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闹腾, 还是留给凤竹照料吧, 等他生产时也便宜。”只听周玄又对虞帝道, 手依然在揉搓猫耳朵:“这猫儿虽说素日里乖巧,但这万一不知什么时候发动了, 弄脏了爹的衣冠, 叫臣子们看着不像样子。”
“不碍事不碍事, 朕的小宝贝儿, 务必时时刻刻在朕身边朕才能安心。”只听虞帝笑道。
“那明尽,既然是凤竹惹出来的事,便让儿子来收拾她。”周玄又道。
“你到底年轻, 怕是心慈手软收拾不干净, 也别沾手了。”虞帝又不允, 并作势欲走:“行了,朕便回去了。”
不!老子万不能落在这死鬼手里啊!景泰帝嚎的愈发厉害。耳朵狠狠一痛,是周玄揉捏他的手劲加大了。你这不孝子!认不出你老子不说,还对俄宝贝儿下这般毒手!——等等!哀嚎着的景泰帝, 脑中突然想起以前的旧事:
那是周玄五六岁大时候, 他琢磨出一条新财路。每当城里有人家婚嫁, 他便带着周玄混进去混吃混喝。吃的差不离了, 便叫周玄往地上一倒,他便撒泼打诨道是饭菜有毛病把人吃坏了,拉着主人家去见官。主人家在这大喜日子里哪里愿意多事, 往往赶紧塞了钱打发他们。但周玄那时候虽小, 却已经很懂事了。虽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去, 事到临头也往往拖拖拉拉的不肯做。他便狠狠揪他耳朵催促他......
现如今,玄儿这意思,难不成他是认出了?那,那他是想要自己做什么......景泰帝眼睛瞪大,眼见着虞帝已经在提步往外走了,他不及再想,捂着肚子喵喵叫起来:“啊呀呀,动胎气了,破水了,是真的要生咧!”同时凝神使劲儿,憋出了一泡尿撒了虞帝满手!
虞帝下意识缩手——他和他儿子一样,有洁癖毛病。
景泰帝趁这空当,虎跃而下,拼了命地向门外窜去。这猫身子虽说小,却比人身子轻灵百倍。转瞬之间,他便窜过了院落,窜上了墙头。哼,你这死鬼休想成事!朕才是真命天子,朕必能找到法子还魂的!跳下去之前,他扭头恨恨看一眼虞帝。
却未曾想只见虞帝也灵巧如猫一般,三步作两步跨过了院落,跳跃而起。景泰帝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一只大掌凶猛如虎扑般冲自己拍下,顿时眼前天昏地转,须臾身子重重撞在地上,腹中一阵绞痛,痛的他啊呜乱叫。
“啊呀,小宝贝,这当口了到处乱跑可不行。你看,这不就摔着了?摔疼了吧?胎要不要紧?爹爹这就回去给你宣太医哦。”却见虞帝从容蹲下将他捡起,还冲着他笑。虽说是自己的身子自己的脸,但此时此刻这脸怎这么阴森可怖呢,景泰帝只觉着他露出的牙齿都闪着寒光!
“他,他没事儿吧?”周玄和苏凤竹急急过来查看。
“玄儿你一个大丈夫,如何对这小小畜生这般着紧。”虞帝就这么闪着寒光看向周玄:“还是多着紧着紧你自己的子嗣为是。这样吧,你最近就不要入朝理政了,和王妃一起,去城外的望仙园住上些时日吧。好好修养身心,好叫朕早日抱上孙子!这便去吧!”又亲自安排了禁军守卫。
这哪里是叫他们去游玩,分明是把他们软禁起来了。周玄看出破绽了?父皇对周玄起了疑心?!苏凤竹心中焦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我爹和你爹掉了个个儿?可是明尽做法的缘故?”往城外去的路上周玄便问苏凤竹。
“你,你如何看出来的?”苏凤竹问。
“我爹不一直搁那儿叫唤么。”周玄道:“就和先前岳父是猫时候你听的懂他叫一样,现下我也听的懂我爹叫。”
“原来如此,你倒是沉的住气,连我都给你蒙住了。”苏凤竹便把事情来龙去脉告于他:“可不都怪明尽么,方才......现下这可如何是好,我父皇完全清醒了,以他的文才武略,怕是当下没人能辖制住他!他虽是与我说说不欲复辟、只冒充陛下继续为皇,可以我对他的了解,这话怕是没几分真。他接下去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呢!”
“放心,还有阿奶和三叔在呢,他们不会由着他乱来的。”周玄沉思道。
景泰帝从没像此时般赞叹自己是如此的英明,让老三和老娘手中大权在握,以致他们可以不被虞帝辖制。果然前脚离开含冰宫,后脚老三就急急追进了钦安殿:“二哥,听说你把玄儿夫妇打发去了城外?这是怎么说的?这朝廷上还一堆事儿等着玄儿呢,你快别胡闹了吧!”
虞帝惊异于范信芳的无礼。真是没见过这样当臣子的,他心中冷笑,面上不露分毫——现下还不是可以肆意展露拳脚的时候。“无他,不过是为子嗣计罢了。你不必多想,也告诉众臣工,让他去歇息几日,无事不必打扰。”他道。
“如何就无事了?他手上的那一堆事哪件是不着紧的?如今交给谁接手?”范信芳啰啰嗦嗦道:“陛下真是想起一桩是一桩,可知这下面做事的人有多么辛苦?”
