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步入了广东布政司官署,除了广东布政司的布政使,按察使这些高级官员还没有决定人选,官署里已恢复正常运转。
广东布政司布政使,方原已有了人选,就是如今任浙南六府巡抚的陆自岳。陆自岳还要在浙南交接工作才能前来上任,这次便没有随同方原一同到来。
秦展早安排了官署里新上任的官员齐聚在大堂,迎接方原的视察。众人齐齐向方原行了礼,方原便令他们去各忙各的,只留下了秦展一人陪同。
三人出了官署大堂,往官署后院走去。
方原没有再问及钱谦益的事儿,秦展只能继续解释说,“老大,我攻破广州城之时,老贼趁着兵荒马乱,不知逃哪儿去了。之后又审问了顾元镜这帮人,他们连银子都全交了,却还是说不出老贼的去向,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晓。”
方原听了秦展的解释,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走到官署后院。
明朝的衙门,官府大堂之后,就是布政使、知府、知县这些官署官员的住所。所以面见这些官员,托关系办事,又称为走后门,这是走后门这个说法的来历。
秦展不知他的喜怒,又试探着开始推脱责任,“或许,钱老贼学着之前的行径,早已离开广东境内了吧!”
“这个钱谦益,真成了钱跑跑!”
方原嘴角微微一笑,自言自语的讥讽了一句,便领着秦展、胡琦径直到了顾元镜之前居住的大院子。
这个大院子陈设简单,有十来间屋子,顾元镜的日常生活倒也清廉,若非锦衣卫从他身上拷打出整整八十万两银子,还真会误认为他就是海瑞的化身。
顾元镜被砍了头,按照风俗来说算是凶死。凶死之人曾居住的寝居就是凶宅,相当不吉利,通常也是要请和尚来做过道场,驱邪避灾后才会继续使用。
秦展也不知方原突然走这里来做什么,诧异的问道,“老大,顾元镜的院子还没收拾,没请禅师来做道场驱邪,此刻进去就是沾染了晦气!”
方原是无神论者,根本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双手负后的进了顾元镜的寝居,秦展无奈之下,只能跟了进去。
方原在寝居里逛了一大圈,寝居里只有些简单的家什,突然侧头向秦展说道,“老四,钱谦益乃是顾元镜和我们交易的筹码之一,顾元镜这帮人怎么会放钱谦益离开?等广州城失陷,顾元镜他们逃走之时,海路已被我军彻底被封锁,钱谦益能从哪里逃离广东?”
秦展想了想,海路确实是不可能离开的,便说道,“老大,万一老贼是走陆路离开的呢?”
方原摇头说道,“老四,以我对钱谦益的了解,此人是志大才疏,又贪图享乐。兵荒马乱的,借钱谦益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翻山越岭的从陆路北上江西,或东去福建。他要走,必然是走海路。”
秦展恍然说,“老大,你是说钱谦益还留在广东境内?!”
方原沉声说道,“是,必然是广东境内有人藏匿了钱谦益。只要海路军管一日未解除,钱谦益就不会离开广东。军管一解除,他就会想方设法的逃离。”
秦展忙说道,“老大,那我们假意取消军管,然后安排眼线暗中监视,引老贼自投罗网。”
方原失笑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玄甲军再怎么也是初来乍到,论阳奉阴违的手段,怎么玩得过那些本地地头蛇?一旦放开军管,恢复自由通行,钱老贼再有本地的地头蛇安排,随时可能躲过我们的盘查,从容离去,军管不能解除。”
秦展怒说道,“什么人胆敢在这个时候藏匿钱谦益,若要我捉到,立刻砍了他全家。老大,我们要不要再提高悬赏?”
方原仍是摇了摇头说,“在这个生死关头敢藏匿钱谦益,那就是拿全家人性命来当保护钱谦益。这种人连家人性命都不在乎,何况些些赏金?”
他所说也是在理,若有人举报,早就来举报了。若真有本地的地头蛇藏匿了钱谦益,那真的是如同大海捞针,秦展为难的说,“老大,我们该从哪儿着手?”
方原神秘兮兮的一笑,又令他带着去了顾元镜的书房。
这个书房比寝居更为宽敞,偌大的桌子上齐整整的摆着笔墨纸砚。方原拿起墨砚一看,是正宗的端砚;毛笔是上等的泾县宣笔。看这些行头,就知乃是珍品。而屋里的书柜上则密密麻麻的叠放着不少古籍,看来顾元镜还真是个风雅之人。
方原绕着顾元镜的书房走了一圈,驻足在靠墙的大书柜前,突然问道,“这个顾元镜也仰慕钱谦益的名声?”
秦展如实的说道,“是,这个老贼乃是江南的诗坛泰斗,那个狗屁虞山诗派也是广收门人,自是有不少附庸风雅的追随者。顾元镜就是其中之一,否则,他之前也不敢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收留钱谦益。”
看来钱老贼的人缘还真是广泛,搁哪儿都有以诗会友的友人。方原点了点头,指着书柜的一大堆古籍说道,“老胡,派锦衣卫去找几个文人来,查一查这些书籍里面有没有与钱谦益相关的。”
胡琦立刻遵命,派出锦衣卫去找来了布政使官署里的一个小官,带着锦衣卫在书柜里翻找古籍,目标就是与钱谦益相关的诗集。
秦展也不知他令人来翻找钱谦益的诗集是什么用意,忙问道,“老大,你这是?”
方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在找老贼藏身之处的蛛丝马迹。”
秦展也不知钱谦益的诗集和藏身之地有什么联系,但方原既然要折腾,便只能陪着他折腾。
小官和锦衣卫在这一堆古籍里翻找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在上千本的古籍里找出了一本钱谦益的诗集-《牧斋初学集第一至五卷》。
胡琦忙将这本钱谦益的诗集交到了方原的手里,方原便接了过去,坐在书桌子前,耐着性子逐一翻阅着这些诗集。
他要阅览钱谦益的诗集,秦展、胡琦二人只能老老实实的陪着他。
方原翻阅了上百页的诗,心里却在冷笑不止。
钱谦益这个老贼写了这么一大堆诗,粗粗看去都有上千首了,却没有一首能流传下来,脍炙人口的。全加在一起,既比不上李白的一首《将进酒》,也比不上苏东坡的一首《江城子》。
这个所谓虞山诗派的开山鼻祖,江南的诗坛泰斗,若放在唐宋年间,其实就是个不入流的文人。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一群江南人互相吹捧,这个是泰斗,那个是大师。其实就和乾隆一样,成日造一堆文字垃圾,还喜欢编订成册,四处卖弄。
方原翻到其中一首诗时,突然面现喜色,脱口而出,“对了!就是这个!”
秦展、胡琦忙齐齐凑上前,瞧他到底在这个诗集里发现了什么有关钱谦益藏身之地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