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佐伍格低下了眼皮,“留下那把匕首,你就走吧。”
我先是愕然,然后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要这把匕首?”
佐伍格说:“不……只是,这把匕首不应该属于你,它是里昂的,也是夜秀的,也可以是夜秀的儿子的,但不应该是你的。”
我猛然站了起来,明明被龙一刀几乎砍碎的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间举了起来,远远指向佐伍格:“住口!”
佐伍格又低下头,宽阔的帽檐遮住了整张脸:“埃蒙斯,如果你死了,这把匕首对于你也没有什么用。”
我握住匕首的手紧了又紧,感觉手心已经开始出冷汗了,但一冒出来,就被匕首吸收了进去。
我说:“给我留个纪念行不行?”
佐伍格淡淡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佐伍格不是最讲规矩的么,原来也是这样的人。”
我吓了一跳,那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如此突兀地从我身后传出来,就好像那个人一直站在我身边一样。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佐伍格的脸色也变了变。
一个人,从我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浑身上下裹在厚厚的黑斗篷里,一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轮廓。
但我一瞬间,仿佛落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块漂浮的木头。
那个人终于走到了天光中,他缓缓放下了斗篷的风帽,露出一头褐色的长发,坚毅的脸庞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双眸清明深沉,偶尔有紫蓝色的电光在其中闪烁。
神使芬利尔!
芬利尔说完这句话,也看向了我,眼里流露出一丝鼓励的微笑,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埃蒙斯,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隐藏身份了。诸神黄昏是我给你的,你有资格拥有它。”
佐伍格忽然上前了一步,说:“芬利尔,诸神黄昏是夜秀的……”
芬利尔不等佐伍格说完,忽然抬手一团雷光投了过去,千分之一个刹那,佐伍格侧身让了过去。
芬利尔冷冷说:“夜秀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他是我的母亲!”
我几乎跳了起来:“你就是夜秀的儿子?!”
佐伍格扶了扶宽檐帽:“不……你不是……”
芬利尔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一团浓浓闪烁的雷光在掌心里扭曲闪烁:“佐伍格……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试试?”
佐伍格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弯刃剑:“芬利尔……虽然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无法接受,毕竟……”
“轰隆”一声巨响,芬利尔突然从原地消失,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佐伍格的背后,轻轻一伸手,无限雷光仿佛扭曲的银蛇,像一张网将佐伍格笼罩起来。这张电网还在不断战栗着收缩,发出霹雳般的滋滋声。
有一些石块被雷光吸引起来,碰到了电网,一瞬间变成青白色的粉末。
佐伍格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这张电网中,露在宽檐帽外的头发被雷光吸引,飘了起来,他手中的弯刃剑在一瞬间出鞘,被雷光笼罩的一瞬间,就向电网的每个交界处连续劈刺了数十剑,每一剑都让芬利尔的脸色苍白了一下。
“你听我说,芬利尔!”佐伍格吼了起来,“你的母亲并非夜秀,夜秀分娩时,你已经五岁了!”
“闭嘴!”芬利尔的脸色被雷光映照得苍白泛青,他伸出另一只手,跳跃耸动的雷光慢慢凝聚成一把长矛的样子,青白色的不断跳动的矛尖定定指向佐伍格的喉咙。“我发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会刺穿你的喉咙!”
佐伍格的脸上也露出了郑重的神情,弯刃剑上不知何时附上了一层雪白的锋利剑光,剑光出现的一瞬间,就将芬利尔右手上的雷光长矛的亮光压了下去。
佐伍格咆哮道:“芬利尔!你是迦尼夫指给夜秀的义子,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夜秀,她不能对里昂有任何的想法,你只是迦尼夫丢给夜秀的一副枷锁!”
“闭嘴!闭嘴!”佐伍格猛然挥起雷电长矛,“穿透一切的圣枪?岗尼尔!”
