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总督杜允和低下头,慢慢地用碗盖刮了刮盖碗中胡乱飘起的茶叶……心想,这个吴正国真是令人讨厌,完全不顾及官场上的规矩了-------想搏得上位,这原本是好事,但他的姿势太过难看了……多事。
此时大家想必都在心中暗暗骂着他,但大厅里却是一片安静,无一人先明说,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
广州府按察司吴正国大人此时却毫不在意,他好像对这个冷场之事早有预料……他左顾右盼,期待着有人能先言……但每个人都好似坐定一样……无人说话。
广州按察司的吴正国大人心中冷冷一笑……同僚的态度算个甚?此时又是不同以往------如此乱局之下------何必顾及?再说,他们心中本来就没有皇上了……
前不久,广州按察司吴正国大人曾经声言道,:“如今这广州已经是城高炮利,更有那火铳队大展雄威……然而,我等可否想到过皇上?
那肇庆之城上只有小炮数门,我等可否将多余的火炮运送到肇庆,以安君心?”
他提出这个建议后……立刻秉笔直接上奏皇上。
永历帝回书言道:“广州,广东之要也,不敢轻视,必以此城为重……但若确有多余的火炮……可运送肇庆。但此事由群臣共议,以求良方……”
“多余”的火炮?!众人心中大恨……此时湖南、江西已经重归满虏之手,粤北雄关,朝不保夕……原本商议北援之计时,大家都不同意……只要保住广州巨城不失,肇庆就必定安然无妨……北援,一旦生平原遭遇战……没有了高城作为倚仗,万般不测顿生……危矣!
于是,死守广州,以待疲敌,这早已经成为定策……
可是这个按察司吴正国大人,为了取巧圣上……竟然能提出把前方的火炮送往后方的建议……这是何道理?
火炮,军中重器,岂有多余这一说……但他一句“以安君心”,又让众人无语……君心安则天下安,这又是一个大道理,但诸多漏洞,大家谁也不想抢先去说……
吴正国大人只得亲自出马,他来广州府毕竟时日不多,所有心腹,还都上不了台面……
“各位大人,圣上让我等商议,甚是圣明……这广州城头早已是重炮如林,宵小之辈,早已不敢窥视……我吴某人的家眷也在广州城内,焉能不知安危?
然而,我吴某人认为,此时机正是板荡见忠臣之际,一切以圣上为重!调拨些许重炮……伤不了我广州根基……”
说完话他四处看了看,无人应答。
他挺直了身子,得意地说道:“如此说来,大家是默认我吴某人了?”
总督杜允和清了清嗓子……不出面是不行了……再说下去,都能把火铳队调回去……广州城防又是多了变数------
两广总督杜允和正色道:“吴正国大人的一片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可为我等人臣之楷模……如今圣上正欲修整寺庙……”
广州巡府孙大年闻弦知雅意------当时眼睛就一亮,连忙说道:“是啊,这为大明祈福之事------重修庆云寺之事相当重要------”
然后他直接看了看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用眼睛说道:“该你说了-----”
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当时也用眼睛回答说道:“我明白杜总督的意思了------一会儿,你还要敲边鼓啊------”
广州巡府孙大年当时用眼睛回答说道:“你我相为一体,当然如此,你先上吧------我押后!”
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下,全场顿时有了生机,若干人等都把目光投到了王仁王大人身上。
只见他说道:“这为大明祈福之事,乃当今之大事------庆云寺,不可不重新修整,事关国运,兹事重大------如此之时不可擅动凶器,以防冲了祈福之运,兵者,大凶之物也------如此时机,我等却要输运火炮------我王某人以为不妥------”
还没等吴正国回话,广州巡府孙大年啪地把手中折扇放到桌面,赞道:“此言是极------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何解释凶徒赵成栋在我等危难之时,却又真心投靠?又有那汉唐集团主动上前输送我等军中重器!?自是上天有回护我大明------”
“然也,然也!”
大厅里的众人等忽的全都活跃起来,全是一片认可之声------吴正国心中一时茫然,心道,我圣明的皇上啊,你没事上什么庙呢?!他一时间嘿然无语。
会后,大家一一散去,孙大年和王仁却悄然留下。
真正的大事从不会在众人面前提起,在众人面前提起的全不是大事。
或者说,众人能商议的全是小事,极少数人商议的才是大事。
在两广总督杜允和的书房中,孙大年和王仁一一看了信笺。
广州巡府孙大年说道:“唏,那些化外之人竟然能取得如此成就------总督大人可是想在将来引以为澳援?”
