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口老痰上涌，虫子止不住地咳嗽。
苏小婉在背囊中翻出一把小刀，拿在手中在野兔的脖颈处比了比，又放在一旁，起身过来，抽出虫子的短刀去了林中。回来时她肩上扛了两段三四尺长小臂粗细的青竹。
”沧州地处北方，这青竹可不易找！“虫子心里想，因十分惊讶，止不住就说了出来。
”正是。我在追这只兔子时，在一片较为开阔处发现一座小院，院外满是各品种的竹子。也不知是哪位高人隐居在此。“苏小婉道。
”明显是个爱竹之人，你偷他一杆来，若被发现了，可别拉我垫背！”虫子笑道。
”院中既无灯火也无人声，想是主人外出了！不过若被发现，我总比你跑得快……“
苏小婉一边说笑，一边把一段青竹的中间一节削去小部分，露出空腔做个容器，提过野兔，拿小刀在它脖颈一抹，把兔血滴入其中，直至兔血流尽，又剥皮，去脏，清洗……一件件做来，有条不紊，干爽利落。
“这才是女汉子啊！“虫子在一边静静看着，忍不住咕哝一句。
“你又嘀咕什么？什么‘女汉子’？“声音虽小，苏小婉还是听到了。
“我说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抓的住野兽，打得过流氓……“虫子道。
”哈哈哈……“苏小婉听到虫子的解释，又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俗言俚语，哈哈哈……“
“梦里……“虫子无奈地叹口气道。
这野兔十分肥嫩，架在火上一烤，不多时林间就飘满了肉香。那盛着兔血的一段青竹也架在火堆边缘，用小火慢慢加热。眼见兔肉熟了，虫子正想撕一块尝尝，苏小婉打开他的手道“等等“，然后从囊中拿出两个小瓷瓶，拔去塞子，把一些粉末洒在兔肉和兔血上。一股辛香之味传来，虫子忍不住打个喷嚏。苏小婉竟然还备有烤肉的调料，不只是女汉子，分明还是个”吃货“。
“行走江湖，断不了风餐露宿，这种烤肉不咸不淡没滋没味，我可吃不下去。“苏小婉见虫子吃惊，便解释道。说罢又从囊中掏了一个皮袋出来。
“这定然是酒了！“虫子道。
“不错！有肴无酒不成宴嘛。“苏小婉拔开塞子，把酒斟满已经削好的两个竹杯，伸手递一杯给虫子，”请吧，子明兄。“
“请——“虫子举杯一饮而尽。没料想这酒倒颇为浓烈，完全不象在春丫家喝的米酒的绵柔味道，虫子赶紧咬一口兔肉，压压酒气。那兔肉入口，芳香之中蔓延出一股辛辣，竟然是咖喱的味道，与浓烈的酒味混合在一起，甚是提神。
“如何？“
“甚好！“
“这酒是一位北朝商人送给我父亲的，不同于我朝的米酒，据说要经过多次蒸酿，才能得到此酒，故此味道浓烈。这调料购自西域商人，我父亲说他们日常用饭，也时常以此佐餐。”
“皆是得来不易之物，妹子却用来招待我这个疯子，暴殄天物啊！“
“休要说笑！“苏小婉举杯轻轻抿了一口，再用小刀割一块兔肉放入口中，边咀嚼，边提起酒袋又把虫子的杯子斟满。
“妹子，你今日两次救我性命，又备了美酒美食相待，在下感激不尽，我敬你一杯。“这些话完全出自虫子肺腑，实非妄言，他目视苏小婉说得十分郑重。
“好！我便敬领了子明兄这一杯。“苏小婉见虫子态度恳切，也不推辞，提起酒袋，把自己的杯子也斟满了。
“干！“俩人同时道，然后皆一饮而尽。
“妹子真女中豪杰！“虫子看她喝得爽快，忍不住赞道。
“什么女中豪杰，不就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抓的住野兽……“
“打得过流氓！“两人同声说道，然后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子明兄，我阻你离开时，故意摔了你一跤，害你吃了些苦头，我也敬你一杯，算是赔个不是。”苏小婉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道。
“不敢当！只要妹子高兴，莫说是一跤，便是十跤百跤只管来摔好了。”话一出口，虫子便感觉如此戏言有些暧昧了。于是赶紧端杯一饮而尽，以期遮掩过去。
苏小婉愣了愣，也举杯干了，然后顺手捡起根树棍拨弄火堆不再说话。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沉默片刻，虫子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打破尴尬，见那下弦月又升高了几分，顺口吟道。
“不好，此诗太过悲壮。”苏小婉头也不抬地道。
“举杯邀明月……”
