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啊。
她心道:‘谈情可比谈钱难谈多了。’
‘这样小心殷勤,自己可从来都没有过。与陌生人交流最多的便是那些商家,与这些人相处只需要在商言商便行。商人逐利,一切有利可图便是谈拢。如今与这群陌生人相处……’
‘因为一个人讨好所有人。自己居然沦落到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样子。’
‘顾庭延,以后你可要好好对我。’
她心中虽然抱怨着,但很快她重新仰起了笑脸。一切显得有礼得体。她按着宫嬷嬷教的规矩。先是上了冷菜凉菜,也就是开胃菜。然后上了汤。
这个顺序一出,看好戏的人群目光都变了变。作为过来人,参加宴会无数,从捧着菜品的丫鬟婆子的站位就能知道,有人有意刁难这个世子夫人。
这种出身,婆家不喜。她们已经在怪不怪了。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只是如今林佑灵一步不错的上了菜,着时让她们很意外。
她们虽然惊异却也没说什么。
而有的人却不这么想。她们怀疑是赵氏作秀,表面上打着立规矩的幌子,实则在给她儿媳妇刷脸面呢。
龚氏就是这么想得人群之一:“知道规矩还磨磨蹭蹭地,果然小户出身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在她们这个圈子里混的优良传统向来是看破不说破。
龚花花就坐在赵氏的下首,她的意有所指,赵氏听得很清楚。事情明明不是龚氏说的这样,赵氏却不想辩驳。和龚氏争辩她从来都没有赢过。
最后她简洁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不想吃就下席去。”
“你说什么?”龚花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翠莲什么时候敢这么与自己说话了?她当下拍了筷子。瓷器相碰声音有些大,加上龚花花那一声拔高的声音,挨着近的几桌,听到声音都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龚花花是个吃不了亏的主。被赵氏这么凶了一句,深觉得丢了脸面。
最主要的是藏在她心里不为人知的心思。
她巴不得宴席上出点儿什么问题,越大越好。此时见众人看过来,她越发不收敛了。
“大嫂,你叫谁下席去?今日是延哥儿席面,我好心好意过来祝贺。你居然敢我走?”
刚开始,很多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会听到龚花花这句话便什么都明白了。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今日坐在这里的都是带点血亲的。人都是这样。当与外人对峙的时候,她们这些人都是一家人。当她们这一家人理论的时候,她们又都不是一家人。
让人下席,这不就是直接赶人吗?
她们是客,赵氏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她嫡亲的弟媳,想撵人就撵人。她们却都隔着好几代呢。
龚花花见众人被她挑拨得义愤填膺,顿时得意了。
都是嫡出,凭什么她们二房成了分支。她家夫君有才有貌有能力,怎么说也比顾镇海那个莽夫要好。自己嘛,比赵氏不知道知礼懂事了多少倍。她们夫妻凭什么要比这对不靠谱的弱?
别说什么长幼有序。他顾庭延就是老二,他能是世子,将来的定国公。凭什么她家夫君不可以?
想到不愤,她的怨气更重了。于是她张开嘴准备继续巴巴。
坐在主席位正位的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不下这场闹剧,便也重重地碰了桌。
“食不言寝不语。”
老人虽然没有多话,但那张木着的脸说明了态度。她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大家都开始了装聋作哑,对于刚才的小插曲她们就向是集体犯了失忆症似的。
听到老人的呵斥,龚花花不甘心的垂了头,没吱声。
老人盯着她,见她没回话,便嗯了一声上扬的曲调。
龚花花知道这是在等她答复。她咬着唇,低低道:“是,祖母。”
她虽认了怂,可心底越发不甘心了。无数地念头涌上她的心头。
只要不是爵位派系,她们这些原本的嫡出都成了分支。分支最好也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宗族对她们得管理很严格。所以她虽然敢顶撞赵氏,但是她不敢得罪这个老人。
赵氏见龚花花服了软,见老人也望着她,便跟着回道:“是,祖母。”
林佑灵看着刚才的情景,她还以为这顿饭吃不下去了。
此时见大家笑语嫣然,她暗道,‘果然自己还是太年轻。’
没人闹事,她不动声色地把目光重新投到桌面上。前菜,汤品上了一会儿后,其实要等一等。等着的目的主要是给人开胃以及暖胃。
若是直接上大菜,有些人见到就觉得油腻,吃都不想吃。
而有的人,却是因为胃口大好。若不给时间暖胃,他们会一下子用得太多,会造成消化不良。为了避免这些情况,便总结出了这个礼仪。
林佑灵一边想着宫嬷嬷当初的教导,一边干巴巴地看着众人用餐。
然后她发现,这些前菜,有些人爱吃,有些人不爱吃。
她无聊的想,‘既然是家宴,为何还能出现这种情况?各人口味难道厨房不知道吗?’
