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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在淋浴间墙上的蓬蓬头喷发出放射状的水柱。自来水打湿黑色发丝,顺着发尾滑落到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水珠沿着流畅起伏的身体曲线一路往下,滑过大腿、小腿,最后从趾尖落入地面,汇入水流后消失在排水口。
充分淋浴过后,少女让蓬蓬头停止洒水,然后以旁边挂钩上的毛巾拭去身体上多余的水珠。简单把身体擦干后,她转身离开了淋浴间。
身上仅有一条毛巾的少女赤着双脚,刚走进更衣室,就看到两排储物柜中间的长凳上大喇喇坐着一个高翘着二郎腿的人。那个人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刚结束淋浴的少女,上半身稍微转过来,咧开嘴一笑。
眉毛上挑,眼神锐利,五官分明,脸部线条鲜明得有点像男人。长凳上的这名女性身穿方便活动的连身紧身衣,亮面布料的包裹下,将她如同雌豹般优美又饱含力量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更鲜明,充满具压迫性的魅力。
刚冲完澡、头发还在滴落水珠的少女歪着脑袋发问:“紫砂,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作紫砂的女性保持着翘起二郎腿的坐姿,竖起手掌打了声招呼。
只包裹着毛巾的少女径自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打开柜门,拿出换洗衣服开始往身上套。这时候,身后传来紫砂的声音。
“喂喂,桐叶,是我耶,是我~”
“我知道是你,刚才不是打过招呼了吗?要是想冲澡的话去那边。”
少女——桐叶一边穿衣,一边伸出手指向淋浴间的方向一指。
“什么?谁说要冲澡啦!”
“哦……换衣服的话直接在这里换就可以。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我干吗要换衣服?——你这家伙,别扯开话题。我不是要冲澡,也不是要换衣服啦!”
紫砂气愤地嚷嚷。
“什么扯开话题,我根本不知道原来的话题是什么。对呀紫砂,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刚把内衣裤穿好的桐叶停下手上动作并转过身,抱起双臂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发问。这明明是很正常的提问,没料到紫砂的态度忽然变得扭扭捏捏。
“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呢……听说你登台表演了,感觉怎么样?和我说说吧?”
登台表演?桐叶一脸的不明所以,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登台表演,那是战斗训练啦。这种事不是经常会做吗,拜托你别说得那么夸张。”
这么说完,桐叶还一脸嫌麻烦地摆了摆手。
然而看到桐叶这种反应,紫砂却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露出错愕表情,英气勃勃的眼睛用力睁得更大。
“什么叫只是普通的战斗训练呀!这不是有观众吗?就算是战斗训练,那也是名为战斗训练的表演,你不会感到很激动吗?——还有人鼓掌对吧?别骗我喔,我在这里都听到掌声了。”
“……你的耳朵真好。总之,拜托你别一个劲在我耳边大声说话。”
紫砂激动得跳起来,捉住桐叶的双肩用力前后摇晃,还一直喋喋不休。桐叶好不容易才将她推开,像是对这话题失去兴趣般,又转回去继续穿衣服。
“你这家伙,太令人羡慕了。告诉你喔,我从以前就很憧憬那些在舞台上闪耀活跃的偶像,我秘密收藏了好几盘那种DVD,每次看都觉得真的超棒的!特别是一曲结束,现场响起观众们热切的掌声的时候,简直是……棒得无法形容!”
紫砂变成星星眼,自己在喋喋不休。
“……可恶,为什么是你?明明是这么难得的机会。”
“舞台?唱歌跳舞?演出?这个和那个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好吧?”
桐叶感到脑袋有点混乱。
紫砂的身材高挑,骨架以女性来说算是宽大,性格也是,好听点说是大大咧咧,难听点说就是粗暴。这样的紫砂心底竟然有这种极具少女气息的憧憬,实在让桐叶始料未及。
总之,紫砂比桐叶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好几倍,不对,应该说正因为她没能成为当事人,所以才愈加激动。
她完全冷静不下来,一会儿问东一会儿问西,一会儿说着“可恶为什么不是我”,一会儿又变成“好羡慕好羡慕”。忙于逐一应对的桐叶甚至无暇穿好衣服,不过这里是女更衣室,就算只穿内衣裤也没有问题。
两人还在吵吵闹闹,更衣室的门就在此时忽然被推开。桐叶和蓝同时停住一切动作,齐齐扭头向门口方向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两人的上司——对魔忍队长,浅木。下一秒钟,两人马上分开站好,就像打闹到一半发现班主任走进课室的学生。
“咦,紫砂你也在?”
“是的,队长。我听说桐叶今天有重要的特别任务,因为担心所以来看看。”
紫砂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手肘顶桐叶的腰,暗示她不是拆穿自己。
浅木并未对紫砂太过在意,将脸转向桐叶说道:“对了,桐叶,刚才的表现不错,署长大人也很满意,辛苦了。”
听到这段话,桐叶还未作出什么反应,紫砂却已经发出“唔呜~”的小小声音并紧咬下唇。就算队长就在面前,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不断把又羡又恨的目光向桐叶飘过去。
紫砂的奇怪表情惹得浅木提问:“怎么了,紫砂,你的样子有点古怪喔?”
