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他归来,怕他归来,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不知他是怎么到的我身边,他的身影凝在我眼前,他的声音是那样熟悉而邈远,轻缓柔和:“阿玺,对不起,让你多等了一42天。你还好吗?”
好么?这么月来,他不是不知道我身陷在这苦牢里。
委屈、辛酸、痛苦、悲都在心底流窜,我抬眸,僵硬的微笑着:“拖王爷的福,很好。”
他沧桑的脸上亦多了几分沉郁之色,伸出手握住我的手。看着他干涸的手背上的伤痕,手心的茧有些硬:“不想笑就不要笑,难看。”
我看了看周遭,抑制住自己的神色,道:“王爷见惯了异域女子的惊艳,当然觉得臣妾这普通中原女子难看了。”
阿婉急忙抑制住唇角将要泛起的笑意,沉声道:“王爷,郡主是见到王爷高兴呢。”
他长吁一口气,俯下身,望着我一双冰冷的眼,低沉欷歔,“对不起,让你等久了。”他把我揽入怀中,他冷硬的战甲硌得有些疼痛,我微微蹙眉,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换上常服。”
“刚回府,府里的人说你来温府了,我赶得急,忘了。”我横了他一眼,果然是娘亲所言的粗人!可心里却又一股暖流。
我默然片刻,极力收拢眼中的动容之色,道:“好,我知道了。”
“怎么与德王在一起?”
“出门撞见的。”提起德王,片刻的温存烟消云散,他对华哥哥的所作为,想必今日温府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吧。
我闭上双眸,感受着热泪在眼皮底下的涌动,终于握紧了双手,“王爷不进去道贺吗?”
他很不在意的样子,扬了扬脸,蹙眉道:“既然你去了,便代表我去了。”
我看了他―眼,一脸的倦怠,两个眼珠子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深深的黑眼圈包围着他那充满红血丝的眼珠,他瘦了,脸颊有点微微的凹陷,我伸手摸了摸他有些突出来的胡渣子,有点扎手便道:“你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适合进去。”
他微微笑了笑。
他笑起来好看,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的声音也不觉高了几分:“阿玺,我饿了。”
我稳住了神道:“饿了,还不走?”阿婉扶着我正踏上马车,却被他拦腰抱了下来,一边向他的战马走去:“骑马,敢不敢?”
我扬扬脸,好歹我也是一代武将的女儿,怎不会骑射?“王爷太小看人!”
他环住我的腰,牵着缰绳与我在长安城中的夜里飞驰,他温和的口气在耳边回旋:“听说,你没有住在王府上,也没有住在娘家,你住哪里带我去看看好吗?”
现在已是深夜了,夜里的风带着寒气,又特别是在山中的别院,我缩了缩肩,他立即会意的张开双臂,将我护在怀里,“还冷吗?”
我摇了摇头,与他一同坐在别院的阶梯上,我倚在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肩上,鼻尖是他独有的气息。
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别的明亮。
我动了动,抬头看着他,他闭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我伸手探了探,在戳了戳他的胡渣子,小时候爹爹从来不让我摸他的胡须,现在也好过过手瘾,我嘴角藏着坏笑,继续伸手过去。
“阿玺,不要动好不好?为了赶着回来见你,不让你在多等一日,我几日几夜没合眼休息,阿玺,我累了。”他沙哑的嗓子轻轻的说着。
我依然听得很清楚,为了见我,连日连夜的赶了回来,我承认辰王的确很会花言巧语的俘获我的心,可是我就是这么不争气,喜欢这些甜言蜜语,醉在他的怀里,压制着我嘴角的笑意,咳嗽了一声儿:“嗯。”
可是也不能在这睡啊?就这么坐到天亮?
无人在侧,忙道:“地上这么冷,我们还是进去睡吧。”
他忽然睁开双眼,干涩的眼睛平静地目视我片刻,慢慢道:“你鬓边的钗歪了。”
就单单他一个眼色,我便会脸红,我低头,他的大手温柔扶了扶头上的钗,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会一把将我头上的发钗全部取下,一头长发从他的指尖划过,她拨了拨我脸上的碎发,将我抱起:“是该安寝了。”
他很霸道,却又很温柔。
想起几月前嬷嬷教我那些待夫的礼仪,我脸羞得更红,也不知这么暗的房中他看见没有,我将头藏在怀里,不让他发现,我该怎么做?怎么办?他这是在暗示我吗?