她闷着头想了一会儿。‘也有可能因为前菜毕竟是冷食,怕吃了着凉。嗯,贵妇人一般身体都娇贵。一个不慎就要大病一场。’
不过那碗汤。她们大多都让布菜的丫鬟多少添了半个汤匙。
林佑灵隐晦地摸摸肚子,眼尖余光忍不住往身后的托盘瞄了瞄。
她鼻子动了动。心道:‘真香。’
她用仅有的理智了在等了一会儿。同时告诫自己,‘等上完菜自己就能上桌了。’
她估着时辰,见时辰参不多了变迫不及待地按着二素一荤的规制上菜,当然最后三道全是硬菜,大菜。
因为是家宴,不同参加外面的宴席。家宴都是准备好了菜品才开桌。因此从第一道热菜开始便上得很快。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用餐时大家都保持了安静。
等二十来道菜品上完,林佑灵也是累得够呛。
虽说只是一个上菜下菜的动作。毕竟有这么多,而且还时不时夹杂着,有些人的小要求。
上菜这么累,主要是因为装菜的盘子很大,而且是硕大。对于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重量绝对超过了。
林佑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道,‘总算是上完了,可以吃了。’
这一大早上的,早已经过了她用餐的饭点,她还滴水未进,她觉得她再不吃点什么垫垫东西,她很可能会饿晕过去。
她有些迫不及待去赵氏哪边回了声。菜品已经全部上好了。
然后又笑着招呼着其她几人慢用,说几句场面话。
听到招呼地众人一反刚才的态度,都客气地笑着回来她一句。辛苦了。
她笑得腼腆,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然后众人笑着继续用餐,而她呢,就尴尬了。
因为菜品已经上完,她现在已经无事可做。可赵氏不让她入席,她就只能在一旁干站着。
远处,没资格靠前地红豆,叶雨蝶看着自己小姐脸色苍白的样子,顿时眼眶都红了。
叶雨蝶心不在焉地干着手上的活计,一边小声问红豆:“现在怎么办?”
红豆把涌在眼眶地泪珠子咽了回去。她转过头,当做没看见。“好好干你的事。小姐的事小姐自有主张。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干好我们手上的事,别到时候,我们惹出祸事连累了小姐。”
叶雨蝶啪地一下扔了手中的抹布。“这破碗有什么好擦的?你没见到她们在欺负小姐吗?”
红豆心道,‘见到了。’
叶雨蝶恨铁不成钢:“平时小姐最疼你,你就这么看着小姐被人欺负?”
这句话就像是捅了红豆的心窝子,她把人带到一边,然后才小声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以为我不想为小姐做点什么啊?可这是小姐的夫家,这是小姐的婆母在给难堪。我能怎么办?难不成学你把她打一顿?她是姑爷的亲娘,我刚打她?”
想着一大早自家小姐受得这些委屈。
红豆悲从心来。“我到不是不敢打她。我怕的是我打了她,姑爷回因此跟小姐生了罅隙。姑爷的态度可是关系着小姐一辈子的幸福。你说我敢打吗?我不敢。”
叶雨蝶没想着红豆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气。小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受磋磨?”
