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静寂的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刘琦双眸紧盯着蔡瑁,静等蔡瑁的回答。
蔡瑁却是惬意的样子,慢慢的品茶,放下茶杯后才道:“老夫不知道大公子此话何解?”
“蔡将军,现在你我都是心知肚明,说话也莫要绕圈子,谁都知道这一场无遮大会有问题,可要揭穿真相,只有你才能做到。”
“有问题?”蔡瑁皱眉道:“大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州牧英明,无遮大会有利于荆州百姓。你是在怀疑州牧的圣明,还是在怀疑老夫的忠心?”
“我什么都不怀疑,我只怀疑你已经控制不住州牧府里的蔡夫人!”刘琦冷冷道。
蔡瑁已经变了脸色。
“蔡瑁,我只能说,现在蔡夫人的举动应该出乎你的意料,而且不见得会听你所说,”刘琦淡淡道:“我觉得你已经养虎为患,除非蔡家的决策一直都不在你的身上。”
蔡瑁强笑道:“老夫老了,多少有些糊涂,也听不懂大公子暗藏机锋的话语,什么养虎为患,我只觉得大公子危言耸听。”
刘琦冷冷道:“真的危言耸听,那你的手为什么忍不住的发抖?”
蔡瑁微愕,暗叫这个刘琦实在是狡猾非常。自己只以为他前途未卜,已是无计可施,又不想跟自己弟弟撕破脸,这才来服软认输,本来想折磨他一番,再和他提条件。可他听到刘琦的警告,却切中近日来内心最惊惧的事情,饶是沉稳,手却忍不住的发抖。刘琦却早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老夫老了,腿脚也不利索,端茶发抖又有什么稀奇?”
刘琦端起茶杯抿了口,“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蔡瑁诧异问。难以掩饰。
“有蔡将军的谋划,蔡夫人的耳旁风,我爹已经老了,我还能活多久么?”刘琦轻声道:“可是我既然要死了,还会畏惧什么,蔡将军,你说是不是?”
蔡瑁脸色阴沉不定,知道刘琦绝非危言耸听。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温良恭俭让的大公子刘琦,竟然会来到他府上,话语如此咄咄逼人。
“无论蔡家如何争名夺利,可都是以州牧为根基。”刘琦凝声道:“我知道蔡将军也不希望荆州有事,那对谁都没有好处。可你这次举办无遮大会,显然是因为刘皇叔和彭城侯而乱了手脚,但若是一旦在荆州成了什么祸事,我怕你也收拾不了。而蔡夫人一力要求州牧举办无遮大会,想必一旦事成,她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对此事知根知底的你!”
蔡瑁已经笑不出来。
刘琦一直凝望着他的脸色,沉声道:“现在你我联手,还有机会稳住局势,可若是再等一段时间,我只怕你我都不是她地对手。蔡将军,我想轻重缓急,你还是能够分辨。”
蔡瑁咳嗽声,摇头道:“大公子言重了。”
刘琦却已经起身,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决定,我给你几天的时间,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合作。”
刘琦走后,蔡瑁在内堂呆坐良久,突然振声道:“来人,我要进府。”
“先生,蔡瑁去了府中。”刘琦已回到了府中,可却没有蔡府中的气度,只是两眼放光的望着身边那人,毕恭毕敬。
正如蔡瑁感觉的那样,若是只有刘琦一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改变,刘琦的背后当然不会只有一人!
那人长得颇为不堪,一双眼睛却让人一见难忘,正是庞家凤雏庞士元!
在卧龙腾飞,声名高举的时候,那些原来被人所当做玩笑的称呼,也都渐渐显露峥嵘。庞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我知道他一定会去,他还想看看自己对蔡夫人有什么掌控能力。”
“蔡瑁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出不了先生的算计。”
庞统皱眉道:“可就是出不了我的算计才让我奇怪,他不像运筹多年培养出蔡夫人地人,蔡夫人也一直很安静的在州牧身边,并无过激举动,甚至还帮助荆州稳定过局势。”
“那先生地意思是?”
“伯言,你调查的如何?”庞统不答反问,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少年,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里一个小杯子。
刘琦眼神一亮,刘铭怕自己受蔡家的暗算,特地让陆逊过来帮自己,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眼神却越发锐利。
可即便是陆逊,此时也是摇头道:“大公子,我已经调用了你给我的所有力量搜查这次无遮大会的底细,可的确奇怪,无论蔡府还是从州牧府那里,都没有得到蔡夫人跟无遮大会参与之人的一丝线索。”
庞统冷哼一声,“蔡夫人如此行事,不见得是蔡瑁培养出来,而极有可能是隐藏在蔡家的另外一股势力,眼下不过是假托蔡瑁之名。可笑蔡瑁这个老鬼受人利用,还是浑不知觉。这些天来,蔡瑁可曾和什么陌生人联系过?”
