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镇抚司。
银花三梁忠静冠,晃翅开屏乌纱帽,小杂花纹大红圆领衫,绣上云海文绮绫罗麒麟补子,金饰玉乌角腰带,琉璃药玉佩,乳白光洁象牙笏,银镀金环盘雕花锦绶,另配一套锦衣卫专用的蛟头展翅鱼尾服和窄鞘飘穗春绣刀,叠得齐整整,放在骆养性的公案之上。
这,便是楚瑜的副千户行头,骆养性作为大哥,专门花钱帮他置办的。
毋庸置疑,楚瑜很激动,但瞧见如此繁多的穿戴名堂,他不免有些昏头昏脑。日常接触的骆养性等人,全都是身着飞鱼服,腰悬春绣刀,简简单单的啊。
骆养性笑道,“呵呵,二弟有所不知,飞鱼服只是我们锦衣卫的特色服饰,但如遇宫阙朝会和官长大集的时刻,便也需偶尔穿穿正式的朝服公服,以甄品级。别的不说,这朝会奏禀的象牙笏,比你低半级的六品官想用都用不了的呢。”
“大哥,在武学我也学过的官仪,五品武官应该用青色圆领衫绣熊罴补子,怎么你给我绯色杉与麒麟补?”
骆养性乐了,“我朝历经二百多年下来,文官尚能自律,但武官服饰早已经。。。全都乱穿公侯或一品才能享受的补子,麒麟狮子头满天飞,你哪天去京卫营盘中瞧瞧去就知道了。至于颜色,嘿嘿,那些状元公最多只是七品,却也使用大红色官服四处晃悠,哪里说理去?哈哈,别为难大哥了,不是我不帮你置办不违规的,实在是两京的成衣铺,根本就不卖低品武官的服饰呢!”
看来,大明朝的“军衔制度”早已经废了。反正既然大家都敢乱穿,他也没有一个人害怕的道理,楚瑜听了也不纠缠于此,笑问骆养性召他来衙门有何吩咐。
却原来是分拨差事。楚瑜的副千户尚等候京师那边补办委任状,手续上需要驿传的时日,但应天镇抚司原有的两名副千户,全都曾与阎敢尽有着眉来眼去的暧mei,骆养性毫不犹豫,已经找了些由头将二人问罪待勘。因此,他觉得偌大的衙门里公务上千头万绪,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便想征求楚瑜的意见,瞧着楚瑜乐于分管哪一方面的事务,给他正式署事。
尽管骆养性是很认真的,楚瑜却早就打定主意当个“不管副千户”。
忙不过来?骆养性有着三十个经验丰富的亲信手下呢,都提拔成了六七品职分,还有什么忙他们帮不过来!这些日子骆养性忙着排除异己,排得阎敢尽的旧人们叫苦不迭,又大拨大拨提拔那些心腹,显然是那几年被架空的日子,严重刺激了他,才会把权柄看得非常之重,楚瑜要是担任某一面的业务正职,天晓得会不会生出些隔阂出来?
哈哈,咱当好这甩手大衙内就够了,不怕你将来调走时不让我接替!
至于说丢一些不要紧的事务,让楚瑜去过官瘾,呵呵,不好意思,未来社会的“朝九晚五”他都忍不得,还来忍受这古时候的“朝六晚七”?更何况,特务工作很枯燥的。
因摇摇头,楚瑜赧颜红脸,笑道,“大哥,我若长年累月不来点卯,会不会被革职啊?”
骆养性一愣,“有什么事竟然让你不来帮大哥分担,这。。。。这可是咱俩的卫所啊。”
但楚瑜说出一个赤裸裸的理由来,连骆养性都傻了————他就喜欢好吃懒做,就喜欢晃东晃西,凭着有钱有势有靠山,在繁华都市里亡了命的享受一把,逞狠一阵,悠闲一回,偶尔抽冷子再出出手,干一干“*”诸般勾当,这才是楚瑜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也是,混班组的人就这样儿,不然楚瑜只怕还在某初中教书,他也不会死到明朝来。
“唉,你太没青云之志啦。”
骆养性无奈,苦口婆心地教诲了楚瑜老半天,最后顺水退船,“弁员若是老不点卯,原本也是会被革职查办的。不过好在有两条,一是你大哥主掌着应天镇抚司,容得二弟你玩去,谁也不敢嚼半下舌头。二是已故东厂厂督陈矩,乃是皇上心目中最有分量的忠直宦官,自他死后皇上便冷置东厂多年,没人监察咱们锦衣卫。罢罢罢,四个字记好了,有事的时候,召之即来。百佳百良已经是试百户了,让带着两小旗保护你,再给你一个侦稽市井采风士林的虚应差事,玩去吧,只希望你玩够了,就能收心回来!”
嚯,英明啊我,大哥连我的张氏兄弟也都顺便给甩出了权力中心,可见权欲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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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楚瑜七折腾八鼓捣,终于成为了一个正经人眼中的玩人,成天尽是玩儿。
同时呢,经过几次出行之后,折服得所有的玩人都尊他一声完人,玩人中的完人。
是的,楚瑜除了玩还是玩。
*来三万两身家,就如同后世的两千万富翁,全家人基本上衣食无忧过得优渥。什么四书五经武库全书之类的学问,他也没心思再瞧上半眼了;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武艺,他也压不下浮躁念头去苦练;甚至于,本该是也做做各类大生意来延续和巩固优渥生活的必要营生,楚瑜也不太经心上劲,只把一半的银子用于办了个大典当铺之后,就再无大动静。。。。鲁迅都说“愈有钱的就愈有钱”,这是古今通理,既然用明朝当代人的经营办法都能赚钱,还需要抓破脑袋回忆超时代的科技工艺?费那个劲的穿越人,肯定不是为一己之私才干的!
