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k近日,孟婆婆不辞劳苦地一口气煮了七七四十九大缸孟婆茶,派小鬼们一鼓作气全部搬到派茶的小院里屯着,然后乐呵呵地提着一壶特制好茶“碧云”出了门,说是要给旧相识大司命贺寿。大司命是神界掌管凡人生死命运的神君,广泛意义上来讲二人的工作是有些许交集的,于是多年下来造就了甚是不错的交情。
孟知来看着那满满当当四十九大缸孟婆茶,目测孟婆婆不得一两个月是不会回来的了。
茶舍显得格外冷清,孟知来阖上门,打算在幽冥界里走走。
在幽冥住了整整两百年了,这里的天色始终是幽暗混沌的,暗紫色的幽冥火燃在道路两旁,视线倒不至于模糊,不过风景委实算不上美丽。
一阵阴风刮过,带起路边的招魂幡随风飘动,一面扬起的巨大的幡正好将孟知来的视线遮挡住。她正想拨开幡继续散步,忽觉有些不对劲。这幡竟然径直向她袭来,铺天盖地的将她裹住。
她心中一惊,连忙伸出食指,在空中一转,带起指尖的一束紫色火苗。身上的白幡被瞬间点燃,滋啦啦地烧起来,片刻之后只剩下灰烬,掉落在地,而她自身并未被火势影响分毫。
解开了束缚,可视线并没有恢复,一双软软的小手覆盖上她的双眼,耳畔响起软糯而结巴的声音:“猜、猜猜本本大人是、是、是谁”
一听这声音,刚才还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开,她伸手绕到身后,一把抓起背后那小东西转到身前。佯装嗔怒道:“小马儿,你又恶作剧”
面前的小东西只有半个人高,约莫凡人五六岁的孩童模样,小脑袋上长着一对可爱的马耳,一双小短腿在空中不停地蹬着,身后一束马尾随之左右摆动。
“我不叫小、小马儿,我是马面大、大人。”小马面不服气地撅着嘴。
孟知来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噗嗤一笑,将他放在地上,捏着他的小脸笑眯眯道:“是,是,是,马面大人,您都会施法控制白幡了呢,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小马面一听她夸赞自己,撅起的小嘴立马弯得跟月牙似得,小脑袋晃晃悠悠,得意极了。“那、那是当然,我可比小牛厉、厉害多了我马上就、就能跟跟无常大人去勾、勾魂啦”
说起小牛,孟知来问道:“对了,小牛呢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我们约好练、练功,他回去取锁、锁魂链啦。”说完,他像想起什么似得,大为不满地补充道:“谁、谁说我和他形影不离了他是我、我的跟班”
正说着,他们感觉头上亮光一闪,抬头看见天幕上一抹七彩的光束划过,将黯然的天衬托得深邃美妙极了。在幽冥界住了这么久,两人都是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天空,不禁愣住了。
“是、是、是流星吗”小马面痴痴地说。
孟知来在他头上一敲,“咱们幽冥哪来的流星,那可是人间才有的东西。走,跟过去看看”说着,提起小马面就往彩光落下的方向跑去。被提在身旁的小马面伸手想揉揉被敲的脑门,无奈手太短怎么也够不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委屈极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孟知来突然停下了脚步,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门,孑然立于黯然的天地间,不知几许高几许宽。门面上透明的光华流动,反射着暗光,幽深而神秘,然而门内的景象却看不清晰。
“这不是轮、轮回镜吗”这可是禁地啊擅自闯入回去可得挨判官的一顿暴揍啊想到这,小马面全身从上到下就连马尾也跟着哆嗦起来。
轮回镜,顾名思义,是凡人进入人间轮回的入口。通过这扇门的时候,流动的光华将最后一次映照出他这一世的样貌,而通过门后,他将成为新的人,与前尘再无牵连,泯然他人矣。除了护送魂魄进入轮回的鬼差外,幽冥界其他鬼均不得擅自接近此地。孟知来算了算时辰,此时第一批投胎转世的魂魄还没喝完孟婆茶,所以此地空无一鬼。
那五彩光束却径直冲向门口,势要闯入进去。第一次冲撞,受到门上结界的奋力抵挡,被反弹回来,而它毫不放弃,接二连三,多番尝试,震得门上破碎的声音不断。终于,门面被它撞出一小个缺口,它趁势飞快地闪入了门内。
小马面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第一次看见有人,哦,不,第一次看见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硬闯轮回镜。他也不知道不需轮回、没有经过前面多道流程的东西穿过轮回镜究竟会怎样。
