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是来做什么的。
脸色煞白到裘部长跟他说了什么他都心不在焉,等反应过来时只好堆着笑道歉。心里,却已经翻天覆地。
可那个纤小的身影,自始至终却没有看他一眼,只默默地跟随在裘部长身后。
终于到入席的时候,云青海才手脚冰凉地端着酒杯,不着痕迹般地拦下了这个漂亮小女人的路——的确是,四年不见,她竟出落得比自己的另外两个女儿都高傲动人不卑不亢,双手轻轻交叠着站在人后,竟也比云裳翩飞全场来得更抓人眼球。
他都能听见周围达官贵人们的窃窃私语声,探讨着她可能的身份樯。
“彤彤。”云青海露出个勉强灿烂的笑,叫她。
林亦彤静静站定,目光追随着裘部长确认他没事后,一记淡然如水的目光,才看向云青海。
“前段时间我听说一些事,才知道你……你回来了,”云青海捏着酒杯的手快碎了,清楚记得四年前在病房里他听说林亦彤失踪时,那震撼又仿佛心被挖空了一整块的心情,“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劲”
她不说话,只静静地,淡然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云青海有些局促,宴席开始了自己不能停顿太久,“今天你是跟着裘部长当他的私人医师过来的?”
她歪歪头。
“没别的意思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水眸里霎时闪过一丝带着杀气的冷清,一瞬即逝。
“彤彤你听我说啊爸爸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今天这个场合比较重要,裘部长对我来说的意义你想必也清楚了,今天爸爸不能出什么岔子,你在裘部长面前,或者甚至是当着大家的面,不要旧事重提,你妈妈都死去很多年了,那就是个意外,是不是?”
原来他竟以为,林亦彤的出现是为了跟他算当年的旧账。
为了给他恰逢关键时期的仕途使绊子。
云青海中年气盛,搭在她肩上的手炙热滚烫,她纤睫轻轻垂下,却觉得身体史无前例的冰冷,冷得蚀骨钻心。
“云先生。”云青海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她却小脸轻轻一抬,唤了他一声。
云青海一个错愕,惊得震住,不知她突然表态是想说什么。
她浅笑了一下,纤手轻轻抬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柔声说:“我这里,在四年前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很多事我不记得了。真的很抱歉,我想先问一下,我跟你,我们之前认识吗?”
云青海顿时震惊得长大了嘴合不拢,偏偏眼前小女人的表情清澈无辜,那样认真地问着他,我们认识吗?
那一瞬,他当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久不曾痛过的心里,竟骤然像被刺进了一把尖锐的刀,刺得人喉间都是血腥心酸。
“哦……”他笑得脸部肌肉都扭曲起来,嗓子一下子哑了,“哦你不记得了……”
“我们……之前……是见过面……”他根本,无法解释。
林亦彤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她又柔柔地浅笑了一下,灿若春水,礼貌地错开身子,径自向裘部长的方向走去了,脊背挺得很直,没有再理他半点。
云青海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只觉得得失都只在朝夕之间。
那些年林微兰母女纠缠着他的时候原来是那么幸福,如今一个死了,一个什么都不记得,他这辈子唯一付出过真情的部分,全都遗弃他了。
林亦彤坐下来,耳边嗡嗡作响。
四周人略微喧闹的声音涌入耳中,她的目光却只盯着餐盘旁边那一把并不锋利的西餐刀,眸光如刀锋般冰冷,小脸渐次苍白下来。她原本是真的不确定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做,可现在她知道了,为母亲来这一趟,为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划下同样深重的伤口,原来,是她的使命。
否则那些痛就会永远地痛下去,永无翻身之日。
…………………………
“斯然!”忙得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的云裳提着优雅的浅紫长裙走来,显得高贵非凡。
“对不起我刚刚一直招待宾客没有时间找你,”云裳仰起的小脸透着幸福的红晕,在宾客面前,壮起胆子轻轻挽住他的臂膀,像是上一次两人的争执和他的暴怒都不曾存在过一样,“现在差不多都打点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爸爸跟裘部长他们那桌吧。”
她灿若星辰的眼里,有着动人的期盼。
霍斯然冷冷地放下一杯果酒,单手执着放在桌上,看她一眼,接着目光寒冽地缓缓落在了她握着自己的手上。
“表露得这么直白,不怕我当众拒绝你?”他沉声幽冷地问道。
她背上腾起了一大片冷汗,小脸却透出笃定倔强的光芒,轻声道:“不会。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一直都全心全意对你好,斯然你不会对不起我,不会伤害我的。”
霍斯然冷笑,凑低在她耳边问:“‘不要轻易伤害爱自己的人,因为那会比伤害个陌生人更疼上千倍万倍,伤得深了或许你就再不配拥有那份爱了’。你知道这件事,是谁教会我的吗?”