红豆抹了眼,吸了鼻子,重新回到岗位上。她轻声回道:“嗯。”
叶雨蝶没说话。
红豆又轻轻地补了一句。“这就是每个女子一生中必须都得面对的经历。”
她们从生养自己十几年的熟悉家里,突然就加入了另一个陌生的家里。她们得快速地融入这个家庭,快速地获得所有的喜爱,快速地接受并孝敬男方敬重之人。
红豆的声音很轻。轻得若不是叶雨蝶是练武的,根本就听不见。她问:“那就没有办法吗?”
她的问题没头没脑,红豆却懂了。她沉默了一会,道:“那得看小姐的心意了。”
小姐愿意为姑爷维系家族的美好,这些苦她也就只能受着。
若是她按自己的心意来,不愿意屈就去维系表面的美好。她完全可以撩开担子,我行我素。大不了就得一个儿媳不孝顺的名声。
只是名声这个东西……有多少能忍枉顾呢?
若是名声真的那么好抛弃,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因为被别人言语轻薄两句就一尺白绫,就没有多的贞洁牌坊了。
这个世上对女人的束缚太多了。
-
林佑灵感觉有些站不住,脑袋有些晕。
给她的难堪,她已经收到了。给别人看,给她的难堪,外人已经看到了。
她站一会儿还是少站一会儿已经无碍了。她想她提出告退,赵氏现在会答应吧。
于是,她白着脸到了赵氏身前说了来意。
只是她才说完意图,赵氏还没发话。龚花花像是才发现林佑灵没有入席的样子,大惊小怪地先开了口:“哎呀呀,世子媳妇怎么还没上席?我们都快吃好了。啧啧啧,这可怜老师的孩子,尽服侍我们这群长辈用餐,自己到饿着肚子了。”
她给旁边的妇人使了一个眼色。妇人会意边腾出空位去这个席位上空着的那张位置,笑着招呼着林佑灵坐。
龚花话很热情:“来来来,快坐。好在啊,这个天热,饭菜都未凉。现在入席也是没关系的。你看,这席面是有给准备位置的。”
林佑灵站住没动,她余光扫了一下看着那个空位,有些嘲笑。她是真没想到,这样的大家族居然能干出让儿媳妇饿肚子的事情。
那张空位……想着先前自己的期待。
她笑着嘲讽道:‘果然是大家族,确实是个讲究的。事情明明做得很绝,表面上却还要假装掩饰一下。’
龚花花一反常态。林佑灵知道她是拿自己作筏子与赵氏唱对台戏。
因此没吭声。
赵氏先瞄了一眼林佑灵,见她低着头。心里满意了几分。
不乖的儿媳妇就是要搓磨。
这是古训。
她们大燕朝是礼仪之邦。一饮一啄都是规矩。
鉴于她的前科与出身。她不得不拿出些手段来。免得她给家族惹祸端。
她是当家主母,必须得为家族着想。
想着刚才那杯茶。赵氏越发不得劲了。老爷竟然叮嘱她,说他有事离开,让她不要作妖,乖乖喝下,不然回来找自己算账。
哼,什么作妖?
果然娘亲说得对,武夫就是粗鄙。老爷就算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骨子里就知道舞刀弄枪。
他以为除了喝茶,她就没有办法教育儿媳妇了吗?
先前林佑灵她可是见过的。说话做事可是咄咄逼人,胆大妄为。
今日却被训得像鹌鹑乖巧。
老爷根本就不懂,女子嫁了人。当婆婆的,天然便有了优势。
婆婆搓磨儿媳,那是天经地义。
关于这一点。如今她当了婆婆,才知道世人对婆婆的误会有多深。她也是做儿媳的,她从来没有觉得当儿媳妇被婆婆说两句有什么不好。
那些被婆婆说的,定是因为她们做得不好。你看她,她就没被婆婆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