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千,是小时候爹爹扎的,我记得阿婉总是在背后推着我,推得老高,老高了!
樱花不时落下,我见走来的月心在她的发间与肩上有花瓣儿,有极淡的花香在鼻间索绕。
抿了口温水,,脑海中回想起从前的阿婉。
“王妃?王妃?”我正出神儿,被月心的急唤拉回神识,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却怎么也不觉得够。
我看了两眼她,她笑嘻嘻地道:“院子里的樱花开了,如云似霞,可好看了。”月心指了指窗外,我哪有什么心思,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灰色。
我不自禁看向正一脸痴迷地望着漫天樱花的月心,“今年的樱花又开了,可是人已经不不在了。”
“王妃。”月心似乎懂了我的酸意,身子一颤,跪在我的身前,“王妃切莫太过伤心了,当心身子会吃不消。”她肩头一颤,我伸手接住那肩上那一片飘落的花瓣,小心地抚摸着,月心低头支支吾吾带着浓浓的鼻腔又道,“虽然奴婢也很伤心,但是,奴婢不想看见王妃伤心,所以奴婢只有忍着不落泪。”她难得一次说那么多话,然那双眼始终落在手中的花瓣上。樱花依旧,人却已残缺难全……
她跪着上前几步,扑倒在我膝盖上,几乎是嚎啕大哭,“王妃,奴婢忍不住了,奴婢好想阿婉姐姐。奴婢想她回来。”
月心这样想,我又何尝不是。
只是这颗心已经干枯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想哭就哭吧,不必忍着。”我尽量放缓了语气顺着她的目光道:“她的尸首在哪里?”
听到这句话,月心的眼睛瞬间为之一亮,脱口道:“夫人下令厚葬,昨日便已入土了。”
我望着高达数丈的樱花树,秋千在风中凄凄凉凉的回荡着,满天樱花雨下,空无一人,风一扬,整个世间便充满了粉色。我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眼中一酸,没了,什么都没了。
静静无声,许久之后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王妃你终于醒了,夫人急死了,几宿都没合眼了,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她抹了抹眼泪,抽噎了几口气,我微微点头,她抹着眼泪跑了出去,一阵风拂来,吹起了月心的衣衫与发丝,与漫天飞舞的樱花一道飞扬在半空中,迷了我的眼。
我摇摇头,垂下再度变得了无生气的眼眸道:“樱花虽美,已无人共赏。”
我仰头,看着窗外,樱花绚烂依旧,下着小雨,吹着小风,一切都是那么的温和,一切都那么符合春天这个季节。
可就在这个春天里,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一念花开,也不知这樱花是什么时候开的,我只看机几眼,便陷入深深的回忆。
他呢?我不愿再去思考关于他的所有。
他当着我的面,杀了阿婉,若不是阿婉,那倒下的便是我。我心中猛然一痛,他真的好狠心,狠心的让我发颤,我咬了咬牙,让自己保持冷静,我不要再去为他失控,为他失去理智。
片刻,我看到回来的月心眼眶红红的,道:“怎么了,又哭过了?”
“没有!”月心摇头,揉了揉眼眶,哽咽道:“奴婢刚才去找夫人,却没有见到,听管家说,夫人进宫了。”
进宫?我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爹爹呢?”我吸一吸鼻子,酸涩地说道。
烛光摇曳,令月心的眸光染上一层朦胧,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忙佯装着生气,躺回了被褥里,月心察觉一丝端倪,忙道:“王妃别生气,奴婢什么都说,只不过夫人告知奴婢不要将此事告诉王妃。”
在我生产之后,过去的三日里难道又发生了什么!
对了!爹爹!我深深陷在阿婉之死的悲痛里,居然忘了爹爹,那日萧亦尘是来将爹爹带走的!那我晕倒之后,爹爹去了哪里?我记忆里,好像没有他的声音,那么爹爹呢?
难道......
我看了半晌,见事情越发不妙,月心慢慢的说着:“侯爷,他,他前几日被王妃带走了,奴婢听说他被压入了大牢。”
心中虽然已有了准备,我一震,啐道:“爹爹入狱了?那他都说了什么?”
月心跪下哀求道:“王妃!你别动气!你若是有什么万一,奴婢真是罪过了。”见我无动于衷,她连连磕头道:“王妃放心,侯爷什么都没说。”
“那辰王呢?”
