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燃把夏帆从图书馆拽出来,夏帆问他去哪儿,他不答,只管带着夏帆往校门口走。
他直接把夏帆塞进了一辆车里,然后自己绕过去坐在了驾驶的位置上。
“怎么样?喜欢吗?”贺燃亮着眼睛问,给夏帆把安全带系上,退后打量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夏帆四下看了看,写意画般地脸,困惑起来:“怎么突然买车了?”
“楚陶然去买车了,我顺便也带了一辆回来,是不是还行?”
夏帆点点头,再多的他也不懂,只觉得很宽敞,很舒服。
贺燃笑了笑,开车离了校门。
两人坐在车里,向着同样的方向,就像一直共同进退一般。
“你高兴?”贺燃问,尾音里含着无限的笑意。
“嗯。”
就像有个壳,在这个壳里,有些东西,是安全的。
贺燃握上了夏帆的手,在掌心里细细摩挲,沿着夏帆手上的疤痕,一点一点地描摹样子。
“我做得不好吗?”
贺燃一怔,转头笑了起来:“不知道,我又没和别人亲过。”
他摸了摸夏帆的脸:“要是这算不好,我浑身上下都在想着再来一次,又算怎么回事呢?”
夏帆清秀的脸上仍是往常的白皙,耳朵蓦地变红了,偏过头看着窗外。
贺燃就爱看他开不起这些轻薄玩笑的样子,咧着嘴笑。
夏帆掰扯自己的手指,反复按着自己手掌上的伤痕。
“嗯。”他发出了一点声音。
贺燃侧头,露出一点眼睛:“‘嗯’是什么意思?”发丝落在脸上,只有嘴唇异常红润。
“我也是。”他低着头说。
汽笛声在空寂的巷道突然炸响,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上次……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没事,你以后多打打,是把我彻底放进了‘自己人’的范围,才动得了手的对吧?我知道你。”贺燃笑着说。
夏帆坚定地摇了摇头:“以后不打的。”
“再过分也不打我?”贺燃凑了过去,低声说。
夏帆掀起眼帘看他一眼:“也别太过分。”
贺燃笑着坐回去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着:“我舍不舍得对你过分,你还不知道吗……”
……
一切顺利,贺燃在图书馆磨了几天,终于确定了最后一张设计图,长嘘一口去,贺燃靠在了椅子上,一手搭在了夏帆的椅背上。
夏帆瞥一眼,望着名称那一栏的“开花长廊”四个字狠狠皱了眉头。
他伸手要拿过来细看,贺燃却突然按住了一角:“保密文件,不能外泄的。”
夏帆松手了。
“但你是家属,看看不碍事。”贺燃低声又补了一句。
夏帆看他兴起的样子,无奈地蹙了眉,把厚厚一沓设计图和说明拿过去看了。
具体他也没看明白,不过图纸上,似乎在完成后,湖上会有很大一片连接岸边的花海,每到季节来临,应该很漂亮吧,夏帆弯起了嘴角。
“我是不是很厉害?”贺燃凑过来说。
“名字不行。”
“这不很切题吗?”
“切题和粗俗是两回事。”
“从《春江花月夜》里找几个字吧。”贺燃支起了头,洋洋得意地等着夏帆追问他。
夏帆觉得好笑,轻咳了一声:“贺燃同学,你是如何想到《春江花月夜》这首唐诗的?真是博学多才呢。”
“嗐,博学多才算不上,就是比较会看人眼色罢了,当初有的人笔记上把这首抄了三遍,想必一定是喜欢,我还当真和我一样喜欢《静夜思》呢,白白把那人当知己了。”
夏帆低笑起来:“我确实很喜欢《静夜思》。”
“你就看着我文化水平低,使劲诓我吧。”
“我喜欢这诗有两个原因,小姑娘曾说李白肯定趴在地上试过月光能不能像白霜一样,可以捡起来,我觉得很有趣,这是其一,至于其二嘛……”
“快说。”贺燃眯起了眼睛。
“有人说不出喜欢的理由,还偏要说喜欢,我也觉得很有趣,此乃其二也。”
贺燃冷哼一声,快速伏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要去天台。”
夏帆慌忙避开,赶紧翻动起设计图,只有耳朵红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好想把你装进口袋,挂在脖子上,吃到肚子里……每分每秒都和我待在一起……”
夏帆笑了笑:“会一直在一起的。”
贺燃把一张设计图塞进了夏帆的书包。
……
楚陶然说姜则怀是个有意思的老教授,贺燃没当一回事,觉得楚陶然的眼睛是自带得意门生的强悍滤镜的。
但这次,贺燃真正见识了一把,有些人做事,都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受了谁的大耳光。
建筑院全力支持一个建浮桥的方案,贺燃也看了,确实不错,他反正没话说。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这个时候,姜则怀杀出来了。他拿着复印件,摇了摇头说不行。
贺燃坐旁边正想着午饭和夏帆吃什么,反正置身事外,有戏就看,没戏就去找夏帆。
吵了一阵,建筑院退了一步,毕竟不敢和姜则怀论资历,他们说,行,方案可以换,但得还是从建筑院挑。
艺术院的人黑了脸,图纸画不过你们,审美还能比你们差吗?非得从建筑院挑是个什么意思……