刘琦仔细想了下才道:“没有。”
“那他的属下之流呢?”庞统皱眉道。
陆逊说道:“他虽然有狗急跳墙的心,但是却没有那个倾天的手段,荆襄这么多世家也不是白给的,放心吧,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只是既然蔡夫人的举动古怪,甚至跟蔡府有所隔阂,那蔡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就很成问题了。隐藏在蔡家,送到一方豪强身边,潜伏多年,只为一次机会,怎么听起来,这事跟江东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这么像呢?”
刘琦悚然变色,望着陆逊,却发现这个少年竟还是笑意吟吟。
庞统却陡然明白了陆逊为什么会笑,无论是江东还是曹操,谁想对付刘表,都跟陆逊没有关系。陆逊效忠刘备父子,荆州一旦有变,他们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荆州,几大世家已有支持之意,蔡家不可能出这等昏招!
如此看来,怪不得陆逊一开始就断定蔡夫人名为蔡家人,实则可能别有内情!
庞统沉凝半晌,只说了一句,“不管如何,总要结束了!”
无遮大会如期举行,就在新年第一天。
朔风劲鼓,天寒地冻。天空中的红球发出的光芒也如冰冷,照在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今年的冬天,很有些冷!
滚滚的长江之水竟然被冻的通透,冰龙般的迂回盘旋在荆襄古城,似要等待机会。重游大海。
可冷日也冻不结百姓心中的热忱,从清晨起。络绎不绝的人群就向江水赶去,只因为州牧一改往日地习气,新年要与民同乐,连续三日举办佛家的无遮大会。
无遮大会就在冰封地江水上进行。
宽广明亮的河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毡,防止人在江水上摔倒。从桥上向下,搭起长达数里的帐篷,热滚滚的米粥熬出来,带着热气送到百姓手上,布舍的不但有热粥衣物,还有数不尽的酥饼送上,襄阳城内的百姓按照户头,带着官府发的凭条,每户都可以领上一份过年的礼品。
这次由蒯越和刘铭主持,倒是杜绝了中饱私囊地现象。
在刘表眼中,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在百姓地心中,当然是州牧恩情浩荡。
所有人都在颂扬刘表的圣明,蔡夫人的善心,还有支娄迦谶大师的菩萨心肠。因为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支娄迦谶大师到了襄阳后,和刘表,蔡夫人畅谈了三日佛法,才有了这次江水旁地帐篷。这些设施虽然简陋,毛毡尽管粗糙,可供应给百姓地衣物食品却比他们过年用的还要好。
百姓不奢求太多,所有丰厚地物品宁可吃到肚子里面,也还不想贴到脸上,这次州牧听了蔡家和大师的劝,又回到了从前大汉稳定时候荆襄的境况。
说及从前,所有的百姓又津津乐道起大汉衣食丰足的景象,憧憬着新年过后,如果能这样继续下去,大汉很快就会恢复到从前的鼎盛。
无遮大会不止是布舍,也不是素食为主,还有熬的香香的大骨汤,喝了让百姓暖身,考虑的可谓周到。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杂耍表演,以往这些都是州牧和国外使臣才能见到,可今年,就算普通的百姓都能观赏。
戏场随处可见,数千步的方圆搭起了台子,不但在江水,甚至延展到两岸诸坊。各式乐器竞相争鸣,一时间喧嚣喜乐,祥和一片。诸坊墙头上的孩童爬上来,拍掌大笑,热闹非常。兵士不再约束,取消平日的束缚。
刘铭却是立在河边,观看千年前的喜乐,身旁数百兵士持枪而立,卫护江水旁的安宁。
过来演技的都是附近村县的艺人百姓,还有蕃客胡商。他们从遥远的西方带来了各种杂耍魔术,表演起来搏得满场的叫好。
胡商表演的是什么大变活人,自残身体,诡异血淋淋的让人惊心动魄。东方地杂耍却是含蓄很多,蒙眼飞刀,空中走钢丝,叠碗。翻跟头层出不穷,也是惹人叫好。
刘铭见到艺人们都是身手敏捷,心中微动,暗道这些人都是身手不差,比起习武之人也是不遑多让。
‘咚咚’声鼓声响起,声可洞天。
数百面大鼓敲起来。声达数里,鼓声是从城主府的方向传来,刘铭心中一动,知道刘表终于出府前往无遮大会,要与民同乐。
“命犯黄天,佛主不容。”刘铭喃喃念着这句话,却是始终不得要领。
袁钧到底想要对他说什么,为什么不爽快的和他说出所有的一切,难道做了和尚,说话也是让人难测了?
