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云本就心虚, 闻言便是一窒,在许青珂上马车撩开窗帘要进去之前,他忽然上前一步:“许青珂, 一开始我确实别有居心,但未曾想害你, 只是想试探你的虚实,却是确实伤了你我之间的道义,这点我承认, 你若是气我也是应该的。”
似乎没能从许青珂脸上看出什么动容, 他抿抿唇, 阖了手掌,压低了声音:“不管如何, 我还是要提醒你, 三皇子还是太子都非良人,你有大才,最好中立发展, 切莫掺合他们之间的争斗。”
许青珂静了下, 因为弯身进马车, 发丝垂落耳畔,她回头看了一眼谢临云。
“我知道, 所以今日我来了。”
“天下门生, 忠君而已。”
帘子放下, 马车走了。
这次轮到谢临云送别许青珂, 可仿佛依旧是他看着她远去。
忠君?所以她是跟自己一样是站中立的吗?谢临云面色松缓, 有了笑意。
这样极好!
——————
车内,许青珂单手撑着头,闭着眼。
中立?谢家的老狐狸主动舍了妖灵给霍允彻,是因三皇子权势而退一步?那就是可以逼的了。
所以现在能退一步,将来就能退无数步,或者更进一步,直接进入三皇子麾下。
谢临云终究还是天真了。
但这样才是真正的赤诚男儿吧。
许青珂睁开眼,撩开帘子,看着这上江区的秀美江河。
“海盗,粮船?三皇子若赢了,蜀国也就完了。”
这话似云烟飘渺。
驾马车的阿青心中狐疑,忽然脑中滑过一道闪光,有一个十分可怕的怀疑——那三皇子剿灭海盗终究是太高效了些,且竟还能找到一半粮食!
那海盗缘何不全部运走?前面安排的太过完美,却是狗尾续貂,偏偏拖了这么多天....
他心中骇然,但终究无言无声,只有马蹄声在道上疾奔。
————————
三皇子到江东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多数人观望的时候,这位将太子逼到角落里的三皇子已经用兵如神一般找到了在驿站上游的松木林中找到了海盗藏身之处,一番死战歼灭了对方,且还找到了来不及搬运走的一半粮食。
且不说这海盗怎就跑到了驿站上游,端是这效率就已经让朝廷大为震惊,且对三皇子的办事能力是赞不绝口,尤是三皇子一党更是自信满满,在朝堂之上力压太子一党,一时间风头无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会得蜀王赞赏甚至能拉太子下马的时候,三皇子主动请罪,说是没能找到另外一半粮食很是愧疚,恳请朝廷先让他护送粮食去应急.....
三皇子难道不知道这路上一耽搁,很容易让太子有机可乘吗?且打铁需乘热啊!
朝堂内部各有不同反应的时候,三皇子那边又传来消息,说已经调查出上江知州在职能上并未有巨大疏漏,也及时联系了水域驻军,只是海盗太过狡猾才一时不查。
天啊,竟然还替太子的人求情?
知州自己也是云里雾里中呢,对三皇子霍允彻既有怀疑,也有感动。
毕竟不管对方是什么心思,起码没有一竿子打死自己,自己还是有活路的!
于是他满怀希望.....却被太子当头棒喝!只因太子竟主动在朝堂之上责难上江知州,说他无能,恳请蜀王降罪,另派有贤能之人。
弃车保帅!朝中不少臣子看出来了。
蜀王没太大反应,只是当时下朝。
此人降下旨令。
旨令一下达,邯炀朝堂一下子沉寂了许多。
出大殿的时候,太子双手负背,踱步而出,看了一眼三皇子那边的几个心腹,笑了笑,“三弟为本太子鞠躬尽瘁,本太子很是欣慰,等他回来,势必要好生跟他聚一聚,聊表感谢。”
说完便是甩袖大笑而去。
不远处几个老阁臣却是暗自摇头,太子此番以退为进看似巧妙,其实.....