姜则怀喝住了年少气盛的学生们,说了句,从没听说过建筑院不能容人,今天倒是意外了。
话说在了脸上,建筑院只好一下退了两步。
艺术院的学生翘首盼望姜则怀捧出一个人,然后全力为那人助力,而建筑院则是盯着艺术院那些绘画作品样的图纸,拼命想从里面挑毛病。
双方都在努力。
姜则怀拍了拍走神的贺燃说,我觉得他的就不错。
这下攻击到了双方的准备盲区,两边都没人反应过来。
贺燃也愣了愣,讲道理,其实他是建筑院的,姜则怀却把他从艺术院里挑出来,就像给了建筑院一巴掌,你们这些小人之心,看看我,大气到可以鼎力支持你们院的人,而你们呢?一心想着把自己院的人往外推……
姜则怀收手的时候,还顺带分了一点掌风给校方,你要的合作我合作了,但艺术院就是铁骨铮铮不由你安排,推出个贺燃,艺术院给是给了东西,可给得一毛不拔,半分本土力量也没出。
说到最后,艺术院才是最大赢家。甩开膀子什么也没干,澄镜湖修缮完的贡献还不得不加一份在艺术院的头上。
贺燃勾唇笑了笑,姜则怀有点意思。
说了几句惭愧,贺燃可以坐等修缮结束之后的奖学金了。
他连用途都想好了,租一个门面,慢慢把夏帆的饰品设计搞起来。
……
澄镜湖铺好植被的时候,贺燃被姜则怀叫去了办公室。
“有个出国进修的名额,要不要?”老头子开门见山。
“我才大二。”
“不便宜你,学完了再回a大补学分。”
贺燃想了想,其实国外更适合他和夏帆,也蛮不错的。
“行,作为建筑院的学生,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姜则怀白了他一眼:“你需要好好谢谢我。”
把那学校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其他院的人,天知道他顶了多大的压力。
贺燃笑了笑,真心实意向姜则怀鞠了一躬。
“夏帆,我去国外,等我安顿好了,我们就移民去那里!”贺燃神采飞扬。
夏帆愣了愣,说:“那你家……你家人……同意你移民吗?”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还能把我身上的血脉都剔除掉不成?”他握上夏帆的肩,眼眸里满是欣喜的光亮:“夏帆,我可以带跑向幸福的方向了,我们现在,离幸福很近很近了!”
夏帆傻傻点了点头,被贺燃眼里的光迷了眼睛。
“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啊!”
贺燃忙着准备各种各样的材料,每天在建筑院和艺术院之间来回跑着办理手续,如此忙了好几天,突然想起来两天没时间见夏帆了,只是线上说了几句话。
他给夏帆打电话,很清楚记得那一天拿手机的时候,被静电了一下,就像一个惨烈的预示,在快要挂断的时候,夏帆才接了起来。
“夏帆,你在……”
“我们结束吧。”
贺燃拿着资料的手停在的半空中,a大的梧桐树叶飘落,在他面前枯碎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是谁?谁找过你?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自己想明白了,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这样不对的……”
“你在哪儿?”
“我们分……”
“我贺燃都不值得你当面和我说这句话吗!”他大吼了一声,身旁的行人被他吓了一跳,贺燃的一张脸,就像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黑色的阴翳,浸染了全部。
“嗯。”
夏帆只留了这样一个声音,就挂断了。其后,贺燃就再也没打通过。
甩开手上资料,贺燃满世界找夏帆,a大的所有地方,半天的时间,贺燃每一个地方都跑遍了,任何一间教室都没放过,在无数次被正在上课的学生和老师莫名地扫视时,贺燃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没有夏帆,那就下一个地点……
找到天黑,夏帆就像彻底消失了,贺燃眼睁睁看着联系方式一个接着一个失效,被删除,被拉黑……明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闯进画室的时候,他几近于力竭地跪倒在地。
“晨曦楼没有。”楚陶然一见他就说,把贺燃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贺燃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现在谁也不相信,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和夏帆说了什么……唯一能让夏帆要分手的,只可能是这件事本身……那知道的人,只剩下……
“几乎全校都看见你疯了一个下午。”楚陶然摇了摇头,“庚辛楼也没有,我去过了。”
贺燃狠狠推开他,用早已湿透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