可刘铭知道袁钧一定要告诉自己什么,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但他不爽快地说出来,也是有他的理由,刘铭并不想逼他说出来。
他这几天又去拜访了支娄迦谶,一无所获。
远方旌旗招展,各色旗帜迎风飞扬,猎猎舞动,宛若花海般的漫过来。
当前仍是一列列骑兵方阵,铁甲寒光透出庄严,枪戟林立的插向半空。鼓声更急,兵士波浪般散开,刘表已经坐在黄承彦主持打造的小型城池般的防御工事——八相城中,向江水的方向行来。
他身边一女身着白裘。衬出如花的容颜,面带荣光,不可逼视。
她依偎在刘表怀中,向四周指指点点,不时的娇笑。给这寒冬带来了丝暖意。当然就是进府时间已久却仍旧能沉稳能妩媚的蔡夫人。
刘表八相城上少了分威严,多了和蔼,可兵士林立还是说明他内心地惊惧。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知道恨他的人很多,所以他虽然决定与民同乐,却还是要兵士护卫。
威严之下,鼓乐喧天,八相城上用金边银底铺就,豪奢壮丽。冰冷地阳光落在八相城上,泛起白金的亮色,形成诺大的光坏。
刘表就在这光环的笼罩下,由蔡夫人陪伴,向江水最大的戏台缓缓驶来。八相城颇大,一般大臣也在城上,束手而立,毕恭毕敬。蔡瑁却是凝眉深思,满是心事,不时的向蔡夫人的方向望一眼,只是蔡夫人眼中只有刘表,从不和他目光相对。
刘铭策马前迎,马上施礼道:“愿州牧身子康健,万寿无疆!”
他一声运气喊出,神色从容,鼓声大作,却丝毫压不住他的声音。
百姓见到马上的彭城侯有如天神般,知道他的事迹,万般的敬仰,跟着喊道:“愿州牧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数万百姓一喝,声音远远扩出去,全城震动。
刘表八相城上摆手,微笑道:“彭城侯辛苦了。”
刘铭策马闪到一旁,八相城却已经到了最大地戏台前面。兵士缓拱,簇拥着大车前行,如临大敌般。
刘表多少有些不悦,吩咐道:“让他们散开些,到江水两旁守卫即可同乐。他们都护卫着老夫,那些百姓如何敢过来?”
“州牧,臣只怕州牧有所闪失……”蒯越上前道。
刘表冷哼声,“你怎地如此胆小?”
蒯越见到刘表有些动怒,不敢多言,吩咐众兵士散到洛河两岸严加护卫,却让八相城的枪车辕车跟随,这样虽然少了兵士,可枪车辕车也是威力巨大,仓促之间,就算有刺客也是无可奈何。
刘铭也是如此想法,心道刘表的护卫绝对森严,八相城上机关重重,只要不是大兵冲杀过来,就算武功高手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兵卫撤离,百姓这才能得以见到刘表的真身,虽是隔着八相城,却多少感觉亲切,不由指指点点。
刘表也不恼怒,望着远处的百姓,寻思着,自己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好像有了十年?
自从他登上州牧之位,他地眼前就没有过这么多地百姓,蓦然再次见到,陌生中带有悲凉。
戏台上的艺人早就粉墨登场,一人在戏台上翻着跟头,连绵不绝,无穷无尽般。博得众人地大声喝彩。
看着刘表蔡夫人二人说不尽的轻怜密爱,刘铭带着数百精兵立在远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到了这个时代,警觉却像天生,往往在危险之时救他危难,可这次危机却感觉像是西面八方涌来,让他忍不住的心悸。
戏台不会有问题,蒯越和他早就仔细查过,戏台上十数人就算是刺客,也绝对杀不到刘表的身前。可他的危机又是从何得来?
蓦然间觉得天地间为之一暗。
刘铭抬头向天空望去,不由心头狂颤。不知何时,黑压压地乌云从东南角涌了上来,已经遮挡住太阳,慢慢的散布整个天空。
如今还是晌午。可被乌云一盖。已如入夜前的黑暗。
刘铭不等多说,百姓已经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大为诧异。
这种古怪的天象他们少有见到,心中都是涌起不详之意。刘表却是暗自恼怒,心道好不容易出来次,老天却和他作对,“点起篝火!”