“不好，此诗写独饮。”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不好，无酒。”
“树下有美女，陪我来喝酒。”说罢虫子端杯喝了一大口，“有酒了吧！”
“又耍赖。”苏小婉笑着也端杯喝了一口，“你不止武功尽失，这诗文看来也忘得没剩多少了。”
“妹子你莫要笑我，你便吟一首好的。”虫子见她来了兴致便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小婉举杯抬头望着那一轮缺月，轻声吟唱起来。歌声委婉悠长，有如绵绵情思，令人回味无穷荡气回肠，唱至下阕，站起身来，轻展蜂腰，长舒玉臂，和着虫子情不自禁打着的拍子，翩翩起舞，白衣飘飘，恍若仙子……
“子明兄，这个可好？”苏小婉唱罢问道。
“好！千年难有一出的旷世奇才苏子瞻所作，还能不好。此词再由如同广寒仙子下凡的苏小婉演绎，更是妙哉。”
“子明兄过奖。”苏小婉盈盈一笑，坐下身来，她见虫子还望着月亮出神又道，“子瞻先生想念弟弟子由而作此词，子明兄触景生情，该不是想念若梅妹妹了吧？”
“非也”虫子摇摇头，“我现今最怕见到的便是春丫……”
“为何怕见？”苏小婉一脸疑惑。
许是郁闷多日无人诉说，而今与苏小婉虽是“初识”，却相谈甚欢，虫子道一声说来话长，把与这梦有关的两世的事情对苏小婉细说了一遍。
“我虽然和春丫相处时日不多，但她对张子明的一片痴心我深有感触，而听她说话，张子明对她也是怜爱有加。”虫子最后说道。
“正是！”苏小婉点点头。
“我并非张子明，春丫这份深情我却如何受的？”
“正是！“
“我屡次解释，她却不听，只把我当作得了失心疯的张子明。我若狠心离去，只怕她悲痛欲绝，再无生趣。”
“正是！”
“妹子可有解决之法？”
“没有。”苏小婉摇摇头，“不过若梅所言甚是，莫管什么前世后世，过好今生便好。你这梦一时难醒，就把它当作今生好了。”
“妹子所言不错，这些日来我也想得明白，正该如此。”
“那你以为现今最应做何事？”
“自然是让这个梦醒了，我好回去踏踏实实过我的日子，也好把完整的张子明还给春丫。”
“那就该专心寻找梦醒之法，其他事情次而处之。”苏小婉凝视着虫子道，“我也自会替你留意一二。”
“多谢妹子!”
“你不必谢我，我只为子明兄早日归来。”
“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好不好？”虫子装作一脸苦笑。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为子明兄，我也有心帮得龙兄解困。”苏小婉知虫子不是张子明，便改了称呼，“我与得龙兄虽是初识，你行事言谈有时市井无赖，但大体看还算是个好人。尤其对我若梅妹子，这么一个仙女似的美人对你投怀送抱，你却没有趁机，趁机……”
“哪里，哪里！温香暖玉在怀，我其实也是消受的紧……”
“呸——“苏小婉啐一口道，”子明兄若在此处听你如此胡说八道，定要了你性命。唉，他若不能归来，若梅嫁了你这个青皮，当真是……“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虫子和苏小婉同声说道，说罢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苏小婉知道眼前之人不是张子明后，似乎更加放松，她听说虫子来自千年之后，对当朝的风俗地理所知不多，便捡些有趣的说给他听，虫子自然也讲了些后世的不同。相谈甚欢，那一袋子酒，不知觉间竟喝尽了。睡意袭来，虫子捡一棵大树靠着，沉沉睡去……
虫子醒来时，天已放亮，晨曦在树枝间晃动，花香、鸟鸣、清风……这一切着实令人怡然。苏小婉正坐在篝火旁，她见虫子醒来，在背囊中拿出两个炊饼烤在火上，又把一个包袱扔给虫子，正是他昨夜乱跑，不知丢在林中何处的。虫子翻出一套僧衣，寻僻静处换好，回来时，苏小婉已经把炊饼烤好。
“多谢妹子照拂。”虫子见她脸上颇有倦容，定是一夜未眠守在自己旁边，怕何三再来加害，心下十分不忍，拱手道谢。
“得龙兄不必客气!“苏小婉微微一笑，说罢递给给虫子一个考热的炊饼，“快吃了好赶路。”
昨夜两人已经商量妥当，身处陌生之地，虫子又扮作个和尚，一时难寻万全的去处，只好按原计划行事，前往沧州水月寺，找到至性法师后再做计较。至于何三，不管他为何加害，他受伤逃走，对苏小婉有所忌惮，一时必不敢妄动，不过这一路也不得不防。
饭罢，苏小婉换了身玄色男装，两人一路向北径投沧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