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这并不是个好词儿，它更像一个恶魔，一个永远住在巨犀族人心底的、与生俱来的恶魔。
它时时刻刻拨弄着他们的羞辱感，鼓噪着他们去流血，去送死。
胡婆婆对他们充满怜悯，这么多年了，她见过太多巨犀族战士投身大海，葬身大海。
那时候，别人通过海王之力的考验是件好事，他们们通过了考验，却更像是丧事。
直到黑犀成为妖仙后，这种情况才得以杜绝。
身为巨犀首领的最后血脉，登仙便意味着掌权。他掌权巨犀族的第一天，便宣布了禁止独自出海的条令。
这是胡婆婆最佩服他的地方，直到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这种敬佩也丝毫未曾改变。
面对耻辱，选择隐忍的人并不会比勇敢站出来的人懦弱，相反，这种选择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决心。
古往今来有太多例子了，足以证明活着比去死要艰难百倍。
站在历史的角度，大多数人都能理解黑犀的苦心，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他的儿子。
他可以拦住所有独自出海的人，却无法拦住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唯一的孩子死了。
而就在昨天，他唯一的孙子也出海了，他很想拦住他，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拦不住。
胡婆婆叹了口气。
她与落羽之间的谈话在半个时辰前就结束了，虽然落羽并没有把话说透，但是只言片语也足以她从中推断出些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向黑犀转述。
她坐在石亭中，苍老的面容上阴晴不定，皱纹也比平时更深了几分。
夜色已经单薄到了极点，挡住视线的不再是黑暗，而是氤氲晨雾。
胡婆婆直起身来，平静的脸上愁容渐敛，显然是已经做出了决断。
她一边向玥儿的房间走去，一边说道：“既然是与命运关联着的秘密，那就让命运来告诉你吧……”
天光破晓，晨雾稍散，胡婆婆觉得眼前一片开阔。
……
……
黑犀出现在在了武斗馆外，他眼圈猩红，像是很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无数的视线被他吸引过来，少年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他想干什么。
他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自顾自地走着，来到了某扇门前。莫名的光芒从他掌中亮起，他猛地伸手，按在那扇门前。
嗡的一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大的“禁”字出现在木门上。
海王池入口被封印了！
一声愤怒的暴喝从门内传来。
“黑犀！论资排辈你还在我后头一千多年，你凭什么这样做！”
“胡婆婆已经不管事了，现在仙妖村我说了算，”
黑犀眼神犀利，冷冷说道：“我认为你使命未到，先安静呆着吧你。”
“你！”
那声音强压着怒意，说道：“罢了，为了妖族大计，老夫不与你计较。”
黑犀淡淡看了木门一眼，不再理会那道声音。
他转过身来，对着那些盯着自己的年轻妖修，说道：“从今天起，关闭海王之力的挑战，今后不仅是巨犀族一族，除了每年一次的商队出海，仙妖族十四族，所有族人不得出海！”
少年妖修们震惊不已，但大部分都还算平静，并没有出声反问，因为以他们的实力，再过几百年才能有资格挑战海王之力，关不关闭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多影响。
但此时已经有不少青年妖修赶到了武斗馆，他们才是挑战海王之力的主流群体。
黑犀虽然是仙妖村的领导人之一，身份尊崇，但是关闭海王之力挑战事涉所有妖修的根本利益，他们需要通过海王之力找到与自己有缘的法宝。如今获取法宝的渠道被突然关闭了，这让他们愤怒异常。
人群中渐渐有质问声、喝骂声响起，有些难听，但黑犀依旧保持着沉默，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越来越多的青年妖修涌进了武斗馆，偌大的武斗馆渐渐变得拥挤，无数的视线汇聚在他身上，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形成，但是他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一群人走进了武斗馆，他抬头望了过去。
那是一百多名巨犀族战士。
昨天黑奕离开仙妖村时，他们也在场，胡婆婆发令让所有妖族战士阻止黑奕时，只有他们没有出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出手的原因，自然没有人会怪罪他们。
