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隙间倾泻下来的月光铺散在里室内,混合着幽幽火光,让整间房子变得温馨了不少。
夜叉抬起眼眸,见本该老老实实睡在床褥上的人翻了个身,嘴唇一张一翕,似乎是在轻声说些什么,但又不够真切。见状,夜叉靠近几步,在离立花不过三寸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后者的呼吸声很均匀,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嘁,还真放心他。
夜叉微微蹲下,见立花那张清丽的脸隐约透露着些许苍白,视线右移,是白天被秋山用灵力切断的一缕碎发。
‘我瞧见了哦,秋山差点杀了你。’
般若的声音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夜叉皱了下眉头,竟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了那缕切口平整的断发,动作轻得如同触碰新生的婴儿一般。
很扎手。
意识到这点的夜叉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与此同时,立花的呼吸声蓦地沉重了许多,他瞳孔一缩,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眼前这个女人还在呓语着,可身体却不断发出轻微的颤抖,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做噩梦的样子。
回想起立花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夜叉不由得惊讶了一下像她这么麻烦的女人居然也会和正常人一样做噩梦。随后嘴角上扬,夹杂着几分狡黠的意味。
——他将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头发上,并轻力揉了揉。
那只臭鸟就是这么哄小鬼头的,应该不会错吧。
立花颤抖的次数明显有所减少,紧锁着的眉也逐渐舒展开来,大概是太舒服了,片刻后,她连梦话都说得清楚了很多。
“妈。”
“……”
“往左挪一点,痒。”
“……”
怎么办,他可以现在就杀了她吗?
长夜漫漫,终会迎来黎明。
藤本是秋山一手培养出来的阴阳师,自然也知道秋山以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今日,他奉命前去镇子周围巡逻,却不想捕捉到了一丝妖气,按照规定,这是要事先上报给阴阳寮会长然后再做决定的,但秋山行为处事的风格已经刻入了他的脑子里,抢夺功绩,无所不用其极,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消灭这只妖怪。
但他忘了,曾经有一只妖怪把老三砍成了半残废。
藤本追踪到树林深处,发现妖气的源头是一名身影高大的男子,男子的反应很平静,只是那凶狠且充满杀意的眼神让藤本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是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秋山经常带领手下的人布置好陷阱等待猎物上钩,可藤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从猎人变成猎物,而且还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想怎么死,”男子的语气危险到了极点,“本大爷成全你。”
藤本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倾尽全力抑制住体内的恐惧,随即侧开身体,连滚带爬地朝反方向跑去。夜叉也不追,只是眼眸里的嘲弄加深了几分。
果然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是最兴奋的。
那些因惧怕他的力量而露出绝望表情的人类,是他这所谓“恶鬼”收到过的最棒的礼物。
石原立花……
夜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随之极为不满地切了一声,化手为刃,将旁边的大树拦腰斩断。
谁管她啊!
另一边,藤本脸色铁青地跑回了镇子,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把具体情况汇报给松雪,而是去老地方等待着秋山的到来。
自从猎杀般若失败后秋山就给他们下了一道长期性命令,必须要找到伤害老三的那只紫色妖怪,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抓来就是大功一件。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活捉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秋山,结果如何不重要,反正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秋山一定会给他不少的赏赐。
半个时辰后,秋山出现了。
“怎么跟个孙子似的躲在角落里,”他狠踢了下抱膝坐着的藤本,“让你们去办的事,有进展了没?”
秋山今天的心情不好,藤本自然也高兴不到哪儿去。他呲了呲牙,脸上是无法隐藏的恨意:“老大,我发现那只紫色的妖怪了!”
只一句话,便让秋山的情绪有了大幅度的转变。
“快带我去!”
这是能让他把松雪踹下会长宝座的又一良机。
两人离开后,一直倚在巷外墙壁上的般若突然笑出声来,其中的挖苦意味不言而喻。良久,他抬头望了眼澄澈的天空。
阳光真好啊……
“立花酱,”他心情愉悦地说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站在两米外的立花犹豫着点了点头。
“昨晚你和那夜来骚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什么都没干,还有,你最好别把这个外号挂在嘴上太久,我怕没钱帮你收尸。”
“哦呀,”般若佯装诧异地睁大双眼,“难道你是在关心我?”