我,我,我不知道。
我躺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我紧紧的拽住自己的衣襟,手心发汗,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良久,身后没有半点动静,我深吸一口气,慢慢侧身看着平躺的他,均匀的呼吸微微传来,起伏有序的胸膛在月色下隐约可见,竟然睡着了?有阵失落,柔缓道:“你果然累了。”
枕在他的怀里,虽然冰冷的战甲让我很不舒服,但很安稳。
一夜无梦,好眠。
清早,辰王含了一缕隐秘的笑容,道:“你睡觉离我这么远作甚?”
我微微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看了看他,然后再闭上,道:“你身上的战甲硌得疼。”
他浓眉眉紧蹙,慢慢拨弄着我纤白如玉的手指上翠浓的碧玺戒指,他一手撑着头,一手将我从角落里揽了过来:“这次是我的疏忽,下次便不许这样。”
我思忖片刻,十分困倦,断断续续的说:“我,我,知道了。”
他连连摇头淡淡一笑:“昨晚你的确睡得太晚,我先回府一趟,晚点再来接你。”
我闭着眼,会心一笑,轻“嗯”了一声儿。
午后,我披衣坐在廊下,阿婉奉了一杯茶走来,欢喜道:“郡主,你昨夜是不是把王爷拿下了?”
我微微咳嗽两声,道:“说声儿什么呢!”
阿婉摇了摇我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郡主,奴婢都听见了,王爷走的时候说什么你昨晚睡得太晚了,是不是......”
我一记敲在阿婉的脑门上,“你这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阿婉咧嘴笑了笑,忙了出去。
我靠在廊下的廊柱上,定定看着院内的因风而起的竹叶,子轩知道我不喜灰暗的生活,这院中才会种植各个季节的花,道:“也不知华哥哥与子轩哥怎么样了?”
阿婉打着趣儿的望着鱼缸里的金鱼,水上面漂浮着朵朵的睡莲,听我此言转过头:“太子有那么多人为他操心,郡主就别为他们操心了!”
阿婉说的有道理,可我又不能不顾及昔日的情分,答应着,便道:“阿婉去拿棋盘来。”
我一个人坐在廊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阿婉捧了茶点上前,道:“郡主,奴婢跟你那么多年,这棋艺还是半点不通。”
我头也不抬,便道:“每次教你的时候,你总想着你厨房的什么什么有炖好了,哪天把心思能放在这上面,你一学便会了。”阿婉望了望廊外:“郡主,王爷来了。”
我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撂,含了一缕笑意,抬眸,笑意瞬间化为乌有,他怎么把温兰也带来这里了?
温兰低头道:“妾身见过王妃。”
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刺痛我的双眼,她大概快六个月了吧,日子真还是过得快!我淡淡一笑:“你的身子闪了本王妃可赔不起,礼数到了便起身吧。”
阿婉将手中的点心一色儿排开,我随意挑了一块含在嘴里:“这山野乡间,弯路崎岖,温小姐身子娇贵怎么也来了?”
温兰道:“王妃眼下住在别院里,迟迟不回王府,可还是在与妾身置气?妾身知王爷今日来接王妃回府,特意一同前来,接王妃回府,示妾身的诚意。”
廊下有凉风拂进,带进院中莲花的清苦香气。我心中一动,便道:“温小姐恐怕高估了自己,本王妃这个人,不会与一般人置气。”
这时我看到辰王才露出几分笑意,牵过我的手:“好了,走回家。”
我思付片刻,已见阿婉领了几个家丁从房内出来,背着行囊,这丫头动作还快!
只看着温兰弓着身子附身道:“恭迎王妃回府。”
我微微颔首,与辰王相视而笑。
我抿了抿嘴唇,道:“你让她来的?”
他随手取过一块点心尝了再塞到我嘴里,道:“我就知道,她来了,你一定会回去。”
“为什么?”
“你脑子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么?”他微眸上下打量着我,他扬脸看了看窗后温兰的马车,烈烈夏之中,她衣衫单薄,盈然飘飘。他淡淡笑道:“他不愿做什么,本王就要她做什么。”
夜晚,我独自卧在床上,床帐上绣满了多子多福的石榴葡萄纹样,为着吉样如意的好彩头,特意用橘红和深朱的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连铜帐钩上悬着的荷包都是和合如意的图样,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
阿婉见没有旁人在,方才道:“王爷去了鸣翠坊。”
我清吁一口气,蹙眉道:“既然要做大事,你一个丫头片子都能查到他的行踪。做事能这么不小心?”
我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道:“雨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道:“倒是没发生什么,奴婢看她这次安分了许多。”
我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一抹寒冰:“王爷?王爷是个男人,一个会三妻四妾的男人,我也要去学会接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