众兵将称是,篝火早有准备,只等晚上燃着,这刻既然州牧发话,点燃是刻不容缓。
不等乌云盖天,地上已经篝火熊熊,蒯越早就考虑到是江水河上放火,所有的篝火都有叉架支起,离地熊熊燃烧,淡淡的烟雾升腾而起,四处飘散。
火光一起,百姓都是回过神来,又来了精神,大声叫好。
刘表洋洋得意,搂着蔡夫人向戏台上望过去,只见到翻跟头之人早就不见,台上几人手拿火把,正在表演喷火的绝技。
一口烈酒喷出来,火光熊熊,长蛇般的盘旋屈伸,众百姓又是喝好,刘表虽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却向蔡夫人问道:“蔡夫人,你觉得如何?”
听不到蔡夫人回答,刘表回头望过去,见到蔡夫人泪眼婆娑,不由诧异道:“蔡夫人,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蔡夫人强笑道:“州牧,你还能答应臣妾一件事情吗?”
“蔡夫人说的事情,不要一件,就算百件千件,老夫也会为你做到。”刘表柔声道:“可是觉得襄阳烦闷吗,等再过几月,春暖花开,老夫带你去荆南好不好?”
蔡夫人泪水流淌下来,不等再说,百姓们突然都是大声喊叫,并非喝彩,而是诧异居多。
刘表霍然转头,却和刘铭同时地见到一尊金光闪烁的大佛!
刘铭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戏台两侧本来是篝火熊熊,戏台上地数人表演喷火绝技不停,有几人推个大车上来,上面蒙着黑布。本来以为是什么技艺,没有想到掀开黑幕后,戏台上刹那齐暗,一尊金光闪闪的笑面黄天佛已经浮在半空。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多过精彩,百姓一时间错愕,刘铭脑海中却是迅即的闪过几个大字。
命犯黄天,佛主不容!
“小心。”刘铭马上手握长枪,厉声断喝,惊变陡现。
黄天佛大嘴一张一合,已经吐出惊天动地的几个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天出世,誉之称雄!”
声音极为低沉诡异,却是回荡在空中,钻入人耳!
刘铭听到这种声音,只觉得心头狂跳,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本是黄巾军的口号,来的难道是太平道的教徒?可黄天出世,布衣称雄又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叫做刘铭,刘铭心头大寒,已觉得无边的恐怖弥漫过来。
黄天佛十六个字不停循环,越念越快,所有的百姓都是露出迷惘之意,很快就跟着念诵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天出世,誉之称雄……
周边百姓都是受到传染,跟着大声嘶吼,转瞬汇成洪流呐喊,惊天动地。
戏台方圆百丈弥漫极其诡异地气氛,八相城上地刘表勃然大怒,转瞬却也陷入难言的恐怖之中,诺大个戏台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个大佛悬在半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唇翕合,宛若活人般,只是那尊大佛就算十数人都是不能填充。
江水旁的兵士都是惊呆不能言,忘记动,他们只见到戏台周围的***瞬间熄灭下去,天空如墨染般,戏台附近浓烟滚滚喷出,迅即地向四周扩散去,数丈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黑暗中有火未灭,也如鬼火般被蒙上绿色,滚来滚去,说不出凄冷迷离。
刘铭厉声喝道:“护驾。”
他说到护驾之时,马上凌空跃起,已经投入无边地黑暗中,这一去,却入飞蛾扑火般,转瞬被黑暗湮没!
