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苏青璃扶住自己手臂,伯夷墨韵看她的眼色,却有些怜悯,但还是语气冰冷的说道:“小阁主,你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但最可笑的是,这千年来,我伯夷氏的百万儿郎,有许多连笑都不会笑,这样你还会觉得可笑吗?”
“墨韵大哥,你可有想过?今日,如果有人在南方三洲,说你伯夷家的坏话,那会怎样?那绝对会被唾沫淹死。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千年前,凤氏南下,血色连天中,伯夷氏深明大义,万难中退了一步,签订了南海盟约,为南方三洲妖凡二族,免去了战祸。你们一族是南部的万家生佛,今世谁敢对幽龙一族不敬!大哥,南海的珠女疍民,九洲的巨商富贾,或许不信,有人会为了鼎之轻重,黎民血泪而奋不顾身。但是在你我,享尽天下人供奉的这种位置上,如果连我们也没有了这种信念,那你打下这个江山,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若然你要违逆民心,重燃战祸,只要玄甲踏出南方一步,那青璃当是执旗杀上你幽玄大舰的第一人!”
虽然想压抑住心中的焦虑,不想刺激身边的这位总角之交,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伯夷墨韵侧首认真的看着小狐狸,嘴唇抿了又抿,好像想笑,又强忍着。看见他这种表情,苏青璃心里一空,不是被我气疯了吧?
“青璃,你还有什么话,一气说完吧!我听着。”没有雷霆之怒,伯夷墨韵目光中怜色加重了几分。换做平时,狐心九窍,早应该察觉到,但今日苏青璃的心乱了。
“大哥,幽龙一族岁月悠长,百岁才成年,你我儿时相交,我总是笑你已是年过六旬的小老头子,嘻嘻。二十年前你离开中京,却没有回南海,反而来了北面苍豫洲,那时你的身体就开始不妥了,是吧?”苏青璃轻声,像是自言自语,但伯夷墨韵却神色一变。
“你服用的是东极金兰族炼制的玄阳丹,这药是用来填补阳气失缺,阴灵过剩,是走玄阴一脉的修士,在破玄镜时候,担心阴阳失衡,才会服用的丹药,而且这种药材的主药,寒灵草,只有北溟神鹿原才有。九璃建都后,先皇就聚天下气脉来壮九炎火气,你们幽龙一族的真炁,在中京起码要打个对折。并且,小妹还知道一百单八艘幽玄大舰上,像你同样症状的族人,成千过万。大哥,我不知道你们是何时开始策划,但是放手好吗?如此下去,就算以小妹的医术,将来恐怕也.....周全不来!”小狐狸双目低垂,但把住伯夷墨韵臂膀的手心,却湿润了那件朱红色的官袍衣袖。
哈哈哈哈,伯夷墨韵忍不住失声大笑,最后居然有稍许水色泛在目中。苏青璃有些心疼,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可是,听着,听着,小狐狸拧紧了秀眉,她听出来,伯夷墨韵并不是在发泄,而是真真正正觉得她,很可笑。
“哈,璃儿,我们都做错了,这些年,都错了,真的不该这么宠着你。”伯夷墨韵眼中的怜悯,终是被苏青璃捕捉到了,她莫名有些慌乱,俏脸慢慢变白。
“你是认为我伯夷墨韵,勾连仙灵,暗通北溟,是挑起战火的逆天贼人,呵呵,哈哈哈。璃儿.....”话到这里,伯夷墨韵音色全变,阴沉无比,“你以为端平帝为什么会派宁北斗来护送你俩?你以为傅老狗为什么会上登闻折?你以为凤铉鸣为什么会插手西疆战事?呵呵,还有,天烛云帆为什么会马上反击的如此诡异?凤铉鸣和你当年被选中的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吗?如今庙堂江湖帮派百花齐放,这背后站的是谁?哈,青丘苏氏,南海伯夷,仙灵北溟,紫鸦黑骑,端平...端平大帝,他端得平吗?他端不平了!就算没我伯夷墨韵,这天下早就乱了!”
