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峻坐在王宇介绍的酒店客房里,正靠在客厅的沙上看着电视上经济节目的女主持人就录音带的问题和嘉宾学者进行问答。
虽然在王宇眼中,霍东峻和他并无太多交集,但是可能同是武行出身,又都是从香港过来,所以安排了一套豪华客房给他,小型雪茄吧,桑拿室,室内游泳池等等,一应俱全,比总统套房也不遑多让。
至于王组贤和陈美心,则住在隔壁的高级客房。
电视机里,收了竹联帮不菲好处费的经济学者正语气激烈的对着镜头说道：
“这段录音我不知道节目组是如何拿到的,但是,既然被公开出来,而且这两位鸿源下属分公司的负责人用词的准确性,我已经可以肯定,鸿源很可能已经完成脱产,这对参与投资鸿源的台湾民众来讲,不是一个好消息。”
听这名有些秃顶的学者讲完这句话,霍东峻轻轻松了口气,有这句话,就算是鸿源的资金没有出现问题,被投资人挤兑也是一定的。
在霍东峻不知道的真实历史上,鸿源集团在本月因为被政府调查导致投资人失去信心,挤兑提现,挤兑提现周期长达三个多月,被台湾金融史称之为“烽火连三月”。
恐怕现在这一刻开始,就该有心急的投资人打电话给鸿源集团,鸿源集团无论偿还投资人本金与否,都注定要被架上火去烤。
偿还这些投资人本金,会有其他投资人以为鸿源真的撑不住,但是如果不偿还,那负面反应就更大。
要么就失去庞大的现金流,要么就彻底破产,无论怎么选,鸿源集团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无暇关心旗下一间电影公司的“小事”,和近千亿台币的挤兑比起来,霍东峻打了邱伟峰和陈致隆,伤了刘铁球四海帮堂主的脸面,的确是小事,因为刘铁球面对的,是生死大事。
在台湾,每一间地下钱庄或者地下公司破产倒闭,都会有人被暗杀,而且往往是在公司身居高位的帮会中人,鸿源三位大佬,第一位是被台湾人称之为“沈财神”,“当世沈万三”的沈长生,第二位是帮鸿源纵横台湾股市,抬高股市泡沫,将泡沫越吹越大的于永明,这两位始终扮演的是高高在上的角色,沈长生是投资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鸿源之王,于永明则是鸿源的专业经理人,第三位,则是需要能放下身段去吸纳资金的人才,而且要有一定帮会背景,搞掂其他搞事对手,沈长生选中了刘铁球。
鸿源吸纳的近千亿资金,8储k是由刘铁球完成吸纳操作,然后把资金交给于永明去股市搏杀赚钱,这些投资人出问题,不会去找沈长生,不会去找于永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刘铁球。
不被有帮会背景的投资人杀掉,沈长生和于永明也会杀掉刘铁球,用他来完成脱身的最后一步。
和霍东峻想象的差不多,刘铁球正在和朋友一起吃晚餐,鼓动一名台东的老板将一千五百万台币投进鸿源,十五万台币一股,买鸿源一百股,保证他每月能拿到六十万台币股息。
刘铁球之所以能成为鸿源铁三角之一,就是因为他人际广泛,而且为人重诺,算是四海帮比较出位的大佬之一,从台北到台南,无论认不认识,哪怕第一次见面,刘铁球都能凭借给人的豪爽气质和忠勇形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加上他出身国民党老兵后代,劝说那些苦了一辈子的国民党老兵把棺材本拿出来投进鸿源都先天优势,所以基本上鸿源的资金有6是来源于那些希望于挣快钱、搞投机赚钱养老的外省军公教人士。
“张老板,鸿源八二年开始到现在,五年多,每个月投资人股息都准时到账,一日都不会迟,八五年因为“十信案”,1o月18日,六千多名投资人堵在鸿源大门外挤兑提现,都以为鸿源会和十信一样破产,结果怎么样？鸿源全部照原价还给他们本金,照常运行,那些退掉本金的人,又找人来和我说情,求我把他们的钱再拿回来,甚至很多人又都加钱购买股份,八六年八月十八日,朕伟放消息说鸿源资金流出现问题,又有四千多人挤兑,鸿源当即放了七十多亿出来……”刘铁球朝台东的这位张姓老板语气骄傲的介绍鸿源。
能撑过两次大规模挤兑仍旧屹立不倒,是沈长生,于永明,刘铁球最愿意和投资人介绍的辉煌战绩,因为很多地下钱庄地下公司连一次挤兑都撑不住。
张姓老板犹豫的端着酒杯开口：“球哥,一千五百万不是小数目,你让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不过呢,我这个月手上还有三个专员名额,下个月就未必还会有,这个月你如果投钱进来,除了六十万股息,会有36o台币的专员红息,算起来就是六十四万,下个月就只能是六十万。”刘铁球洒脱一笑,表示不介意：“不过生意嘛,当然要考虑慎重点,何况张老板你也不缺小小的四万块,你若是有想法,下个月打电话给我公司的手下就可以,我下星期就出国,两个月内都不在台湾,你慢慢考虑,这顿饭我请。”