刘铭人入黑暗之中,却不如兵士般慌乱惘然。
年余来的勤修苦练,早让他目光敏锐过常人,他体内发生的变化翻天覆地,就算虬髯客看起来也不明白他何以进展如此神速。
人在黑暗之中,刘铭先闻到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烟味,见到百姓们立在原地,还在声嘶力竭,表情麻木的喊着黄天出世,布衣称雄,僵尸一样,心头忍不住的升起阵阵寒意。
他毕竟还是来自现代,对这种诡异现象虽是诧异,却是多少知道些原因。
这些百姓多半是被集体催眠,催眠术虽在现代才有一些科学解释,但不意味着古代没有。
相反,古代很多时候已将实践发展到很高的程度。
比如说苗疆的蛊毒,如果用现代的观念来看,就是细菌在作怪,可当时研制蛊毒之人对细菌的繁衍控制技巧,有的时候就是现代医学家实验室中都是无法做到。
古代跳大神之流,虽是迷信,可里面也多少掺杂着催眠术,暗示的法门,这才能使旁人不自觉的恍惚受骗。听说的人都认为可笑,觉得不可思议,却因为并未身临其境的缘故。
催眠术对于环境的要求颇高,现在的黄天出世,乌云蔽日,诡异的气氛,烟雾加上不停循环的语调都是形成一种独特的催眠环境,进而能对人的精神加以控制。只是这么多人同时被催眠,实在让刘铭都觉得不可思议。
转瞬觉得烟雾有些怪异,刘铭屏住了呼吸,心下凛然。很显然。来敌算计的极为精准,就算是天气的原因都考虑到,天色一暗,以刘表地性情。当然要燃起篝火。篝火早就准备,却是少有兵士看守,这些人在篝火中加些药物做手脚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们燃烧药物来麻痹百姓的意志精神,等到大佛出世的时候,百姓那时候已经中毒颇深,这才能很快地造成一种催眠效果。
至于大佛何以诡异的出现,尤其是嘴唇的蠕动,双眸的深邃等方面。刘铭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是现代人,知道太多魔术的法门。大佛看似巨大,金光闪闪,能浮在空中。多半是充气中空而已。大佛金光闪闪让人敬畏,大佛嘴唇蠕动是加强暗示力,至于双眸深邃亦是这样的功效。
一切前因后果想的明白,刘铭去除了惊骇。却多了戒备,只是因为布局之人利用百姓盲从心理之法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要在短短的时间内造成诺大的声势,此人地能力运作实在是耸人听闻!
只怕烟雾有毒,刘铭运息四肢百骸,只觉得灵台清明,没有什么不适。多少有些放心。却还是不敢大意。
他易筋之法练习已久,一呼一吸远较常人间隔要长。屏气望过去,见到黑暗中暗影重重,有十数人矮身向刘表的八相城接近。
现在的情形很混乱,在刘铭的眼中却是异常清晰,有人利用黄天出世的震撼,对在场地百姓进行集体的催眠,进而制造混乱,至于意图,那还要观察结局才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太平道的口号,可为什么加上一句布衣称雄,这明显是对他陷害,谁都知道以刘表多疑的心性,只凭这四个字,就可以让他刘铭一无所有,甚至是亡命天涯。陷害他地人到底是谁?
很多兵士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开始双目涣散,嘴唇喃喃自语,就要加入百姓喊叫的行列。这种催眠和精神力有极大地关系,意志力薄弱的已经抵抗不住。
当的一声大响,八相城中突然传来钟磬之声,清脆鸣响,诡异环境中让人心安。
一人高声喝道:“护驾。”
有些沉沦的兵卫清醒过来,纷纷聚集起来护驾。枪车辕车迅疾的靠拢一起,已经将八相城团团围住。
嚓地一声响,枪车上瞬间冒出无数地枪头,黑暗中闪着青色的光芒,豪猪遇敌般地怒视前方。
铮铮铁鸣声中,辕车却是弹出无数的铁蒺藜,遍布的和刺猬一样。八相城外围很快布置出层层的防御,让人轻易不能上前。所有的兵士都是缩在辕车枪车内侧,借着枪车辕车的威势,抵抗将要到来的袭击。
刘铭见到八相城外围防备森然,缝隙都没有一条,合拢的堪称天衣无缝,心道敌方多半不易得手。自己都有点不敢轻易冲上去护驾,因为这时候的上前很容易被误解成袭驾。
他终于发现现在是进退两难,难以抉择。
这些人见到这种声势,会不会舍命冲击?刘铭想到这里,发现刘表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人,用手掩嘴,微微的咳,方才那声号令就是她发出。刘铭听到钟磬声响,见到刘琦走出来,已然知道,有刘琦在,想要撤离都不见得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是一场博弈,这也是陷阱,只是最后活着出来的会是谁?
金色大佛却已经换了蛊惑之言,却只有更惊心动魄,“杀了刘表,另立新君!”
