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
霍利尔城的气氛因为公爵府即将举办的晚宴而稍稍有了变化,街上各式各样的马车明显增多,生活在艾弗塔各处的贵族们,已经开始集体从城外的庄园或附近的城市赶过来。
这次宴会将艾弗塔稍有实力的领主尽数邀请,而因为是正式宴会,领主们也会携自己的妻子与儿女一起出席,因此与会人数过二百多人,而这还只是单纯的贵族及家属数量,如果算上他们随身携带的私兵、管家和仆从,人数早已过两千。
也幸亏公爵府后花园面积够大,否则这样规模的宴会,还真不是说举办就能举办的…约翰管家从各处借调来了数百名女仆、侍从和厨师,而光是截止到宴会开始前的花销,已经顶得上数十座村子的税收。
一直生活朴素的公爵突然如此铺张,自然不是为了单纯的“摆阔”—不过至于他如此行为的最终目的,所有人依旧在猜测不止。
而在“猪头酒吧”,当老板胡克还在迷迷糊糊尚未睡醒之际,罗迪已经简单整理了一下的布袍,推开肮脏的木门,牵上那匹摸样丑陋的驮马,沿着街道,缓步朝贵族们正在汇聚的公爵府走去…
说是“晚宴”,实际上一切准备自几天前便已经开始,而到了三十号这一天清晨时,便开始有贵族和骑士参与其中。
这个时期的“宴会”其实普遍存在于“骑士”阶层,“饕餮”虽然被“玫瑰十字”教会列为七宗罪之一,但这些食量极大的骑士们依旧普遍喜欢通过宴会前的狩猎来炫耀自己的武力。
也因此,在晚宴开始前,已经有一批骑士和男爵们骑着战马,带着猎犬去了霍利尔城外的猎区,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们便扛着手下猎来的野猪、野鹿和兔子等等食物返回了宴会现场,率先收获了第一批欢呼与掌声。
幽静的后花园支起了数十顶开放式的帐篷,一张张餐桌按照地位高低摆放整齐,宴会场地的中间的区域按照惯例留出的“舞池”,一旁乐队的乐师已经开始调试起了手中的乐器。
时至日落,贵族们便开始穿着华丽服装步入会场。
他们表情微妙的扫视着这属于艾弗塔最大领主的后花园,显然这场宴会在他们眼中有着某些别样的意义。不过跟随他们而来的“男爵夫人”、“子爵夫人”们则明显对兴趣不大,她们更多的作用便是做好自己的“花瓶”,以剪裁得体的长裙和精致的珠宝默默的争奇斗艳—微热的天气下,低胸衣领下那些白花花的沟壑,已然成为了在场男人们都乐意欣赏的一道风景。
相比之下,年轻的贵族子女们便显得单纯的多:他们没有参与到大人们间的谈话中去,大多各自围成了小圈子,因为贵族常年居住在自己领地,所以多数领主的子女们到了这里也算是一场“相亲会”,在领主勾心斗角的时候,刚刚成年或未成年的继承人们便已经开始了相互之间的接触和试探,为以后更多的联姻与合作埋下伏笔。
到了夜幕降临、宴会开始之时,安格玛公爵以一袭紫色长袍步入了会场—这样平淡的出现方式令一种提心吊胆的贵族们莫名松了口气,毕竟在大多数贵族眼中,这位老人似乎从来都极其强势。
十几年前他以狠戾手段在艾弗塔站稳脚跟的一幕,已经给太多老贵族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如今看来,这位公爵大人真的是…老了。
花白的头虽然打理的一丝不苟,但那松弛的皮肤和皱纹掩盖不了他年事已高的事实,因为“灵魂抽离药剂”的伤害,安格玛公爵的面容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老的多…所以当他微弓着背,以缓慢的步伐走入会场时,似乎已经没有半点当年的威势,只让人感觉他是一名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作为领地的领主,安格玛公爵并没有慷慨激昂的讲什么废话,只是简单的致辞并宣布了宴会开始—会场极大,想要听清楚一个人说话太难,所以宴会开始后的小规模交流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仆人们开始将一样样刚刚烤熟的肉类食物端上餐桌,室外的宴会不似室内,并没有要求始终坐在桌子前吃完所有正餐,所以大多数贵族都在简单的吃过几口过后,便各自端着酒杯开始了小声谈论…
“安格玛终归是老了,这一次恐怕是他为了妥协而摆出的场面吧。”
“年轻时再厉害又能怎样,人不服老不行啊。儿子死了,女儿又进了教会,虽然能回来,但终究难成大器。”
“惠灵顿和提图斯呢?再怎么也要那他们出来撑撑场面才是,呵,难道这就是主动示弱么?”