说完,刘铁球朝侍者打个招呼,准备结账走人,张老板满脸的过意不去：“球哥,说了这一餐算我的。”
“你同我争？我现在十几亿身价,让我炫耀下当年我不过是个嚼摈榔的烂仔,现在有机会穿阿玛尼,戴劳力士,开保时捷,当然要我请客,等你真正赚到钱之后,再给你机会,我是江湖人,你是生意人,我做事鲁莽,生意人头脑精明,我一个鲁莽人都赚十几亿,张老板应该也会很快,慢慢考虑,我走先。”
可是还未潇洒的走出两步,手上的电话就已经响了起来,刘铁球接通之后,脸色大变,不顾在张老板面前继续保持暴户形象,急匆匆离开西餐厅。
等走出门外,才气急败坏的说道：“什么？鸿源电影和鸿源安保的负责人在电视台爆料？鸿源已经金蝉脱壳？于
怎么可能沈先生要我的解释？那两个人是我堂口的小弟,都不懂什么叫经济,怎么会给电视台爆料我马上查清楚,会亲自给沈先生打电话”
帮他开车的司机看到刘铁球出来,出声问道：“球哥,去哪里？”
“找台电视”刘铁球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电话就再度响起来。
刘铁球接通电话,里面一个外省口音的老人已经迫不及待喊道：
“阿球,我是你阿爸的战友杜木根,我七十万的本金最近想要拿出来给儿子娶老婆,你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刘铁球没好气的叫道：
“根伯你儿子已经死九年,你为他办阴婚呀不要信电视台的话啦骗人的”
“喂,我办冥婚也好办……”
不等对方继续说下去,刘铁球说道：“我在等电话,先挂啦,你睡一觉想清楚再打给我”
可是这个电话刚刚挂断,手提电话就第三次响起来,刘铁球索性不再去接电话,而是把自己的电话扔给司机,大步走去电话亭拨通邱伟峰的号码：
“你是不是吸毒吸坏了脑子电视台的事是不是你和阿隆搞出来的”
电话那边的邱伟峰被问的一头雾水：“大哥,什么电视台？”
“现在电视台播放你和阿隆接受个女记者的访问,说些关于经济的屁话”刘铁球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却没有太多紧张,鸿源被人挤兑提现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自己的小弟出现在电视台的节目里,让他动怒。
“开玩笑,我连电视台在哪里都不清楚。”邱伟峰一头雾水的说道：“电影公司和电视台又没有关系。”
“你呆在住处不要乱动,妈的,搞的满城危机”刘铁球骂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犹豫一下,又投了枚硬币打给沈长生的私人电话,响了三声之后,沈长生平稳的声音才在那边响起：
“喂？”
“沈先生,我是阿球。”刘铁球咽了口口水,语气恭敬的说道。
沈长生在那边笑了笑：“阿球啊,你的兄弟无端端搞出这种电视台爆料的事,我刚刚叫秘书打给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先生,我兄弟跟我很久,一定不会是他们。”
“可是很多人都说虽然没有画面,但是声音却是他们的。”和刘铁球比起来,沈长生彷佛听起来对电视台播出对鸿源不利的新闻完全不在意。
“一定是竹联帮搞鬼,我小弟不会做这种事,沈先生,你相信我,只要现在鸿源拿几十个亿先压一下那些提现的人势头,应该没问题的。”刘铁球想了想,开口说道。
“公司这里现在有十五亿台币,你那里的吸金专员手上有多少还未交上来？”沈长生问道。
“差不多有四亿多。”
“那就先二十亿来应付一下,你出面打那些投资者,我正在和人一起吃饭,不要再打来。”沈长生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历史因为霍东峻稍稍出现了偏差,他引的挤兑比上一世鸿源烽火连三月提前了两周,鸿源吸纳的九百多亿台币此时正扔在股市,台湾股市受美国股灾影响,之前一直下跌,于永明这两日拿钱进场准备继续堆泡沫,上一世,短短两周,于永明依靠汇率游戏用九百亿资金在股市赚下近一百亿利润,用这笔彪悍战绩和利润稳定投资人情绪,这一世,他才刚刚把钱扔进去,此时撤出股市,鸿源则要倒亏一百多亿,撤市,鸿源会倒,不撤,挤兑风潮一样会压倒鸿源
沈长生。后一句话,都已经快伪装不住平静,带了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