雪白,小狐狸连嘴唇好像也没有了血色,脑中只有伯夷墨韵最后一句话,青丘苏氏...南海伯夷...。她耳中继续灌进伯夷墨韵清冷的话语。
“1085正月初一,那天的天象,不说也罢。你和凤铉鸣同日降世,九璃问天香可不是今年才第一次断掉的,你和凤铉鸣出生的那一天,凤天玄祭祖的问天香就断了,你不知道吧。同年凤天玄和苏梵,以及苏天弃不惜冒着开战的危机,强移我五大诸侯的祖庙进凤磐山,太子那时已经成年,并且朝野风评甚高,苏天弃要保住你的命,凤天玄和苏梵要保住他们小儿子的命,冠冕堂皇,无奈下扯出了青木紫轩这张牌,将那两颗祖传的丹药给了你们,堵住了五大诸侯,天下人的嘴。
但是,却要用我们五族先人的气数,来延续凤天玄的命数,这个亏在恒海之约没成功前,谁都不会提起。你觉得苏天弃和凤天玄现在提起凤陵山之盟是恶心你们,他们是想保住你俩的小命。我们的端平大帝还想和稀泥,维持着天下太平,做着他一统四国的美梦。凤陵山之盟,你应该求神拜佛,保佑这个维持了千年的盟誓,可以继续下去。凤氏和青丘苏氏早就貌合神离,凤陵山之盟,当年实在是在丰厚无比的利益基础下建立的,千年来,它之所以能生存,是因为对凤氏,苏氏,还有我们五大诸侯,都有丰厚的利益,但现在它变成了所有人的桎梏,要完蛋了。”
“住口,你住口,啪.......墨韵哥哥,你是在说气话,想气气璃儿,是吧,你说,是吧?”啪,伯夷墨韵的俊脸上,印下了小狐狸玉指的痕迹。看着妖目通红,惊惶失措的女子,伯夷墨韵还是一咬牙,继续着话题。因为,他真的不想真爱了多年的她,迷迷糊糊的继续天真,最后在中京被人毁得面目全非。
“苏天弃和凤天玄早就心生间隙,往日还有苏梵这个避风港,但这次问天香灭,你姑姑莫名倒下,终于引动了天下风云。现今九璃朝中,凤天玄怀疑,苏梵是被你家老祖宗下的暗手,而你们苏家恐怕是认为,宫中要动手了,再加上太子病倒,这种猜忌到了顶点。凤天玄,被开疆扩土的丰功伟绩熏昏了。这些年,他把所有反对势力,凝成了一股,他自己都怕的怪兽。
我伯夷氏走到今天,不过是自保而已。北溟,东极,西陆,九璃看似繁华似锦,其实早就四面树敌。在十年前,你们苏氏也加入这个队伍。苏氏奉天阁千年下来,聚集了多少财富,恐怕你们也不会去数了。以财聚气,运财收心,藏兵于民,掌控了妖凡两族多少豪杰,凤氏岂能不忌惮,端平帝岂能不眼红,只不过没有好的办法来阻止,一直苟且到现在。”
小狐狸早就放开了伯夷墨韵,呆呆的坐着,虽是不忍,但她身旁这头幽龙,还是要完成今日来依鹿阁的目的,要不然他会后悔终生。
“傅心宁,为何在此时拼了身家性命,明眼人都清楚,凤天玄急了,你以为你小脑袋一转,就想明白了,我们都是蠢材,笨的偏偏要把这事,往什么为凡族翻身,这个不是事的事上扯淡。你需要想的是,为什么大家,都把这事定义在这种事情上,来堵陛下的嘴。你们奉天阁不用南珠照明,很仗义吗?这是你家老祖宗,你父亲在做戏给朝廷看。南部三洲,官面上朝廷已经没有优势,奉天阁这么做就好像是在民间为朝廷收拢民心,可事实呢,你们看似高价收购珠女疍民手上的珠子,其实垄断了南海所有的海货,转手就是百倍的利润。
灵魂高贵,哈,你冬藕院的池子里,为什么没有一支荷花,你想不明白,还是不想去想。苏天弃早就用这种方式,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出于污泥而不染的东西,最值钱是脏兮兮的冬藕。”
这时,苏青璃眼珠子转动一下,冷漠的看着伯夷墨韵,开口:“冬藕冬藕,取之冬藕,尽弃夏荷,原来你们......”她念着凤铉鸣不久前,在阁中无头无尾的话语。
“不错,你终于有些明白了。早先我说我们都错了,是不应该把你瞒着,你现在的痛苦,都是我们的错。凤铉鸣不是嫉妒,也不是要杀那把刀的锐气,西陆死再多人,就算是妖族,我们都不会掉一根眉毛。他是拉下脸,通过东疆那杆大枪,向天烛云帆求救,如果我不成,这是后手。天烛云帆谁都不派,单单选了被他捏在手心里的恆氏和申屠氏来九璃,如果萝儿被劫持去西陆,你会怎样,那还不得立马杀上银沙问罪。婴九是杀性太大,那杆枪早就想做了她,冰块早晚不差,等到那位爱将伤重昏迷才现身?是有些话,不能让一根筋的婴九妹妹听到。这些事你要明白才好!”
苏青璃神色呆滞,机械的道:“大枪如梦,幻世红尘胭脂冷,连东疆胭脂姐姐都在为我操心,大哥,你刚刚说如果你不成,冰块是后手,你想做什么?今日,铉鸣和你是串通好的?原来......我就是个笑话!”
“我今天如果骂不醒你,就绑了你马上回南部,就算立刻起兵也顾不得了。这个决定是刚才在阁中,才与凤铉鸣达成一致的,只不过你当时......,璃儿,我最后再提你一句。这些年天下楼,斩奴堂,北顾阁,断刀盟,折旗帮等等,翻江倒海,天下楼的楼主至今都神秘莫测,这背后到底站的是谁?这些事情,大哥恳求你用心想明白,明白了才决定回不回去中京城。将来或许有一天你会恨我,但我总是希望,那时你还是今天的苏青璃,愿你莫忘初心,不要辜负真心爱惜你的人,莫要辜负了心中守护的美好。伯夷氏的幽玄大舰,你喜欢来就来,要走就走,什么执旗仗剑,都随你。我...走了,你保重。”
小狐狸垂目盯着布满木屑粉尘的地板,无声的送走了伯夷墨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