“三皇子那般路数似乎有所变化,大有长进啊。”
他们这般感慨,却也没有多说。
——————
邯炀风云莫测,旨令下达到江东,就是刚刚得到消息可以出城去的书生们也刻意逗留了几日,以便一起分析下朝堂局势。
乍一看这旨令,似乎太子盛宠犹在,三皇子这般.....做苦力而无实际收获。
碧月湖心阁中,江金云将消息带来,他本是想是在许青珂面前投个好,毕竟读书人读书都是为了入仕,若是对朝政一无所知,别说当官以后,就是考试那些实事考题就很难把握。
所以他费心费钱提前得到消息后就速速赶来见了许青珂。
“贬褫上江知州张文龙,调任翰林学士许令奇为上江新任知州,令三皇子霍允彻亲送粮食.....”
江金云报出这些内容,见许青珂不为所动,便不由问:“听闻太子十分得意,那许令奇是□□的?”
“许令奇.....许家的人。”许青珂双手指尖交握被热水烫过的茶杯,在指尖摩挲杯身,略温热。
“许家?是哪个....?”江金云脑筋脑汁也想不出这么个家族。
“蜀国归宁没听过么?”许青珂淡淡笑着,江金云震惊,“您说的是那个历经三朝的勋贵世族,缨勋卓越,在军部有莫大的影响力,不对啊,许家是缨勋世家,怎么会有人从翰林。”
许青珂不置可否,“富不过三代,乃是财富滋养腐败,子弟被富养坏了。若是权之世家,尤是军权,能过一代是拥立,过二代是中立,若是三代便必然要退避。”
从龙拥立会让一个人鲤鱼跃龙门,一家族鸡犬升天,但若第二代择主便要中立谨慎,行差踏错不得,而第三代却是只有一条路了。
且若是这条路走得慢了,那就得君王亲自动手了吧。
她轻描淡写,江金云却从中听出几分政治斗争的残酷,他定了定神,说:“我仿若听说归宁侯当年乃是我们蜀国第一大将军,被誉为战神,死后许家就沉寂了,难道这从文就是许家的退路?”
许青珂垂眸:“谁知道呢,但这许令奇之前在翰林从事,官位不高,以太子的作风以前应还未搭上,如今这般意气风发,怕是觉得自己能将许令奇拉拢到吧。”
“不能吧,许家已经沉寂这么多年了,也坐享百年荣华,何须.....”
江金云颇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做生意的都知道适可而止,许家这样的根基不至于吧。
“拢总是别人家的事情,何须挂怀。”
“也是,倒可惜了三皇子白做工。”
“白做工?他得到的好处是最大的。”
“啊?”江金云错愕。
许青珂:“许令奇背后有许家,他的去处多多少少会搭上许家,君上是不会允许许家这样的世家为太子或者三皇子掌控的,所以许令奇的来跟去都只能君上说了算,这上江也就从太子手中丢去了,但三皇子却得到了一个张文龙。”
上人知州张文龙?!!江金云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给掉了,不是被贬了吗?
“官场之中是贬还是赏都非一时一地可以决定的,可以下就可以上,再不行也可以平调,你觉得三皇子会放弃在上江这等要地担任多年且人脉不错又熟悉太子内部的张文龙?而对于张文龙而言,一个抛弃他的寡情主子跟不计前嫌救他一命的主子并不难选择。”
江金云备受震惊,阿青却比较淡定,只静静听着。
“那...那三皇子就白从太子那儿拉拢了一张文龙?”
“还得了民心,江东人的赞誉跟饥荒之地的民心,得了人又得了名,还急流勇退缓和了跟太子的矛盾,不至于触及君上的底线,这是一举三得。”
许青珂说着却忽然挑眉,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江金云。
“你若是不想让自己再落于之前那般被人轻易当替罪羊的地步,也得弄一个名。”
江金云陡然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还请公子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