“……”
很气,但她不想跟他讲道理。
回归正题,立花的计划到目前为止已经成功一半了。先让办事漏洞百出的藤本去追杀夜叉,等追杀失败后再利用他邀功心切这一点引秋山出现,按照秋山的性格,他一定会带人去找夜叉的麻烦,夜叉要做的就是和来人假意战斗,只待时机一到便脱身回寮。
“你不担心他会被秋山困在结界里烧死?”般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仿佛上次差点被烧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立花:“根据你的遭遇分析,秋山是一个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人,夜叉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偏偏他又想以最快的速度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你是秋山,你会怎么做?”
般若接过话茬,促狭一笑:“我会选择后者。”
他对石原立花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阴阳寮中,松雪正在修剪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你们回来了啊,”他站起身来笑脸相迎,“我们小镇的风景怎么样?”
“很美,”立花想了想,补充道,“镇美人更美。”
松雪露出一个足以被称为完美的笑容,目光清澈如明月:“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会不喜欢呢。”
……多虑了,大佬。
夕阳柔化了西山的轮廓,敛去了最后一束灿烂的阳光,整个世界好似都被笼罩在了一片模糊的色彩之中。
立花三人坐在宽敞的和室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噔噔噔”的声响。
“松雪!”秋山猛力拉开房门,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杀了她,杀了她!”
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并且右臂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扭曲着,看上去根本不可能再复原了。不过还没等立花观察完,眼前这个陷入疯狂的男人又突然一退,见到般若就像见了鬼似的双腿发软,脑袋嗡嗡作响:“你,你不是死了吗?!”
“对啊,”般若的从容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我很舍不得你,所以活过来了。”
明明是相当轻松的语气,可秋山却更慌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最终只能直愣愣地望向松雪,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回应。
他以往做的那些事都是暗着来的,从未摆上台面过,虽然平常可以不把松雪当回事,但那不代表着可以一辈子不把松雪当回事,归根结底,后者才是阴阳寮真正的主人,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会长罢了。
“你刚刚说杀了谁?”松雪轻抿一口茶,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般若和秋山之间的过节,“石原吗?”
秋山噎住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个……对,就是这个!”他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从伤口处传来的刺痛,“石原立花是桓守镇的奸细,她借口住宿就是要把我们寮里的人全都杀光!”
他待在寮里的时间很少,但有一次他看见石原立花身边跟着一只妖力强大的式神,那只式神的背影很陌生,他也就没往心里去,只是暗地讽刺了一番便走远了。今天,他被那紫色妖怪打成了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更令人愤怒的是那妖怪竟然敢变成觉醒前的模样,石原立花的式神,让般若有机会逃跑的就是他!
“她命令式神打伤我的手下,放走了作恶多端的妖怪,你必须杀了她!”
“手下?”松雪重复了一遍,话语间掺杂着几分质问,“据我所知,寮里的成员都被派去各镇联系斗技演练的事了,哪儿来的手下供你使唤?”
秋山的掌心沁出了冷汗,但他仍然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解释道:“哈……是我记错了,她打伤的是村里的居民,可放走妖怪是事实!”
闻言,松雪看向一直沉默着的立花,立花也不急。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刻有和歌的木简,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放走妖怪了?”
为了避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当初可是小心谨慎到了极致:“另外,你不是坚持是我派式神打伤了村民吗,要不我们抽个空去跟村民们唠唠嗑,顺带问问有没有人瞧见打伤村民的妖怪究竟长的什么样?”
受伤的只有被秋山一手培养出来的那帮乌合之众,如果他肯让他们出来作证就方便多了,但这样的话私自拉帮结派的事情就会暴露,得不偿失。
就在局面陷入僵局时,一个圆润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石原大人,您要的东西……”
话还未讲完,她便愣在了原地。
“小蝴蝶,”立花朝她招手道,“过来,感悟一下人生哲理。”
蝴蝶精屏住呼吸,哆嗦着从秋山身边走过,随之加快速度钻进了立花怀里,再也不敢睁开眼来。
立花摸摸她的头,对松雪说道:“精神损失费我要双份。”
“应该的。”
秋山这次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