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想要追随黑奕一起离开这座岛。
人群很自觉地为这些巨犀族战士分开出一条道，他们径直向黑犀走去，很快就走到了黑犀跟前。
气氛渐渐变得安静，巨犀族战士一个个沉默看着黑犀，黑犀也沉默地回应。
过了很久，黑犀说道：“敢死的人，为什么不敢活？”
他大声说着：“设立海王之力的初衷，是为了让大家不要忘记复兴妖族的重任，并不是让你们一个个的去送死！”
“如果你们觉得我错了，那就拼命修炼，冲破这道封印。如果有人能冲破封印，那就说明时机已到，任何人都不会阻止你们出海的脚步。”
那道沉默了很久的声音也突然说话了。
“黑犀，这一次……你是对的。”
“老夫乃海王，拥护黑犀的决定！”
……
……
“你有没有挑战过海王之力？”
地下密室内，王仕好奇问道。
“没有。”
八岐解释道：“我们挑战海王之力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复兴名单中的天才都是拥有伴生神器的，所以不需要海王池中的法宝，而作为最具天赋的妖族天才，妖族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出海冒险。
王仕知道八岐的意思，但还是好奇问道：“那你觉得我能挑战成功吗？”
八岐打量了王仕一眼，说道：“海王之力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挑战，我估计你不行。”
“我可是主神诶！”
八岐对他的臭美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说了句：“主神，你打得过我吗？”
“靠……”
王仕忽然摆摆手说道：“懒得计较，反正现在海王之力已经被封印了，我也没办法去试试了。”
八岐正欲开口，忽然心生感应，严肃道：“你得出去看一下了，外面出事了。”
“什么事？”
“那个女人似乎要走了。”
“师姐！”
王仕有些错愕，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我得出去看看。”
说完，便直直往外面跑去。
王仕的身影在密室出口消失，八岐不知从袖口掏出了什么，他盯着手里的那件东西，皱眉道：“你到底是敌是友呢？”
……
……
落羽的确要走了。
她正在向南岸的黄金森林走去，不知为何她没有选择立即飞走，或许是想再最后好好看一遍这片山水。
没有人送她，连胡婆婆都没有出现，因为她想悄悄离开，所以没告诉任何人。
其实她也知道，这里的人们哪怕是知道她这位贵客要走了，也不见得会来送她。经历了昨天那件事之后，她就已经不再是妖族人眼里的贵客了，无人相送也是应该的。
但是也有例外。
就比如此时，她发现了那道正在向自己飞奔而来的身影，那是王仕。
王仕跑得很快，一下就到了落羽跟前了，他喘息着问道：“师姐这是要走？”
落羽看着他喘息的样子，莞尔道：“这里已经不是我能留下来的地方了。”
王仕知道她的意思，也不好挽留，于是问道：“那您是打算回去吗？”
落羽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她抬起头，看到了天上那只惶恐盘桓了许久，却迟迟未曾落下的鹭鸶。她小时候听大司空讲过，惊鸟不归巢，是因为护雏。
她在心底默默说道：“你也很想回家吧，但是你不敢，因为我们在这里。”
她也想早点回三清殿，但是此行事情还没办完，她还不能回去。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姐姐还要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你要不要一起？”落羽对王仕挑眉道。
落羽挑眉！这刹那芳华简直是风华绝代，王仕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
他尴尬地拒绝道：“听说这是师姐第一次出山，随意走一走、看一看也是应该的，我就不跟着去了，我还没那个实力，怕拖了您的后腿。”
落羽再次抬头，发现那只鹭鸶仍在不知疲倦地盘旋着，但速度却有些慢了，而且那对翅膀的扇动也不似先前那般灵活了。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有些心慌，不知是因为担心那只优美的鹭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她微微蹙起了眉，说道：“就送到这儿吧，我要飞了。”
……
……
王仕回了村，落羽也飞离了这里。
森林重新变得安静，那只疲惫的鹭鸶终于落到了某株高大的黄金树上。
在离这里很远的海上，落羽开心的笑了。
她目力惊人，能清楚地看到，在那株黄金树上，有一个温馨的鸟巢，那里有只鹭鸶雏鸟。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自己去飞翔呢？”她喃喃说道。
四片洁白的羽翼轻轻扇动，落羽的身影迅速向南方飞去。
那个方向，是蓬莱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