两广总督杜允和微笑不语,慢慢捋着自己的长髯------
广州布政司王仁说道:“大人自有规划,可否先告之下官,也好定夺------”
两广总督杜允和轻声言道:“台湾总兵如何?!”
广州巡府孙大年急急说道:“切切不可!!”
广州布政司王仁急急说道:“万万不能!!”
明初,镇守边区的统兵官有总兵和副总兵,无定员。总兵官本为差遣的名称,无品级,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事毕缴还,后渐成常驻武官。
总兵官之下,还设有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这游击之下还有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等。
两广总督杜允和仍是微笑不语,期待着两名地方高官的建议。
广州巡府孙大年想了想说:“招抚化外之人当参照旧例------当初,郑芝龙势大,战船数千,可战者二十余万------也不过授游击职位,他不是也欣然接受了吗?”
广州布政司王仁也补充说道:“冒冒然授与化外之人如此重位,怕生起他们的轻视之心------”
两广总督杜允和非常满意这二位的分析------他刚才的建议只不过是抛砖引玉。
他点头说道:“想必授与游击职位定能让那五位领------他们自称董事的人欣喜万分了------”
广州巡府孙大年说道:“那大头领自称董事长------不授与游击面上不好看------至于其他四人嘛------”
“还可择一人以授同职,”广州布政司王仁想都不想,张口说道,“其他三者,坐营官、守备之位就可以了------”
两广总督杜允和更加满意了,这与自己事先想的一模一样。
他说道:“我听说他们五人中有一个董事是广东之人,就授他游击吧,在官职上让他与那个什么董事长相同地位,其余三者随便安排------让他们心中略生些嫌细即可------到时不要成了一盘散沙。”
广州布政司王仁又补充了一句:“前者,我们罚没了他们的货物,还是再给他们一些补偿也好------方显我等大度。”
广州巡府孙大年毫不在意地说:“胡乱寻些官伎------还有那城外的流民给他们便可以了------上次他们带走了那些流民后,这广州城内安稳了许多,真是好事一桩,这一阵子,又来了许多流民------我回去后就着人办理------台湾之事,定可以一纸招抚。”
两广总督杜允和忽然又有了伤感,说道:“这流民岂不也是我大明子民?!我等为父母官者,不能使他们安居乐业------却让他们流离失所,这又要把他们送到化外不测之地------罪矣!”
广州巡府孙大年和广州布政司王仁也连忙露出悲伤之色,连忙告辞,可不敢打扰了总督大人的伤感。
中秋节刚过不久,澳门还依稀有一些节日的气氛。
自从台湾出现了汉唐集团后,那些将自己的商行搬到澳门的明商们比较高兴,他们不仅又多了一处可以贸易的地方,现在海上行船还安全了很多,再也不怕红毛蕃海盗们的抢劫了。
他们除了不太要茶叶、丝绸、瓷器之物外,好像其他的货物都可以卖上好价钱。再说茶叶、丝绸、瓷器之物,在澳门本来也不愁卖,这三者主要都是送往印度的果阿。
过去,往往要等半年才能出海一次------现在,一个月便可以出海一次了,哪怕是用货物换回木材、木炭都是有赚头------关键是还不影响其他生意。
本钱小的明商还可以送人挣运送钱。
澳门议事厅议事长德阿隆与总督瓦斯基一开始时,整天忧心忡忡,外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打压,内有明人移民的人口压力,那时澳门这个弹丸之地竟有四万人口了,明人移民的比例高得吓人,已经过了百分之九十多------好在明人老实听从命令,好在还有一些明人只是路过暂时安歇,将来要去东南亚谋生,但这压力的危机还是存在的。
当他们两个听说有一个类明人的海盗组织强占了热兰遮城后,不仅做生意还接受移民------便立刻船只向台湾输送移民。
于是。议事厅出一部分钱,那些明人移民自己再出一笔钱,这样,输送行为便有利可图了------
后来,澳门议事厅又得到消息-----整个巴达维亚百分之八十的军事力量都被那个自称汉唐集团的组织歼灭了,俘虏都被抓到了台湾北部地区开采矿产。
在议事会会场里,当议事长德阿隆正式宣布这件事后,全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