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诀一直走到凤令月的身旁,望着她一身的青衣尼姑装,眼底掠过一丝震惊,道,“那日,我从山海关回来,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觉得与你有几分相似,我以为是我多想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这是你救下的小兔子,我让黄岩带来了。”
凤令月看着这兔子,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上一回,只是远远见过一次,她便仓皇而逃,如今这样面对着面,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最终,她双手合十,朝连诀行了礼,望着连诀的残破的半边脸,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好似受了重伤。”
连诀心头一颤,道,“之前受了些伤,不过已经没事了。”
他将兔子递给了她,她伸手将兔子抱进怀中,这兔子便像见到了真正的主人似的,往她的怀里蹭。
连诀转身,双膝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皇。”
“你身体还有伤,就不必跪了,起来吧。”周成帝和蔼地说道。
“儿臣有事恳求父皇。”连诀示意上前来搀扶他的冯德贵退下,道,“父皇可记得曾答应过儿臣,无论十一曾经做过什么,都会饶恕她,放过她,不再追究她。”
周成帝微怔,半晌,道,“朕确实这么说过,但是,那时候朕并不知道她还活着,她既然活着,便是有人欺骗朕,朕岂能放过犯了欺君之罪的人。”
“那父皇又是否记得,你还曾答应过儿臣,姐姐是儿臣的恩人,父皇非但不会追究她,还会奖赏她,如今,她受儿臣所托,救了十一一次,也是情之所至,父皇可否不要再追究了?”
“受你所托?”
“是,儿臣与十一是好朋友,儿臣临去山海关前,曾经百般叮嘱姐姐,皇后失势,十一孤苦伶仃,若她有难,请姐姐一定要竭尽全力助她。如今姐姐相助于十一,并非有心欺瞒父皇,而是为了履行对儿臣的承诺。”
周成帝抿唇不语,眉头紧锁。
“父皇,当年,十一和我一样,只是懵懂无知的婴儿,我们都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全由大人掌控,儿臣没错,那十一又何错之有呢?
儿臣幸运,幼时被养在相府,是人人呵护尊敬的嫡长孙,如今更幸运,因为父皇不嫌弃儿臣,亲自认回了儿臣。
但是十一,她过去是个公主,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无父无母无亲人,只能削发为尼,在青灯古寺里寂寥度日。
她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人。
所以,父皇,儿臣求你,放过她,不要再追究了,给她一条生路吧。”
连诀深深磕了个头。
这边,凤云峥也跪在了连诀的身旁,道,“父皇,如今最高兴的事便是认回了十一皇弟,这是举国大喜之事,不如来个锦上添花,让过去的都过去,放十一一条生路,也算是为咱们的这位小殿下祈福了,您说是不是?”
凤令月目光中闪烁着泪光,周成帝坐在龙座上看着她,脑海中恍惚出现一张天真浪漫的脸来,儿时,她总是最坚强,笑的最灿烂,被他怎么骂也不会哭。
那时,他最疼爱的是十三凤瑭瑶,十一也曾怯怯地远远跟在身后,给他送一把新鲜的荔枝,并大读苏东坡的诗句: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父皇,这荔枝实在新甜可口,你且尝尝。”
而他却有几许不耐,道,“十一,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你皇妹身子不好,吃不了这样热性的东西。”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片刻,又笑眯眯地说,“父皇,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哦。”
周成帝目光慢慢收回,再看向排排跪在地上的儿女们——
三公主凤娇,四皇子凤千越,九皇子凤云峥,十一皇子凤诀,还有曾经的十一公主凤令月——
有的为了一己私利,百般推诿,唯利是图;而有的,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不惜揽下责任。
“父皇,‘新月低垂帘额,小梅半出檐牙。高堂开燕静无哗。麟孙凤女,学语正咿哑。宝鼎剩熏沈水,琼彝烂醉流霞。芗林同老此生涯。一川风露,总道是仙家’。”
周成帝心头一愣,“这首诗,是子宁所做。”
“母妃曾经给儿臣读过这首诗,还提起过子宁夫人,她说子宁夫人是世界上最懂父皇的人,儿臣也细细研读过此诗,子宁夫人寄情于诗,希望父皇遇事解开心结,内心宁静……”
大殿内,寂静无声。
最终,周成帝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令月儿,你走吧,此事,朕不再追究了。不过你要记住,从今往后,朕不想再看见你,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了。”
“多谢父皇!”
“多谢皇上!”
凤云峥,连似月,连诀三人大喜,不管皇帝提出什么条件,总算过了这一劫。
而凤令月深深地磕头,道,“谢皇上恩典。”
说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押解着凤令月离开了荣元殿。
连诀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心里添了块石头。
“父,父皇……”三公主凤娇有些发傻,这,这几个人怎么就没事了?
周成帝看向她,没有什么好脸色,道,“不好好在你的三公主府呆着,跑到朕的面前来胡闹,唯恐天下不乱,朕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回你的公主府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要进宫来。”
凤娇一听不让她进宫,那怎么行?她生母不受宠,她嫁的也不好,整个公主府就靠她一个人撑着,可那驸马的二弟三弟的夫人个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她不能进宫了,在外人眼里就形同被父皇打入了冷宫,那未来她在驸马的家族里,如何还有何颜面可存?
她心中最羡慕最佩服的人,便是他的皇姑姑安国公主,她做梦都想成为她那样的人,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她运筹帷幄,大权在握,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府中公然养着面首,谁也不敢多言,上至父皇,下至百姓,无不对她恭恭敬敬。
所以,她把筹码押在了四皇弟的身上,因为她认为,四皇弟和她一样,出生卑微,比谁都渴望权力。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押错了筹码,一开始就下阵来了!
不但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作为公主的尊严,她注定成不了第二个安国公主了。
“父皇,三皇姐也是担心父皇被蒙蔽,才会这么做的,父皇肯谅解犯错的人,为何不谅解没错的人?”凤千越眼见凤娇脸上神情开始激动,他只怕她会说出什么对他更加不利的话来,所以赶快为她说话。
“父皇,儿臣并没有恶意,儿臣以为我替父皇查出真凶,父皇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不会再觉得我是个无用的人,父皇,我不能不进宫,我不能不进宫啊。”
周成帝却不为所动,冷漠地道,“不要多说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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