雷电长矛像一枚一瞬而过的流星,穿透挡在面前的一切迷雾,坚定、永恒且神圣。
接着是一片耀眼的青白色,我双眼一阵巨头,连忙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的响声,仿佛雷电划过天空,狠狠地劈开苍穹。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佐伍格站在原地,单薄的亚麻衬衫四分五裂,那顶海盗的宽檐帽也不知所踪,露出他飘逸的长发和看似干瘦的身体上结实隆起的肌肉,有许多地方已经被雷光燎成了焦黑。
在佐伍格的身前十数米外,是脸色苍白的芬利尔,嘴角一缕鲜血蜿蜒而下,他的黑斗篷有些已经残破了,但眼神依旧锋利如闪电。
他的手中,还有一团雷光在不断成形。
“芬利尔……”佐伍格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好过,但这不是夜秀的错,你要怪,只能怪迦尼夫……”
“闭嘴,佐伍格!”芬利尔站了起来,掌心的电光经过了一阵变幻之后,终于化成了一把长剑,“你说不是夜秀的错,但如果不是她什么都不顾地离开我,我何至于这二十五年都蒙在鼓里,二十五年都在想念那个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没有把我当成儿子的女人!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你说!”
“芬利尔,这世界的罪恶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存在,没有谁是无罪的,夜秀有罪,你也有罪!”
“让我来洗清你的罪恶!破开一切的圣剑?斩铁剑!”
又是一阵耀眼的雷光,沿着芬利尔大剑劈下的方向,无数雷光汇成了一片光墙,凡是被光墙碰上的,一切都被斩为两半。
佐伍格就站在雷光的正前方,面对越来越接近的剑光挥动了他的弯刃剑。
像龙一样,他的整个人瞬间消失,仿佛融入了那条千万分之一个刹那出现的雪白光芒中。
两道剑光对正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刹那失神,两道剑光的相遇持续了好几个呼吸。
但是,他们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多余的剑光向四面肆意汹涌,从地下向上穿透了出来。
爆炸、颤抖、轰隆巨响。
当剑光消失,佐伍格扶着膝盖重重地喘息,他的裤子有几处已经破损了,肌肉上的焦黑更多了,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
他的胸膛上,一条闪电形的新伤疤蜿蜒着,冒着一缕缕轻烟。
那头的芬利尔,则跪倒在一片碎砾石堆中,身上的黑斗篷已经完全化为了碎布条,露出下面紧身的黑色皮甲,甚至皮甲有几处已经被撕破,露出狰狞的伤口。
也许,这是芬利尔艺成以来,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吧。
佐伍格重重喘了喘,说:“芬利尔,你已经被仇恨所俘虏了,放下你心中执着的仇恨吧,你才能看到眼前被屏蔽的东西!不要跟着仇恨走,你会毁了自己!”
芬利尔没有说话,直直地站了起来,似乎浑身上下那些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是别人身上的一般,他冷冷道:“佐伍格……我说过了,你再说出一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芬利尔说完这句话,忽然张来了手,这么一瞬间,无穷多的雷光仿佛突然间就从他身上爆射出来,首先将他覆盖了起来,披上了一层雷电的铠甲,紧接着,多余的雷光在他的肩膀上凝聚成了两只乌鸦,又在他的脚边凝聚成了两条凶狼。
又在他的胯下凝聚出了一匹八足骏马。
又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把巨剑,一把重锤。
又在他的手指上凝聚出了一枚指环……
“佐伍格,我会先杀了你,然后在找到夜秀,亲口问她,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义无反顾,头也不回!但这一切,你都听不到了!”
“出来吧,乌鸦?思维之福金;乌鸦?记忆之雾尼;雷狼?贪欲之基利;雷狼?饥饿之库力奇!”
“出来吧,天马?斯莱布尼尔!”
“出来吧,胜利之剑?拉维瓦特;雷神?托尔之锤!”
“财富指环?德罗普尼尔!”
……
伴随着芬利尔的呼唤,那些雷电凝聚而成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乌鸦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凶狼摇头摆尾,凶神恶煞地向前走去,那匹八足骏马也踢踏着飞了起来。
骑在骏马上的芬利尔,浑身上下的雷光凝聚成了一领盔甲,他扬起剑和锤,像天神般面对着佐伍格。
我看到佐伍格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迦尼夫居然教了你这招?如此大量地炼罡成虚,你无法承受的,快停下!”
然而,芬利尔只是疯狂地笑起来,身上的皮肤一处一处被汹涌的雷光刺破,涌出鲜血,下一秒钟又被雷光蒸发。
“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一刻吧,佐伍格!”
下一刻,所有雷电凝聚而成的造物,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扑向了佐伍格。
芬利尔高举剑和锤,在急速冲下的骏马上,朝佐伍格痛击而去。
佐伍格的身形已经在雷光里模糊了起来。
“夜秀……原谅我!”
“……阿赖耶之剑!”
一瞬间,雷光里的佐伍格的身影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