星,你怎么敢?!”他好歹是嘉汽的副总裁,怎能容她这般折辱?!
纪见星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不仅敢,她还敢,拳头如暴雨般击落,蒋奉贤毫无反手之力,浑身哪哪儿都疼,感觉骨头快散架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中略带凌乱。
不是吧?他怎么来了?!该不会在她身上安装了追踪器?
纪见星从节奏听出了来人的身份,暗叫不妙,连忙收了手,将瘫软在地的蒋奉贤提起来,太重了,提不动,好在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副落魄狼狈样,配合着坐回了老板椅。
她又把电话捡起来放回桌上,没事人似的捧着豆浆,看到双手泛红,赶紧藏到身后,若无其事地悠闲踱步起来。
谈行彧推开门大步走入,他在酒店房间透过落地窗看到她从南巷走出,看样子像是要去和谁打架,他匆匆赶来,以为会撞见剑拔弩张的场面,不料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有说不出的……怪异?
纪见星笑吟吟地迎上去:“谈先生。”
谈行彧见她安然无恙,紧绷的心弦微松,压低声音:“不是说交给我来处理吗?”
纪见星无辜地眨了眨眼,也小小声:“没动手呢。”
他眼角余光冷冷地扫向办公桌后的蒋奉贤:“他这么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体力悬殊,要是正面硬碰硬,你能讨着什么好处?”
纪见星努力忍住笑意,乖乖听训:“谈先生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再因为一时意气冲动行事了。”
被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女生打得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有气进没气出的身强力壮大男人蒋奉贤,闭上了眼,没眼再看这对强行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口口男女。
纪见星没想到蒋奉贤这么经不住打,她只是想着意思意思给他个教训,一脚下去让他双膝跪地行大礼是意外,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说黄金,他的男性自尊心估计都碎得稀里哗啦的了,难保不记恨在心。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在谈先生的太岁头上动土,说点甜言蜜语就能翻篇,纪见星莫名笃定,就算今天她打的是他,他肯定不会因此报复她,当然他也不会做出送秘书去讨好合作商的禽兽之事就是了。
蒋奉贤可没谈总那么好的气量,这下是彻底撕破脸,得罪他了,谈总确实能护着她,但以上下级的关系,还不足以让蒋奉贤投鼠忌器,有所忌惮。
该怎么办好呢?
纪见星轻咬下唇,冥思苦想,忽地灵光一闪,想出了个保全之策,她晃了晃身侧男人的手臂,脸贴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对着蒋奉贤的方向,娇滴滴地说:“老公,你是不是亲口说过,无论我闯了什么祸,你都会无条件地给我撑腰,帮我摆平?”
谈行彧:“…………???”
作者有话要说:谈先生,突然被叫老公的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天字第一号渣女纪小星:无事谈先生,有事叫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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