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爷回家时,在门口发现一个油布包裹。
小弟上前拿起,打开一看,里面包着
四只石榴,红皮饱满,仅是外观,便知是很不错的石榴。
“现在是吃石榴的季节吗?”白少爷随口问道。
小弟不答反问:“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总有不知道的。”
“九月是石榴最好的季节。”
白少爷嗯了一声,算是知晓了。小弟又说道:“想来应当是那位老伯送来的谢礼。”
白少爷闻言拿起一个石榴,轻轻掰开,只见里面的肉籽紧紧相拥,粒粒殷红,显然是果中上品。他抠下一粒,塞入口中,汁液入喉,分外甘甜,
“你倒是好心。”白少爷忽然笑道。
小弟闻言,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阴霾,马上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白少爷却道:“也不是,总有瞒得过的时候。”
“什么时候?”
“此刻。”说着,拍了拍一脸错愕的小弟,举步进屋。
什么都知道,从来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白少爷,渐渐学会欺骗自己。
余家天字号和地字号两家金铺被劫,尤其是天字号金铺发生如此剧烈的爆炸,甚至伤及路人。本该暴跳如雷的余力竟然没有半分动作,甚至不曾派遣属下调查。莫说余力自己如何容忍这口恶气,单是在战略上,余力都不该如此纵容挑衅者。
若是犯错没有得到惩罚,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谁都敢在他余力头上踩一脚。
余家金铺被劫,本来和卫家灭门案,在歌潭城里,是同样重大的事件。可是余力耐人寻味的反应,却让这件事背后,有了更深的意义。
歌潭城的土皇帝,似乎,即将日落西山。
江南道多丘陵,歌潭城沿海,依山而建,不似一般城池方正,而是由西向东,狭长而立。与歌潭城遥遥对立的一座小岛,名曰极东,据说是大周版图上,迎来第一缕朝阳的地方。
便在这座极东岛某处,一间农家小院内,洗劫余家地字号金铺的白衣文士正端坐在床榻上,手执白子,正与人对弈。
床榻的另一头,阴影之下,仅能看出一人对坐,无法辨识面容。
白子轻轻叩下,白衣文士满意的呷了一口香茗。
安静惬意,白衣文士很享受此刻。不过他知道,他的愉悦,到此为止了。因为那阵让他极度厌烦的笑声,由远及近,已至门口。
“哈……哈……哈……哈……”一声一断的干笑,尖锐刺耳,如同老妪病咳。
“嘭”的一声,虚掩的门房被用力推开,阳光如泄洪汹涌卷入,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跳入屋内,落地之时伸展四肢,口中大喊:“当当!”正是那个炸了余家天字号金铺的面具男子。
白衣文士将悬在半空的棋子收回,放入棋罐,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厌恶,出言却彬彬有礼:“不如你们先聊?”
阴影中的人开口,显然也是一位年轻的男人。
“也没什么好聊的,余力不打算追究此事。”
白衣文士道:“巴掌都扇到脸上了,还能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那我们再去扇他几耳光,左边一巴掌,右边一巴掌,打到他有反应为止。”面具人癫狂的笑着出口。
白衣文士皱眉道:“说话就说话,何必笑得如此聒噪。”
面具人语气欢愉道:“你才聒噪,整日愁眉苦脸,如丧考妣,是个孤儿,又像个寡妇。你说,你是不是寡妇?”
白衣文士眼神冰冷的向面具人看去,他自然不是什么女扮男装之人,这个“寡妇”不过是面具人信口胡诌的羞辱。
面具人凑近白衣文士,面具贴着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笑着说道:“你,有,没,有……死过老公?”
“噌”的一声宝刀出鞘,白衣文士挥刀就砍,眼见面具人躲避不及,钢刀迎头下落,就在锋刃触碰到面具的一刹那,一阵血红烟雾炸裂,掩人耳目。
片刻之后,癫狂笑声从另一旁响起,待那血雾散尽,地上徒然出现一张被劈成两半的面具。
“哈哈哈哈好可爱的刀法,好可爱的寡妇。”
白衣文士提刀便要再斩,阴影中人却出言道:“够了。等我走后,你们再慢慢计较。”
“好不容易来一趟,别那么快走,我们再玩玩。”说着,一张受尽人间疾苦的恐怖脸庞,缓缓从那人的肩头出现。
阴影中人惊得一颤,纵然见过好几次,他仍旧会被这张鬼脸吓到。随着门开光现,他的模样也在阳光下暴露,正是余力身边第一谋士,重楼公子。
面具人一把将重楼公子抱住,如同哄孩子一般,用干哑的嗓音说道:“不怕不怕,你也总有一天,会变成我这样,哈哈哈哈……”
重楼公子不去理会,任凭对方将他紧紧抱住,对他们二人说道:“余力想要借刀杀人,祸水东引,让你们去对付白少爷。”
面具人伸出舌头在重楼公子耳朵上舔了一口,问道:“白少爷?哪个白少爷?”
纵然是一向沉稳,气度不凡的重楼公子,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然而他依旧不动声色,毕竟,他是重楼公子。
“白家大少爷。”顿了顿,思虑片刻,还是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
“他厉害吗?”面具人问。
“很厉害。”重楼公子答。
“有多厉害?”
“杀人无数,却因为没有证据,逍遥法外。”
面具人那手指轮流指向白衣文士、重楼公子,还有他自己,最后,再指向一处不见光亮的角落,道:“在场四人,谁不是呢?”
白衣文士闻言猛然看向那处角落,良久之后,终于辨认出,此处坐有一人,无声无息,宛如死去。
他早早到此,与重楼公子对弈,已近收官,却从未发现此处竟然还有一人。
重楼公子似乎早知此人,并不奇怪,继续回答面具人道:“你我杀人,甚至包括余力杀人,终归有迹可循。只不过歌潭是修罗道场,法外之地,很多事朝廷不想管,任其自生自灭。可是白少爷,我们的的确确,从来无法得知他是如何杀人,又是为何杀人。”
面具人桀桀笑道:“这有何难,我也可以?”
重楼公子道:“这很难,被他杀过一次,你就知道有多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