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赵志文置身于摩云寺前,借着星月光辉,环顾左右,但见山势雄壮,殿宇森严,心中不禁想起了佛家常讲的一句话: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善哉善哉。阿弥陀佛。赵志文心中默喧了一声佛号,想借佛的力量排遣心中的烦忧,但念来念去,愁绪并不曾消减一丝一毫,一点一滴,反而与时俱增,水涨船高。
喝过倒头酒,吃过毒蝎子。牛魔王命人重新整治了一桌席面,赵志文与三位当家的分宾主坐定。赵志文和赵大伢匆忙离家,没姑上吃完饭,一路策马奔波,又在半山亭耽搁那么久,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均想甩开膀子胡吃海喝一顿。可是三海碗女儿红,三只血蝎子相继下肚,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了海啸,再也没有饮食的胃口。
夜,像开了脸的姑娘,越来越深邃,深不见底,深不可测。赵志文坐在席上,心里装着无尽的心事,时间每划过一秒,赵志文的心就跟着沉重一分。书上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赵志文环顾此情此景,笃定地认为秀才遇到兵不过是疥末之癣,真正难缠的竟是土匪,秀才遇见土匪,才是彻头彻尾的有理不清。
赵志文虽然打定主意,不用武功用文功平平和和地讨回失物,化解那远在边又近在咫尺的的危机,但他到底也是名动一方的一号人物,平日里颐指气使,心想事成,此刻却要事事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感觉实比真刀真枪过招还要折磨人。
最折磨让是赵志文处在此情此景,像蚂蚁吃宴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奈何嘴巴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戏曲款款,歌喉婉转,抑扬顿挫,起承转合,赵志文的耳朵却像被牛『毛』塞住了,竟充耳不闻,权作耳旁风。
新媳『妇』儿总是要将掀开盖头的,因为,生活总是从盖头飞走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的。审时度势,赵志文知道,这个盖头再不掀开,自己,还有剑门赵庄,当然,也包括这牛头山上的一众生灵,恐怕都要不可避免地遭受一场弥浩劫,生受涂炭了。
活着,总是其乐无穷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失去大好的青春年华?赵志文正当壮年,何况还上有尊长,中有妻妾,下有儿女,还有难以尽述的荣华富贵,他自不甘心生受荼毒。也源于此,赵志文才不顾艰险挺身而出,一心要为赵庄出头,抹平这场是非。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赵志文很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作为剑门赵庄的传承人,纵然猎枪林立,箭矢飞舞,险象环生,赵志文还是须得展翅飞上一趟。如若不飞起来,赵志文知道,自己就是赵庄的罪人,会被自己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孙,中对不起自己。
赵志文向来守中庸之道,好奇心不少,但野心并不大。凡事讲究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诚然,这么总结自己,多少有些自谦之意。真到了那非常时刻,赵志文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潜力的。毕竟,时势造英雄嘛。赵志文尽管野心不大,但作为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汉,对英雄这个词儿,到底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内心深处总还是想分一杯羹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志文的心有些飘飘然了,像风中的蒲公英,随风起舞,随波逐流。飘着,『荡』着,一句话涌上心头:自古英雄出草莽。
想到这句话,尴尬的赵志文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尽管内心深处碍于剑门赵庄名门世家和牛头山土匪窝的恩怨纠葛,或多或少有些怨怼,但言谈却渐渐融洽起来。
最好的时光是啥子?莫过于趁热打铁。铁已经烧得红彤彤亮莹莹的,正是抡锤敲打的好时机。赵志文掐准火候,像初恋的情人吐『露』心声一般,委婉地表『露』了来意,道:“各位当家的,听山寨最近收获了一件宝贝,价值连城,志文自幼便喜欢搞点儿收藏,每每听到宝贝这个词,心里总是像猫抓一样,痒痒得难受,不知各位当家的可否赏志文个薄面,将宝贝请出来让志文一饱眼福啊?”
马王爷闻言呵呵笑道:“赵先生真会开玩笑,不是咱自己瞧不起自己个儿,咱这牛头山虽然也有些名气,但除了这许多的苍松古柏,便是这一干子兄弟姐妹,哪比得你剑门赵庄画粱雕栋处处是宝贝。牛头山向来光着来光着去,没有遮羞布,也没羞处可遮拦,赵先生想看什么尽管瞧个够。”
赵志文道:“马当家的实在是太谦虚了,要我这牛头山处处是宝。志文自知与各位当家的还没熟络到那个份儿上,不敢痴心妄想把这牛头山上的宝贝纵览一遍,只想借一件东西瞧上一瞧,便心满意足。”
牛魔王见赵志文的话有些深意,忍不住『插』嘴道:“什么东西?”
赵志文从容答道:“一只匣子。”
牛魔王和白龙闻言,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了马王爷,异口同声地追问道:“匣子?”马王爷被两位结拜兄妹望得有些局促,好在是晚上,再加上喝了酒的,脸再怎么红也不至于让人疑『惑』。
赵志文冷眼旁观,猜测到关键多半在马王爷身上。连忙跟着进一步明:“是的。一只匣子。一只像大家闺秀的首饰盒子一般的匣子,就这么大点儿。”一边着,一边拿手比划着。
马王爷见势,语调中忽然饱含嘲讽,故意把话题引偏,道:“怎么,赵先生的哪位相好也上了牛头山,过上了咱这不管地不问的快活日子?”
赵志文闻言一愣,待搞明白了话中含义,心中恚怒,但面『色』依旧,淡淡地笑着:“那倒没有,马当家的真是幽默。”
马王爷道:“若不是相好的娘子跑到牛头山来了,你却深更半夜地到牛头山上来什么首饰匣子?真是岂有此理,咱牛头山是土匪窝这不假,但土匪也有土纺规矩,咱这牛头山虽不是什么清善之地,但也不是什么勾栏瓦肆,这里刀枪棍棒倒是不少,胭脂水粉却是一粒也没樱”到这里,忽然感觉白龙的两道眼神像两支寒光闪闪的利箭飞驰而来,自知口误,连忙打住了话头,低头吃酒。
赵志文见明着来不凑效,索『性』借坡下驴,以退为进,云遮雾罩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各位当家的,夜已深了,志文明还需赶赴cd拜会一位重要人物。喝了这碗酒,志文就告辞了。各位当家的要是瞧得上赵庄,瞧得起志文,空闲之际,请赴剑门一游,志文必定首尾相陪,不醉不归。”
白龙听见赵志文着急要走,忽然一反常态,轻启朱唇,娇滴滴地道:“赵先生,且慢打退堂鼓。”
赵志文闻言,慢慢放下酒碗,疑『惑』地问:“白当家的还有见教?”
白龙沉默了有顷,:“赵先生既然是来为白龙祝寿的,现在,这台上的戏正演得起劲,赵先生却要着急离去,莫不是糟嫌咱牛头山?”
白龙的话得软绵绵的,像珍珠滚落玉盘,清脆悦耳,但赵志文却听得汗『毛』倒竖,百般纠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僵住了,像一尊蜡像。
白龙不理会赵志文的尴尬,再次将目光投向夜空,投向远方,没头没脑地了句:“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