因此楚瑜每日里常做的事情是,哪里有名厨主理好吃的食物,吃去,哪里有名家表演好看的歌舞,看去,哪里有众乐过瘾的赌局,耍去,哪里有好衣好钗好屋好车好马好画好古玩,买去。总之,除了守身如玉暂时不玩女人之外,咱们的楚瑜同志,日以继夜,昏天暗地,没个正形,只有一桩事,玩!
至于玩人们为何都尊楚瑜为完人,呵呵,一句话,他太有玩的资本了。
有钱这一桩别多说了。玩人之中,寻常的纨绔子弟们每月手里头也就只有几十两银子的活钱是吧,楚瑜却是有大量财产做底子,又有当铺盈利做流水的,比如在大家都看上某种好玩意的时候,楚瑜一出手,往往就让纨绔们心生自惭囊羞的郁闷,除了豪富的丝商盐商海商之外,少有能和楚瑜抬杠的。
问题在于,丝商盐商海商钱是多,就敢和楚瑜抬杠么?不敢。
楚瑜穿着飞鱼服呢,那补子上狰狞的蛟头,肥硕的豚身,展翼的翅膀,翻摆的鱼尾,不是人见人怕的锦衣卫身份又是什么?更骇人的是,别看楚瑜笑嘻嘻地坐在你的对面,和你客客气气地探讨好东西好赌局之类的玩意,他的身后却恭恭敬敬地侍立着二十二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官兵,吓都吓死你,你敢和他抬杠吗?!
当然也有敢的,实话实说,也还真有敢和楚瑜挺腰子的纨绔子弟。比如说,南京京卫大营的一位副总兵家的儿子,仗着老头子的兵权很瞧不起狐假虎威的锦衣卫副千户,和楚瑜瞪了两回眼,连骆养性这个千户大人也有些忌惮惹火守备府那边,严令锦衣卫不要插手,乐得那纨绔四处吹牛。
却不料,过两天那副总兵离开军营回私宅,一拥而出百八十横粗驽钝的壮汉,全是生面孔且武艺强悍,愣是以铁棒板砖之类的民间武器,打得人家十几个护兵满地找牙,拔了那副总兵的一绺胡子后,扬长而去。呵呵,老三见哥哥被挤兑,那还不调些外地草莽英雄来个不对称的报复?吓得人家副总兵一面带领全体家眷躲在兵营不出来,一面求爹爹告奶奶四处托人来赔礼,哼,若不是最后找到了徐家不得不卖面子的魏国公府说话,只怕那副总兵全家就得躲两年。
至于富商,可没胆子来惹这个地头蛇,只有拼命巴结他的份,送金送银送婢女,然后一回去便对人拍着排骨吹牛皮。
“我这回在金陵结交了一个忘年交的贵人,呵呵,你若在南京有什么事,到徐爷面前提我,啊,提我就准能摆平!”
所以,有钱有官有特务还有黑白两道靠山的楚瑜,在南直隶之中,是玩人,更是玩人中的完人。
但可惜的是,所谓高处不胜寒,这时代再怎么玩来玩去,也终究比不得二十一世纪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衣食住行得再奢华,大抵也是有些原始落后,除了原生态可取之外,谈不上深层次的精致和便利。牛来牛去再怎么横,也无非是欺负一些不如自己牛的人罢了,日后真碰上什么更牛的人物,就没意思了。至于娱乐,旧时代的玩意很少能引起楚瑜的强烈共鸣。。。。。。歌舞之类不必说了,就单说人之初的共同人性吧,可怜啊,楚瑜偶尔翻了翻某些插画,几乎如同在嚼蜡。他是拿不下架子来啊,不然他觉得自己随随便便画出的chun宫画,也绝对比当代人的创意和写真要强一百倍。
还没过俩月时间,楚瑜终于腻了这样的生活,只觉得陷入了“刺激阙”危机,一大早便抱着头在屋里发愣,“今天该玩什么去呢?”
穆先生吟哦《道德经》之声,从院中绿茵茵的葡萄架下传来,抑扬兼顿挫,深沉久徘徊,发人深省: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楚瑜好歹是中文系混过的,后半段虽有些不胜详解,但前半段他是懂得的。的确,老先生此时引用这段名言,引用得很及时,万事不可放纵过度,越有趣的事情越不能多做,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陪酒员见酒便想吐,品烟师见烟就想咳,AV男星退役后基本上过不了正常性生活。
不行啊,再这么下去,我楚瑜的新生,也就即将从颓废变报废了。
但自从楚瑜开始玩之后,老先生渐渐变得不太爱说话,一说话就是一通长篇累牍的大道理,楚瑜很怕和他探讨,因此也不去请教先生适才那段名言的真义,只是暗暗自我检讨。。。。。。。。。不玩,我又靠什么来迎晨送晚,打发时光?知我者,谓我刻骨孤独,不知我者,谓我被欲所囚!
“人为万物之灵,动心移性之事,洗心革面之求,莫过于真心爱人的滋润和引导。君不见冲冠一怒为红颜,君不见爱江山更爱美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罢罢罢,咱也得采取行动,取次花丛多回顾,去花丛中,找寻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另一半去吧,也许找到之后,我的心便也能得到宁静。”
想定,楚瑜的希望勃然而生,已经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的另一半,到底会是在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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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呵呵,明月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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