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伍二绷紧神经向前摸索之际,一群喜暗的蝙蝠突然惊起,黑压压一片掠过伍二,飞向洞外。伍二吓了一跳,紧忙向一旁避去,不想蹭上一根石锥,连衣服带皮肉被撕开一条半尺多长的血口。
伍二疼得倒吸冷气,心中越发痛恨那只妖物。等他缓过来再向前望去时,忽见洞窟深处泛起幽幽蓝光。这蓝光一直延伸到钢刀所发黄光的边际处,两光交界,闪起一层飘摇的淡绿。
伍二揉揉眼睛,向蓝光深处看去。只见在深不见底的洞窟内,晃晃悠悠飘来三个人影。只见这三个人影一大两小,不过大的比小的也高不了多少。及至近前,伍二方才瞅清,那三人,原是伍大领着两个孩童。
三人都是半透明,看起来似魂非人,走近后,伍大先开口了:“弟弟,你何必苦苦相逼,难道非要置哥哥于死地吗?”
伍二先前领教过灰鬼幻化人形戏弄猎物的伎俩,又坚信自己大哥的魂魄此时正附在钢刀之上,因此并未着道。
“妖孽,休要冒充我大哥,速来受死。”伍二怒骂道。
“伍二,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没想到你竟如此薄情寡义。但为兄不怪你,你速速离去不要再滋扰为兄,我现在过得很好,比在世时要好得多。”
伍二举着钢刀静静盯着灰鬼,他虽识破了灰鬼的诡计却也没急着上前厮杀。这妖物化出的伍大太像了,和真的一模一样,伍二想要在动手前,再瞻仰一番大哥的仪容。
灰鬼不知其中缘由,以为能说动伍二,于是他继续道:“弟弟,你看大哥现在儿女双全,尽享天伦之乐,比和那贱婆娘过时不知要强上多少。弟弟你就放过大哥吧,让大哥做个悠哉的孤魂野鬼。”说着,灰鬼所化的伍大张开双手,搂住身边的两个孩童。那两个孩童顺势扑在伍大身上,稚声稚气地喊着“爹爹”,将脑袋往伍大怀里钻,一脸的天真烂漫。如果不是在阴森恐怖的洞窟,此情此景可说得上是暖人肺腑。
伍二心中一动,这两个孩童,怎生得如此眼熟。伍二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突然,一个念头升起,惊得他抖作一团。
先前,伍二路过一个村子,村中上百人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惨死,尸体无骨,触之即瘫。在伍二挨家查看时,曾进入过一个四口之家。那与父母一同死在床上的两名孩童,不正是眼前的这一对吗!
好你个妖物,原来当日那屠村惨案也是你所为。
伍二咬碎钢牙,额头青筋暴拢,心中又怒又愧。他抬起手,在洞壁上生生掰断一枚石锥,然后以石为镖,向三具鬼魂狠狠掷去。
新仇旧恨,今日当一并报了!伍二人跟镖走,提着钢刀飞快地冲向鬼魂。洞窟内,一时黄光大盛,逼着蓝光节节败退。
石锥如闪电般击中鬼魂。在被击中的瞬间,三具鬼魂化为一股黑烟,照着伍二迎面袭去。伍二正在前冲,躲闪不及,被黑烟蒙了一脸。黑烟顺着伍二七窍钻入,转眼就消失不见。而刚刚还如同猛虎扑食的伍二,顿时停下脚步,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死神山心叫一声不好,轻敌了。此刻的伍二,中了灰鬼的幻象之法,正沉浸在它制造的种种腐化人心的场景中难以自拔。能不能摆脱,全看伍二的心志到底多坚定了。
再说这时的伍二,如在梦中,忘记了现实中的种种。他低头一看,自己一身官差打扮,周身利落,好不威风。再往前瞧,哥哥伍大满面笑容,在他身边那位貌美如花的妇人,也是笑吟吟地瞧着自己。
伍二略一回忆,想起自己先前在景阴岗打虎被奉为英雄,得了县里的官差,又在城中寻得自己的亲哥伍大。现在,自己正是要搬来与兄嫂同住。
伍二对着兄嫂一拜,说声叨扰了。
嫂嫂银莲万福还礼,道叔叔见外了。
于是一家三口搬在一处,其乐融融。
一日,银莲捧了一叠新作衣裳来到伍二房中,说天气渐凉,伍二尚无增添衣物,长嫂如母,此事理应她来费心。银莲伺候伍二试换新衣,抚衣褶,拔线头,不经意间拂过伍二胸前腋下,把个堂堂八尺儿郎羞得满面通红。银莲嘲笑道:“叔叔怎得如此害臊,你我一家人,不必拘此小节。长辈帮小辈穿衣,难道还会引人闲话不成。”
又一日,伍二办差负伤,臂膀上被捅了个寸深的口子。银莲见状,顿是愁容满面、梨花带雨,忙不迭地为伍二包扎换药。她拆去府里衙役给伍二包伤口的布条,换上新的,一边做一边说:“苦了叔叔在外办差,刀枪剑雨里来去,负了伤却无一个细心的人照料。你看那些衙役,个个都是粗心的汉子,如此深的口子竟草草包缠了事。要说心细,还得是我们女儿家……”银莲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给伍二包扎,在她歪头侧目间,透出无限的乖巧、妩媚。
再一日,伍二撞见银莲独坐房中掩面哭泣。见被伍二发现,银莲忙擦干双眼,强作微笑。当晚,银莲找到伍二,诉起白日恸哭缘由。在一倾一诉间,银莲将自小至今的悲苦往事尽数托出于伍二,说道动情处,银莲又是连连啜泣,缩成娇小一团颤抖不已,引得天也怜地也怜万物想守护。但最后,银莲还是说如今嫁于伍大有安生日子可过已是天大的幸事。临别时,银莲请伍二将此事藏于心底,不为其二人以外道也。
后一日,银莲请伍二帮起劈柴,并执意亲自抡斧,伍二只要坐在一边帮着扶木墩便好。一叔一嫂,一坐一立,一下一上,一仰一俯。银莲以玲珑身,举开天斧,挥舞间,云裳飘摆,半遮半现,重峦叠嶂,起伏摇颤。如果春光有颜色,那一定是耀眼的白,就像银莲领口衣缝间透出的锋芒,耀眼,穿心。几十斧下去,银莲玉汗淋漓,喘息不已,她对着伍二万福,俯身道:“叔叔,奴家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