“啊?没有、没什么特别的啦。就是,那个……”紫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道,“队长,下次再有这种演出机会,能不能让我也试一下?我、我觉得自己可能有这种天分喔!”
“演出?天分?”浅木一脸纳闷,终于还是觉得不要深究比较好,“那种事下次再说吧——对了,有件事本来应该在下次队内会时说的,但先告诉你们两个也无妨。”
““是””
桐叶和紫砂两人齐声应道,专心聆听队长的话。
“署长大人已经决定好,初次实战行动就在近期,你们都要做好准备。特别是桐叶,计划近期内会有一次针对目标控制设施的潜入侦查任务,你是这个任务的第一人选。”
“是。我会豁尽全力。”
桐叶的应答让浅木满意地点头。她的双眼闪耀着光芒,那是发现等待良久的机会终于来临,跃跃欲试的光。
“至今为此而作过种种准备,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这一天,证明吾等对魔忍价值的这一天。”
浅木抬起头,视线缓缓从两名部下脸上扫过。
察觉到队长的认真,桐叶和紫砂的表情都变得紧张起来。
“……实战是吗?”
“不是模拟或训练,终于要真正的……”
桐叶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表情混杂着期待和紧张。桐叶的表情也差不多,用力地吞了口口水。
“无需太紧张,要相信我们至今所做的各种准备。”
作为队长,适当地让部下们纾解压力也是很重要的。浅木露出微笑安慰两名部下。
“但也千万不要松懈。作为第一次行动,目标并不算很强,只要大家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队长,关于行动的目标,果然还是那个人吗?”
“没错,桐叶。”浅木放慢语调,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阿弥陀原警察系统内部最大的毒瘤——郭立恒,他就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行动的目标。”
※
郭立恒忽然醒来。
床头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六分。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黯淡的月光穿过阳台的落地玻璃窗洒进屋来。
郭立恒把躺在身旁的情妇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移开,掀开薄被撑起上半身。
一瞬间他以为房间的空调坏了,但很快发现那台机器还在正常运作,吹出制冷过的空气。他伸手一摸自己后背,摸到满手湿粘的汗水,不禁有点困惑——如果不是空调的问题,那是这个女人的身体太热了吗?郭立恒的视线不期然落在以侧卧姿势睡在身旁的女人身上,一时间记不起她的名字。这很正常,他有五个情妇,这只是其中之一。
郭立恒发现出汗的不仅仅是脊背,还有头上也是。长到可以碰到肩头、烫卷的头发把从头皮渗出的汗水捂在里面,汗湿的发丝杂乱粘在额头和脖子上,让不舒服的感觉倍增。郭立恒不耐烦地用手代替橡皮筋将头发拢在脑后,让脖子皮肤稍微透气,忽然怀念起自己还是一头短发的以前。
这种想法才刚升起,他就哑然失笑——怀念从前,这种想法已经很久没再他身上发生了。
摸黑找到裤子穿上,上半身就继续光着,郭立恒无声地将被子掀开一角下了床。
走出阳台。护栏旁边有一把藤椅和一张小圆茶几。离开了开着空调的房间,郭立恒在藤椅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微凉夜风的影响,他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他又想起曾经的、短发的自己,那个已不是自己的自己。
曾经的郭立恒和现在完全不同,那种差异之巨大甚至会让人觉得“现在”和“过去”根本是全然无关的两个人。
曾经的他警校毕业,满腔热枕,在工作中永远充满干劲。为追街头行窃的小扒手横穿八条街,也试过和持刀的街头劫匪搏斗负伤,追捕凶嫌时从二楼高的地方跳下摔断腿。那时候的郭立恒就是这样的人,获得同僚们的赞叹,而且自己也深信自己的行为具备正确性,以自己的工作为荣。
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呢?他已无法准确回想起改变的契机,是学生时代开始交往的女友忽然的背叛吗?还是穿金戴银的纹身男人递过来的沉甸甸信封?抑或是写得满满当当的体检报告单?
——或者上述都不是,或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契机,而只是他自己忽然“开悟”了,明白了自己的无力,明白了相比起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和“正义”不懈付出,这世界上还有更轻松的生存方式。
理由、契机其实都不重要,总之郭立恒改变了。而且,那变化如此快速和彻底,似乎是某天早晨的一睁眼间,他已经变成了毫无相处之处的另一个人、另一种人。
以某个时间点为分界,那之后的郭立恒几乎全盘否定了此前的自己。正义感、道德感、职业荣誉感这些事物,全都无声无色地在心中死去。他以冷眼旁观取代曾经的义愤填膺,最终变得能够张开双臂笑着上前拥抱黑暗。心境上的惊人变化也在行为上有所反映,同一时期,他开始将头发留长,仿佛想通过改变形象这种方法,彻底摆脱过去。
思绪回到现在,他的嘴角扬起,在无声的笑容中对自己嘲弄。
——事到如今,怀念还有什么意思?
他将被夜风稍微吹干的头发拨开。
原以为早已被丢弃遗忘的过往,原来还能如此清晰地被回想起来,这件事让他有点不快,甚至有点愤怒——只是他自己也不明白这股愤怒到底指向何处。
今晚我真的有点奇怪……
郭立恒忽然离开了藤椅,站在阳台边缘抬头望去,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月光冷清。
他呆呆凝望,直到月亮被流动的云重新挡住,依然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