声音一遍遍的重复,最前的十数人霍然站起,已经向刘表的方向冲了过去。迷惘的百姓也跟着念道,“杀了刘表,另立新君。”
百姓入魔的时候,见到前方突然划出一道闪电,八相城就在前方不远,刘表若隐若现,再加上有人的指引,蜂拥的向前涌去,全然没有注意枪戟突兀而出的危险。
刘铭暗自心惊,知道幕后之人开始策动百姓袭驾,可这些人无疑是自取灭亡。
刷刷的脚步声响,黑暗中和幽魂仿佛。百姓迅即的靠近八相城,就在要撞击的那一刻,地面颤动起来,蓬蓬地数声大响。火光四耀,无数冰屑空中飞舞,枪车辕车刹那间立足不稳,已经东倒西歪,现出了裂痕。
刘铭目结舌,转瞬耸然动容,这才想起所有的人都是处于洛河之上,冰下居然还有文章。袭击之人考虑的不止催眠,竟然在冰中埋下易燃易爆的东西。虽然比不上他那时火药地威力,可突如其来的爆炸也是威力不小。
可如果要把易爆之物埋在冰下,那并非容易的事情,难道是在冰冻之前就已经埋下,可如何引爆。那就是连刘铭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这些人算计的实在是丝丝入扣,难道仅仅是想要诬陷他刘铭,还是想趁此杀了刘表?
想到这里的刘铭再也按捺不住,长身冲了过去。八相城外围已破,刘表。刘琦和众大臣危矣!
枪车辕车散列,被震的东倒西歪,再不是天衣无缝,十数人见到八相城外围防御出现缝隙,霍然冲入。齐声高喝道:“杀了刘表。另立明君。”
辕车后的兵士,没想到这种变化。也被震的东倒西歪跌坐在地上,可见到敌人冲来,奋力站起,长矛短刀地刺砍过来,转瞬和来袭之敌陷入肉搏之中。
只是带头十数人武功颇高,兵士虽是刘表身边的护卫,训练有素,却也抵挡不住。
十数人并不恋战,纷纷窜高伏低,有的苍鹰般跃起,有的却是身形扭转,蛇一般的弯曲,硬生生地从护卫身边挤过去,刀枪擦身而过,不过相差分毫的距离。
兵卫刀枪走空,只见到十数人倏然到了身后,都是心中大寒,却也以为自己的眼花,才想反身阻挡,百姓却已经蜂拥而至,虽是手无寸铁,却是搂住了兵士,任由刀剑砍在身上。有的只是死命搂住兵卫,有地却是用嘴去咬,一时间惨叫怒吼,咔嚓噗嗤之声不绝,直如到了人间地狱。
兵卫见到这些百姓入魔一样,悍然不畏死,却都是砍的手都有些发软,连连地倒退。
他们只觉得面对的并非活人,而是与僵尸搏斗。
那面的十数人却已经冲上了八相城!
后面接踵而至的就是疯狂的百姓,在幕后之人地策划下,刘表固若金汤地八相城居然不堪一击,很快的被攻破了第一层防线。
不过也只是攻破了第一层防线!
八相城上蔡夫人已被惊骇地不能动弹,只是依偎在刘表怀中,刘表却是龙椅上屹然不动。
群臣战栗,见到州牧不动,也只能硬着头皮护卫在刘表身前,可站在最前之人却是刘琦!
见到十数人冲前,身后跟着如潮的百姓,刘琦眼中露出残忍之色,喃喃念道:“跳梁群丑,也争光辉?”
十数人才冲上前几步,遽然间脚下被绊,差点摔倒。八相城陡然又发生变化,咯吱之声不绝,排排机弩在刘琦前方霍然浮出,咯的一声响后,铺天盖地的弩箭已经向前方怒射而去。
阻敌的武器是辕车和枪车,杀敌的利器却是八相城上的机弩短箭!
所有的机弩早就装置弩箭,只要触动绳索,弩箭就会触发旋转,向触动的方向发射,甚至不需要人来操作。
这些弩箭早就蓄势发力,霍然穿射而出,威力洞天。
除了弩箭之外,数百小箭也是夹杂在各方向射出,瞬间四面八方都是笼罩在阻击范围之内,眼看十数人不能幸免。
十数人却是早有准备般,蓦地伏地前窜,几乎贴着地面冲了出去,所有弩箭都从他们头顶劲射而出,疾入后面的人群。
刹那间闷哼连连,鲜血爆溢,无数百姓被弩箭洞穿,血花翻涌,有如惊涛撕裂,陡然涌向半空,喷洒下来,血迹斑斑。
十数人手腕翻动,或刀或剑,闪出光芒阵阵。伏地躲过劲弩,挥动兵刃崩飞了四面八方射来的小箭。等到了浮弩之后,居然只伤了几人。
刘琦见到十数人武功极强,竟然能躲开弩箭,不由也是变了脸色。
大隋天子当然要重重防护。以防旁人刺杀。八相城建造的就是为了维护圣驾,是由监造襄阳的名匠蔡恺亲手设计,可谓机关重重。
枪车辕车,劲弩弋箭都是为了对敌所用,设计地精巧绝伦,少有闪失。若遇到袭驾,数千人过来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可城中的机关本是机密,少有使用。这些刺客所有的一系列手段都是为了接近刘表。有条不紊,躲避弩箭又是极为训练有序,看起来竟然早知道了这道机关,这又是谁话于他们知?