“王爷......他......奴婢好像听说,说,侯爷什么时候愿意说话了,他再去看看。”
我无比讽刺地笑道:“他?难道真的要将爹爹逼上死路吗?”
让他禀明当年冤案,用他的证词来掀翻皇上当年定下的罪名?可是爹爹对皇上,从来都是忠心不二,若是被背叛皇上,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爹爹他绝不会说一个字。
难道就这样拖着?可是爹爹的身子怎么能吃得消。想必娘亲也是进宫去想法子了吧,可是她能去找谁?还当今日是当年吗?我们嫦家已无往日风光,人人见之,唯恐不及。
娘亲,能有什么办法吗?她久居深院,是否知现在宫中的时局。
我示意月心退下,只道自己是累了。月心走后,我压根都没有睡,自己则执灯离去,走在那熟悉的后院里,那条熟悉的小路,和那一扇已经偷溜出现的后门,一股子风吹来,身子不冷,但是心已冷。
春风绵绵,天气已然回暖。我抚一抚微微做疼的额头看着长街,空无一人,什么时候皇宫变得这样冷清了?还是这皇宫一直都这般冷清。
我失魂落魄走在长街之上,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爹爹,还有娘亲,我远望,我还能去求谁?我还有什么办法?爹爹他不能待在监牢里,我得快些将他救出来。
我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刚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可有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呢?若爹爹娘亲有什么不测,那我在这个世上当真是没有一点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可以!
爹爹,娘亲,阿婉,至于整个嫦家,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尚有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躲起来,让娘亲独自一人在外奔波着,我不能让整个嫦家这这样倒下,还有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有多少人正在远处嘲笑着,这一切,我不允许。
我苦笑,身子虽说是乏的很,但尚有力气行走,可是会觉得身子酸软不堪,我的希望与大海捞针无异,但此时此刻也唯有寄希望于此了,这天底下,还愿意听我讲话的还有谁?
我一愣,薄唇轻弯,露出一抹涩凉的笑容,嘴里念道眼前的金匾,“延禄宫。”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这里。
住在这里面的这个老人,才是八年前的解铃人。
我步上台阶,脚步有些不稳,高晗见我,忙搭了手过来将我扶住,惊讶道:“王妃怎么来了!”他下意识的看瞅了瞅的肚子,已然平坦,惊道:“王妃这是在坐月子!这可是女子一生中的大忌啊!王妃这么能一个人来这里!身边也不跟个人!”
“我要见皇上。”
高晗约莫是懂了什么,想必现在宫中传的已是风言风语,他顿了一下:“皇上发话了,现在谁也不见。”
我没有回答一句,固执的就这他的手稳稳的走向延禄宫的高台,连忙屈膝跪下,“晋月有事禀告,请求觐见。”鬓边垂下梅花珠钗的细银流苏,在曳曳日晕下泛起柔和的光泽。
高晗作势忙要将我扶起,但又碍于男女之礼,只好急急的劝道:“你这身子,若是跪在这里,日后落下病根子怎么是好?”他长叹一声,眉宇有纠葛,艰难地道:“王妃,你先起来,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儿。”
我见他急切的背影离去,我答应他和芳若的事还没做到。
风吹过,高台上一地未及扫去的落花在明媚的春光下盘旋飞舞,带起一抹独属于春日的绚丽。我张开双臂,伸手想要握住一片临近的花瓣,却在抬眸时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他……萧亦尘?我怔怔地望着那个沐浴在金灿灿阳光下缓缓走来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真是他吗?他竟会从延禄宫走出来!
突然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再那么容易因他而紧张欢喜,但真到面对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生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因他悲因他喜的宿命,也许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所以这一世要以一生来偿还。
张口,想要说话,却没有一丝声音发现,仿佛有人抽走了我的声音,直至那个爱恨纠葛的身影近在咫尺。
突然感到手臂上强大的力量将我拖起,“你不是没见过珍妃,你难道也要学她吗?”他问,许是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令他的眼眸亦染上了重重暖意。“日后落下的病根子,遭罪的是谁?”
我忙推开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跟你无关。”刚一开口,那个英挺的身影便如泡沫般散去,不复存在,唯有落入掌心的一片落花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