“这原本就是朕的分内之事。”却听虞帝道:“你一件件细说于朕。”
范信芳神色惊疑,似是不敢相信景泰帝能有这般的勤勉。他依言将政事一一道来,而“景泰帝”细听端详、从容决断,件件妥当不说,时有让范信芳拍案叫绝之处。不说周玄,便是范信芳他自己,都不能如此才思敏捷。“陛下今日,竟似换了个人也似。”他赞叹不已。
就是换了个人啊!俄什么时候有这么勤快了!!老三亏咱是兄弟,这点子事儿你都不明白哥?景泰帝欲哭无语。
政务处理完了,范信芳满脸欣慰地离去了。吴用这才上前通禀:“太后娘娘请陛下前往长阳宫一见。”
老娘不是个好糊弄的,且她还会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说不定她能看破他!景泰帝心中复燃起希望。
虞帝则以为逢太后也是过问周玄的事儿,准备也和应付范信芳般应付她。岂料一见面逢太后就抡着拐杖往他身上抡:“怎地我听说你今儿个强抢了个民女?还是从你儿媳妇手里抢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对,揍死他!败坏俄滴名声!景泰帝狂叫给他娘助威:若是俄,如何会动抢,再怎么着,也得骗的人家心甘情愿才是!
“并非如此,太后请听朕说。”虞帝与逢太后陪笑道:“太后哪里听得这样的谣言。那虽是个年轻女子,却并非寻常女子,乃是道法高深的高人。不信太后尽可问一问楚王妃。朕是想着,请她施法,为太后医好这腿疾,并祈福延寿。这高人有些拿乔是真的,故而朕叫人强请了来,正在说服于她。”
“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腿太医院看过多少次了,说是骨头都坏了,绝无治好的法子,这高人当真能行?”逢太后一听和缓了脸色。
“这高人修的乃是先天玄妙之术,非是凡夫俗子的药石之术所能及万一的。”虞帝便舌绽莲花、云里雾里地与逢太后分说道法玄术,却是把逢太后说的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叫好。且赞虞帝:“老二啊,你这真真是有心了,真真是孝顺娘!”
老娘啊,你也算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积年,如何这般轻易就给人糊弄了去?景泰帝仰天长叹。
“如何?见到了?就你那当皇帝也叫当皇帝?你也就是有那等狗屎运,臣子忠心得力,儿女孝顺上进,身边没有一个人藏奸。”回去路上,虞帝还嘲讽景泰帝:“至于你自己,你看,你做只猫儿,有的吃有的喝,想睡睡想玩玩,朕再给你寻几只美猫伺候着,和你做人的日子有什么不一样?”
“......俄才不是那样没用的窝囊废,你才是!!”景泰帝恼羞成怒,手爪并用,抓咬虞帝的手。
“你敢咬,朕就把你的牙一颗颗剪断,就和你爪子一样。”虞帝阴森森道:“唔,还是拔掉好,拔来的痛快,啊哈哈哈。”
景泰帝的嘴停在半空。他看着自己的爪子——刚已经叫虞帝命吴用给齐根剪掉了。再想想给拔掉牙的惨状,景泰帝只觉着背上冷飕飕的:俄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事儿不值什么,可这是宝贝儿的身体啊!对这么可爱的宝贝儿做这样残忍的事儿,也只有这死鬼能有这样狠心!!
此时正走在宫墙间的长街之中,突然一阵厉声叫骂传入景泰帝耳中,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刘桂兰的么!
“这声儿是?”虞帝也皱起了眉头。他当猫时候的大部分事情都记得的,尤其被刘桂兰冒犯的事儿更是记得清楚。
“回陛下。”吴用道:“这旁边不是建秀宫么,是元妃娘娘的声儿。就刚才,陛下和丞相议政那会子,建秀宫宫人来报,说元妃娘娘近日看着不甚妥当,宫人们不敢自专,还请陛下看一看娘娘。”
虞帝不想理会那疯婆子。不过低头一看,景泰帝眼睛亮晶晶的,甚是关切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哂:那疯婆子到底有什么好。“便去看看吧。”他改了主意。
建秀宫大门一开,就见院里鸡飞狗跳。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刘桂兰,当真与疯子没什么两样。她绕着院子左突右奔上蹿下跳,十数个宫人四面围捕她,竟是抓不着。“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小二哥,你们凭什么拦我!”她一头把一个接近她的宫人撞倒,并喊道。
“自娘娘被敕令闭门反省后,便一日日地迷糊起来,现如今,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楚了。”掌事宫人心惊胆战地禀报。
“甚?俄才几日不见,俄滴桂兰儿怎变成这样了,定是你们这群奴才害俄桂兰儿!”景泰帝一听,恨不得立时把这些没用的宫人都拖出去砍了。可听着自己发出的猫语,顿时心中一阵凄楚:俄和桂兰儿,都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这是老天给俄们的惩罚么?!
却还是恶狠狠直起身子与虞帝四目相对: “你必须好好待俄桂兰儿,叫太医给她看病,否则,否则俄哪怕一头撞死,变成厉鬼,把你这死鬼撕了!”
“哦?你对这疯婆子还真是情深意重。”虞帝不屑地道。这才正眼看一眼刘桂兰。
“娘娘,陛下来了,娘娘快看,陛下来了!”此时建秀宫宫人们好不容易把刘桂兰按捺住,指给她看“景泰帝”。
虞帝矜持地走过去两步:“朕来了,桂兰儿,你还没闹够?”
刘桂兰双目直直地看着他——景泰帝看着,她的双眸再不复之前的精明明亮,这分明是痴呆傻儿的目光。怎会这样?景泰帝大惊。
刘桂兰看了一会儿,却又闹起来:“你们骗人!他不是我小二哥!小二哥你在哪儿?!”
虞帝眉心一皱:这么多明白人没识破他,偏这个疯婆子识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