刘琦虽惊,却不慌张。只是退后一步,低声道:“锥!”
十数人躲避开弩箭,才是翻身跃起冲出,为首一人突然厉喝道:“小心脚下。”
两人冲的最快。惨叫一声,已经被脚下突如其来地钢锥刺穿了脚面。
钢锥无声无息涌出。又是在黑暗之中,来袭之人并未察觉,硬生生的踩上去,被钢锥贯穿脚底,忍不住的惨叫。
其余之人都是凌空跃起。齐向刘琦的方向跃过去。心道她立足的地方当没有钢锥。八相城上甚是黑暗,霍然冒出的钢锥不知分布在哪里。让刺客忍不住的心寒。
刘琦脚下倒是没有钢锥,身前却是闪出了十数个影子般的人,手腕急震,抖出寒光数点,一捉一的向刺客杀了过去。
影子般地人物无一例外的手持软剑,蚕丝般搅住敌手的武器。双方用力,影子般的人物却是抬起左臂,握拳对准空中之人。
咯咯咯响声不绝于耳,影子们袖口无不例外的射出短弩,刺客们没有想到对方算计地如此准确,饶是武功非凡,也是纷纷中招。
空中闷哼连连,大多数刺客都被弩箭射中,掉下半空,手脚一阵抽搐,转瞬毙命。弩箭射中或许并不致命,可弩箭上的剧毒却让刺客没有反应之时就被毒毙。
十数人的刺客气势汹汹,虽是连躲数道机关,可这次却是受到重创,转眼之间,只剩下不到两三人。
为首之人目光暴寒,厉吼一声,空中倒翻而出。除他之外,还有一人不但躲过了软剑和弩箭,还有闲暇一脚踢出去,正中一个影子的背后。
他出脚极为古怪,反腿踢出,竟然能到了敌手身后,影子不及防备,噗通摔倒在钢锥之上,不及惨叫已经了账。那人纵身后退,点在影子地身上,再次凌空跃起。
二人跃到空中,众影子不等刘琦吩咐,齐齐的抬臂向空中射过去,心道刺客用力正老,这下绝对没有不中地道理。错,现出两个半圆模样的东西,咔嚓声响,已经合成一面盾牌,遮挡住要害,盾牌不小,也不知道他如何藏在身上。
盾牌边缘极为锐利,寒光闪烁,竟是攻守兼备的利器。
他空中一缩,将弩箭尽数挡下,落地之时,却是做了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将盾牌向空中扔了过去,急声喊道:“去!”
盾牌空中回旋闪转,已向刘表的方向斩去,最后一名刺客轻啸一声,空中如鹰击长空,落到了盾牌之上,飘然若羽,凌空向刘表飞去。
这一下出乎刘琦地意料,也出乎太多人地意料,刘琦顾不得再拦眼下的刺客,高声喊道:“保护州牧。”
那人凌空而去,迅疾如风,所有地机关都是来不及用上。
刘表身前还有十数名护卫,见到刺客杀来,齐齐的一声喊,拦到刘表身前,长枪向空中戳去。
盾牌上那人蓦地出手,手中长剑掷出,惊虹电闪的劲刺刘表,早有护卫挡在刘表之前,重重叠叠。
嗤的一声响,长剑连穿三人,终于力尽,插到第四名禁卫胸口,直没剑柄。他这投掷劲道之猛,更胜硬弩。其余护卫却是得到闲暇,长枪击中刺客脚下的盾牌,当的大响。盾牌掉落地上。
那人空中翻腕背后抓去,陡然间一道闪电般的光芒射了出来,已将黑夜中劈出一条路来,光闪之处。众禁卫枪断刀折人头落。
十数禁卫居然挡不住那人地一击!
刘琦远远望见,心惊胆寒,才知道所有的计谋都是为了掩护这个绝世高手的惊天一击!
那人手中青光闪烁,不过是柄长剑,只是一击之下,让天下动容。
十数名刺客不过掩护这人杀到,为首之人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刘琦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刺客当中居然有个绝顶高手!