“本来就不强,何来示弱一说?那两位大骑士只是撑场面的罢了,真要打起来,两个人强又能怎样?”
“对了,胡安子爵怎么没来?”
“或许这也是一种态度吧,他的想法如今已经不用我们去猜测了。”
领主们的谈话声并不大,但若是仔细听的话,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看好安格玛,甚至已经有人赤裸裸的表现出了敌意—不过安格玛公爵此时却根本没有听到似的,正低声和几位领主微笑交谈着,从脸色上根本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其他贵族们知道,此时和安格玛一起说话的几位男爵,是艾弗塔唯一几个愿意支持他的人。
不过这样的比例实在是太可怜了,也不怪习惯见风使舵的领主们都站在安格玛的对立面--鲁西弗隆家族大势已去,如今已经回天乏力,与其让那些资源被这个老头握在手里,不如直接从他手中抢过来好好经营…
在他们看来,资源再怎么挥霍,也比如今穷兵黩武的支援边境要好。
宴会在乐队的伴奏声中缓缓进行着,而在数十顶帐篷组成的会场边缘,罗迪已经换上了墨绿色的礼服,无声的站在了阴影中,默默的扫视着这群…令他有些心灰意冷的家伙们。
除了几位曾经见过罗迪的霍利尔城贵族,整个艾弗塔几乎没有人能够通过容貌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略显孤僻的罗迪站在这里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没什么人缘的“破落户”,被排斥在了主流圈子之外。
听着那些贵族们若有若无的对话,罗迪目光中的冷意愈明显,不过就在他端起酒杯、品尝着专门从艾尔莎村运输来的精品果酒时,身侧的空地却突然传来许些脚步声—回过头去,他现来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男孩,对方嘴巴气鼓鼓的撅着,走路时一步一跺,明显是受了委屈的摸样。
相对于领主们,这些年轻的贵族子女显然对“”兴趣不是很大,十三四岁的孩子虽已懂得些许利害关系,不过在这样的宴会上终究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于是这些年轻的继承者们便都撇下了盛装出席的父母,自己组成了一个个小圈子,或是吵架或是玩闹,反正都不用在乎安格玛公爵的处境。
昆汀今年十四岁,在和几位同龄人有过不愉快的谈话后,他想在宴会会场边缘独自静一静,只是走着走着,才现眼前站着一位年轻的贵族。
说是贵族,只是从对方的衣着上判断,毕竟这场宴会除了侍者便只剩下贵族才会参加,昆汀很自然的把对方当成了某位领主的长子—因为罗迪的容貌太过年轻,撑死只有二十岁,艾弗塔除了“已经死掉”的索德洛尔男爵,还没有这么年轻的领主。
“有烦心事?”
罗迪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的实际年龄差不多二十八岁,对小孩子的那些想法根本没什么兴趣,此时的搭腔,只是为了不让对方多起疑心罢了。
“的确很烦,但和你没什么关系。”昆汀脾气挺冲,其实也是年轻人叛逆期特有的毛病,不过他至少记得要摸清眼前这家的背景:“你是哪个家族的?以前没见过吧?”
听着他故作老成的问话,罗迪笑了笑,耸肩道:“美地奇家族,从王国南部来的,只是凑巧来看看。”
“美地奇?没听说过,”昆汀摇摇头,虽然想故作冷酷,却还是忍耐不住吐槽的欲望,出声道:“我叫昆汀,弗拉尔家族的…算了,说这个也没意思。你肯定知道鲁西弗隆家族的事情吧?那位公爵已经被他们合伙欺负的抬不起头来了,甚至带着我都要被那群家伙嘲笑。”
前面的话尚且可以理解,但后面这句却让罗迪有些惊奇:“他们为什么要嘲笑你?你和安格玛公爵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昆汀伸手将自己微乱的小麦色头整了整,气愤道:“我父亲是唯一几个愿意支持公爵大人的领主,结果现在公爵的势力没落了,那群家伙从吃饭开始便一直冲着我冷嘲热讽——巴斯塔那只蠢猪还说等我家族破落了,可以去给他刷马桶…真是”
昆汀说了句含糊不清的俚语,显然意义很是粗鲁。
“我和他们辩,但他们人太多,根本说不过,真是一伙混蛋”
他边说边踢了一脚木质的花篮,随即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罗迪的“立场”,抬头问道:“你不会也和那些家伙合伙去压迫公爵吧?”
“我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罗迪望着面前这面容还有些稚嫩的男孩,原本聚集在心底的愤怒情绪倒是消散不少——有昆汀父亲这样的人存在,说明“贵族”这个词汇所代表的意义,尚且没有腐烂彻底。
【早上才现昨天上传了却忘了点布…郁闷,明天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