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三魂七魄交聚于眉间,若并非大量储存魂魄,这眉心之间便是最好的养魂池。
当叶绿芜再次回到丞相府的暖阁之中时,蔺忱已站在纪无涯的榻旁,右手伸出二指虚空画圆,朱红的阵法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慢慢显现出来,那一缕魂魄便自他眉心幽幽荡出,沿着阵法盘旋一周后直直扑进纪无涯的体内。
在魂魄归体的一瞬间,他略显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细微的呼吸也逐渐增强,最终变得平缓而绵长。
蔺忱收起阵法,转身道:“丞相大人,二公子很快便会苏醒,大人还是准备好补品,好生将养着吧。”
纪文光激动地连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强忍着欣喜之情拱手谢道:“多谢令主相助,待午后我便入宫向圣上谢恩。”
“大人还是留在府中吧,此事由我回禀便是。”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如同今日来时一般,脚步沉稳却毫不拖沓,身上负着超出他年纪的沉沉风霜。
叶绿芜目送他离去后,这才反身走到榻前,右手捏决将那结界之中的魂力送入纪无涯经脉之中。
“我的魂力虽不与他相同,可也能帮助他的经脉魂力快些恢复。若是普通人魂魄离体片刻,只要找回便也无虞,只是二公子毕竟是修道之人,此番经历对他的修为影响颇大,只怕要月余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纪文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唉,他当年离开京都城这其中也有我的缘由,现下他虽受了伤,可也能安心在我膝下待一阵子,只愿他这几年能长大一些,莫要与我赌气了。”
这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会真心怨怪自己子女的?纪无涯已是弱冠之年,想必在外游荡数年之后,心中的那些怨愤之气并着年少轻狂一起被消磨殆尽了吧。
叶绿芜助他的魂力在经脉之中流转了一遍后,方才福身道:“二公子已无大碍,绿芜便先回去了。只是倘若他清醒过来,伯父还是将此事问个清楚才好,譬如昨夜他是为何在破庙中被偷袭,再有便是那人与他可曾相识?万一是有什么仇怨,也好早做准备才是。”
丞相次子深夜遇袭,还险些丢了命,凶手很有可能与说书人之死有关,而他仓惶逃窜的目的地居然是皇后母家。在年下闹出这样的乱子,只怕朝堂之中必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叶绿芜走出丞相府后,先是回到马车上将身上的男装换下,细细将青丝挽起,收拾停当后方才缓缓走下马车。
“你先将马车赶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她对着车夫道,而后又侧过身来看着今日陪同她出门的丫头,笑道:“你便随着我吧,去将车里那把青黛色的油纸伞取来,我在此等你。”
那丫头垂头应是,利落地走上马车。
叶绿芜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一笑。早在她决定再提拔一个大丫头时,便在马车的软垫下面刻意放了一张自己用左手写的字条,还装作没有掩藏好的样子,露了一个角在外。这个丫头每日清晨洒扫之时总是第一个来,且一直挑最脏最累的活计做,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这次便试她一试吧。
“此物寄相思”,如果她当真是别有用心之人,那么这五个字必定会让她大吃一惊的。
不消片刻,那丫头便抱着油纸伞跳下马车,恭敬道:“小姐,咱们走吧。”
“小姐?”叶绿芜一挑眉,“府中人都唤我乡君,为何你要唤我小姐?”
那丫头略滞了一滞,而后道:“奴婢听期鱼姐姐便是这么唤小姐的,比起乡君来,奴婢还是觉得唤小姐更像是一家人,不那么疏远。”
这话倒有几分意思,叶绿芜勾唇一笑,转身向前走去,那丫头连忙撑开伞为她遮蔽漫天风雪。
“既是如此,便就随你去吧。只是总不能不知道你的名字,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顺着刺骨的寒风扑在那丫头的身上,一时有些令她摸不准情绪,只得缓声道:“奴婢贱名文芊。”
叶绿芜忽地一笑,夸赞道:“文如芊芊,繁茂昌盛,你家中想必是读过书的?不知为何你会卖身为奴呢。”
似是提到了她的伤心事,文芊声音一低,道出无尽悲凉:“小姐说的没错,奴婢祖父却是读书人,据说也是才气纵横之辈,经常作旁人所不能之诗。就在我出生那年,他因为一首诗中影射先帝,奴婢全家便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奴婢因着年纪小,这才逃过一劫,可除却这个名字之外,也是一无所有了。几经磨难之下,奴婢这才卖身为奴,勉强混口饱饭吃罢了。”
倘若此话当真,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叶绿芜没有再说话,二人缓行在不甚嘈杂的街道之上,似乎将这万丈红尘都排于身后,尘世气息未曾沾染上半分她的衣角。
转过京都城中心后接着向北走,便是文人墨客常聚在此的北市。不同于市井平民常驻的南市,北市之中多见的便是清雅书斋与秦楼楚馆,来这里的人不是世家公子便是朝廷新贵,纵使在冬日也是一把折扇不离身,处处都要摆出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来。
她也是第一次来此,先是略微辨了下方向,而后便走入了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中,转入其中唯一的一家店铺里。
二人一进门,眼前便出现了十余个满目琳琅的博古架,其上所摆着的既不是年代久远的古物,也不是流光溢彩的绝世奇珍,而是一些见所未见的形状怪异之物。
那掌柜看到她二人前来倒也并未起身相迎,依旧捧着一本泛黄的书读得认真。他摆摆手,轻声道:“客官若有中意的物件,拿来结账便是。”
叶绿芜暗笑,这人倒有趣得紧,看书如此着迷,竟也不怕自己店里丢东西。
在众多博古架间穿梭了半晌后,她终于在最后一个架子的最下面一格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伸出双手将那一片厚重且有她整个头那么大的物件捧起来,这时才看清了它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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