众禁卫四散倒去。
那人凌空再跃,人如虹,剑如电的向刘表刺去,轻叱道:“刘表受死!”
刘表终于变了脸色,不等反应。长剑已经到了胸口,看起来就算全天下地兵卫都是无法保全他的性命!
“州牧小心。”
一人猛推了刘表一把,将他推到旁侧,却把自己凑到了剑锋之上!嗤的一声轻响。宝剑几乎没有凝滞的刺穿了那柔软的身躯,鲜血迸出。
鲜血迸出却是让八相城上一切为之凝固。所有的人都是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刘表却是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蔡夫人!”
为刘表挡住来袭之剑的竟然是蔡夫人,刘琦远远见到,手足冰冷。几乎失去了思维。
这怎么可能。蔡夫人来此就是为了断送荆州地江山,她为什么会连性命都不要?
虽是隔的还远。可刘琦却见到这一剑刺入了蔡夫人的左胸,正是心脏所在,当会一剑致命。
刺客抽剑挥去,只听到擦地一声响,射到面前的弩箭全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
刘表扑过去搂住蔡夫人前,却是按了龙椅上最后一道自卫地机关。
这些弩箭射出颇为突然,可刺客剑术极为高明,间不容发的功夫劈落袭来的弩箭,群臣早就骇的不能动弹,都是想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剑术,如此锐利地宝剑?
谁都看出,刺客功夫固然高明,可手上持地也是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剑。
“杀了刘表。”远方传来一声怒吼。
刺客听到同伴提醒,再不犹豫,长剑斩落,虽是震惊之下,亦是雷霆之击。
普天下绝不能有人再挡住他地第二剑!
一刀及时伸来,架住了刺客雷霆般的怒击。刺客手臂巨震,只觉得对方力道大出奇,眼前寒光闪动,顾不得再杀刘表,已经挡了对面砍来的三刀。
刺客心中凛然,来人手中也是宝刀,不然自己的宝剑不会斩不断敌刀。来人亦是个高手,三刀砍来,瞬间封死四面八方,虽不快捷,势大力沉,却是逼自己不得不挡!
刺客想到这里的时候,抬眼望去,心头又是一震,果然是他!
三刀过后,刺客已然被逼退两步,陡然间轻啸一声,长剑劲取来人胸口,毒蛇出洞般。
来人脸色微变,脚步倒错,又是砍出三刀。
当当当的三刀都是砍在那剑之上,来人也是退后两步,心中错愕。他三刀逼退了对手两步,可对手一剑就夺回了劣势,武功之高,除了少有悍将外,竟是他前所未见。
刺客不再出手,只是凝望刘铭,双眉蹙起,他知道这是个难缠的对手,他没有信心几招之内将此人击退,可是他再没有多少时间。
刘琦大喜,只来得及说声,“誉之小心!”
刘铭终于及时赶到,拦截住刺客的致命一剑。
只凭这几刀,他不但化解了刺客的攻势,还是化解了布衣称雄四个字的危机。他也是震惊刺客的惊天怒剑,却更诧异蔡夫人的舍命相救。
蔡夫人这一挡,意欲何为?
终于有闲暇望了眼前方的刺客,发现他黑白分明,有如点漆的双眸,刘铭长吁一口气,已然认出来他就是酒楼上遇到的那个女子。
他也从未想到过,只花两文钱吃碗米饭的女子居然是个绝顶高手!
影子纷纷涌来,远方却是一声嘶吼,“走!”
刺客为首之人早就当先没入黑暗之中,刺客长剑在手,最后望了刘铭一眼,凌空跃起,已向外围杀去。众影子见到她的神威,却还是硬着头皮抵挡,软剑弩箭纷纷袭来。刺客长剑一圈,所有的袭击化为乌有。两人已是手捂咽喉倒了下去,闪出一条路来。
刺客人是从容,在众人环围之下轻松的杀出重围,没入黑暗之前,扭头回望,却不是望向刘铭,而是软倒在刘表怀中的蔡夫人!
她手中的宝剑青光闪动,映照她的双眸,满是疑惑。
刘琦终于赶到,恨恨的一跺脚,远方的大佛好像听到她的愤怒,砰的一声大响,半空中炸的粉碎,消失不见。
金色大佛消失,浓烟也是慢慢散尽,乌云虽在当头,可毕竟少了很多凄迷诡异之意,兵甲铿锵,援兵望着八相城的惨烈,满是惘然和不安,还是不能相信方才盏茶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惊变倏然来到,蓦地消解,让人实在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