云裳浑身僵硬地听着他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近的说话,手脚都冰凉下来。
“是她教我的。”他毫不避讳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过那是因为我爱她,不过你,我倒真没珍惜到那种地步,爱情就是爱之则为宝,不爱则为草芥,这个你懂?”他轻声体贴地问。
云裳脸部的肌肉都开始抽搐,笑得僵硬,点头也点得更加僵硬。
“没有关系……”她说得气若游丝,仿佛字字泣血,“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
霍斯然也点点头:“希望吧!反正解除婚约那么难,与其痛苦着,不如幻想一下别的。”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幻想还是他幻想?
可云裳来不及去思考那些了,她察觉到了霍斯然的转变,惊喜已经溢满了胸膛,至少知道他虽然痛苦但已经开始选择面对现实不挣扎了,手都在抖。颤声说:“那……那今晚你就不要再去军区睡了吧?我知道你把那栋房子给林亦彤了,没关系给就给了……你今晚回来住好不好?我那儿比军区要舒服,你别再去军区……”
她攥紧他袖子的小手已经溢满了热汗。
喧闹的人群中,霍斯然与她贴得很近,这样仰头凝望他的姿态让她心潮澎湃,仿佛自己期盼太久的春天就要到来。
霍斯然竟也抬手,缠绕上她丝滑却有些粘腻的手指,健硕挺拔的身躯靠近她,单臂撑在她身侧,深眸如睥睨天下的辉光笼罩住了她,薄唇低低地吐出了几个字:“……看我心情!”
那从缠绕的手指端窜上来的电流淌遍了四肢百骸,云裳呼吸艰难地沉浸在这样的狂喜与幸福里,快要醉了!
一直到来到父亲与裘部长的桌前,她依旧浑浑噩噩,岑副书记在旁边唤了她几次,她才茫茫然回神,小脸红得像个番茄,被岑副书记嘲笑了好一阵。
她笑着端起酒杯,迎面竟看到了林亦彤也坐在对面,小脸清冷生人勿进的模样,眼皮一跳!竟没想到她也会来。
但想想就拂去了心底的恐惧,呵,她林亦彤本来就不是多厉害多有能耐的女人,靠感情若能守住男人就见了鬼了,不用怕,很快,就连霍斯然的感情都不是她的了!
而对面的林亦彤,一路看着云裳幸福地挽着霍斯然的臂膀朝她走过来,心里的冷,竟就已经到了僵硬的地步。
整个寿宴上,霍斯然都只淡淡靠在座位上,沉默着喝酒,目光直盯着对面的那个小女人,看她小脸冷得宛若千年寒冰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样子,在心底苦笑,也好,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吃醋的表情,倒是他为了她总会嫉妒成性暴怒狂,就这小小的一次,就让他,看看吧!
饭桌上交谈愈来愈欢,眼看裘部长喝得开心了,要寿宴后就宣布这位置由云青海担任的事实,明目张胆地给他拉票,势如破竹。一旁的裘夫人却慌了,这不成,云青海还没离婚呢,他要是上位之后,反悔不娶她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