心情还未平复,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从吃惊直接升级为震惊,他在轮回镜上看到了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小马面扶了扶差点掉在地上的下巴,努力扬起头,看着身旁一直提着她的女子,居然没有结巴地惊呼道:“孟姐姐,那个样子不是”
话还没说完,只听“咚”地一声,他感觉到了痛。孟知来像丢了魂似的呆住了,手上乏力将小马面掉在了地上,扑起一地的灰。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他眼里含着泪花,委屈地从地上爬起,嘟嘟囔囔地继续说完刚才卡在喉中的两个字:“你吗”
此时的轮回镜已恢复了华光流动的混沌状态,可刚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映现出的面容,赫然同孟知来的脸一模一样
回去的路上孟知来神情飘忽,一直没有出声,她只是惯性地往前迈着步子。
看来刚才的景象把她吓个不清,还好本大人沉着冷静英勇无比小马面正在心中骄傲地夸赞着自己,却忽然被打断了。
“那不是小牛吗”孟知来指着前面两个身影中较矮的那个说道。
他们前方不远处走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姿婀娜,看样子是个女子。另一个身高、身形和小马面差不多,不同的是脑袋上长着一对尖尖的小牛角。
“是他呢。怎么取个东、东西取这么久诶他是和谁、谁一起要去哪里呢”小马面结巴地啰嗦完一大堆问题后,正想大声叫住小牛头,岂料突然被孟知来捂住了嘴,躲到了路旁的一面招魂幡后。
“嘘,有些不对劲。”她轻声说道。
小马面再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觉是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他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呃小牛走路的姿势怎么怪怪的哈,他竟然同手同脚地在走路小马面正想嘲笑他一番,忽然一道银光闪过,恐惧袭上他的心头。
那是一把短刀,握在白皙柔嫩的指尖,正紧紧地抵在小牛的身后
那女子虽步履翩然,却自带凛然的压迫之感,不同于鬼的诡异,亦不同于妖的妖邪,那种气息孟知来曾感受过一次。小牛小马的师傅晁夜便是伤于这种气息之下,魔族的气息
孟知来明显感觉怀中的小马面正瑟瑟发抖,想必他也意识到女子的身份,眼泪直啪啪地往下掉。他紧紧拽着孟知来的衣服一角,小声地抽泣道:“救、救他,救救他”
孟知来屏住呼吸,悄悄地往前靠了几步。听见那女子问道:“前面就是忘忧茶舍”
小牛头哼地一声偏着头,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孟知来微微一惊,前方正是茶舍的方向。为救小牛头,她顾不得多想,飞快地绕了些路,赶在他们前面从忘忧茶舍的侧门进了屋,嘱咐好小马面躲在内屋,不许出来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她自己装作一无所知地坐在厅前,一只手拨弄着茶炉下的幽冥火,另一只手隐在桌下捏起了火诀。
不一会,“砰砰”的敲门声传来,她还未来得及回应,木门便被踢开。果然是那魔族女子胁着小牛头走了进来。
“请问孟婆可在”看见一袭绛色的孟知来,那女子开口问道。
孟知来淡淡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紫衣罗裙,眉间一朵鲜红的花蕊娇艳欲滴,半绾起的发髻上珠光流离,将原本美极的容颜更衬得华丽无比。一双盈盈动人的眼波温柔流转,但飞入云鬓的眉尖却隐隐透着凌厉,确是个大美人。
她不慌不忙,娓娓回应道:“老身正是。”
讶异的神色转瞬即逝,那女子笑得妩媚:“没想到外界传说的孟婆婆竟长得如此年轻貌美。”
孟知来并不理会她的恭维,也不看她,低下头自顾自地挑着火心。淡淡地问了一句,直入主题:“姑娘来者所为何事”
紫衣女子婉然一笑,媚态百生。“听说忘忧茶舍茶忘忧,我今天前来自然是想求取一碗忘忧茶。”
那声音酥得让孟知来打了几个寒颤,不过一听是来求茶,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寻仇。
虽说并无仇怨,但她也丝毫不敢怠慢,继续故作老成的地说道:“老身当什么大事,原是求茶,我忘忧茶舍声名遐迩,每天前来求茶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可这求茶的人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像姑娘这样的“求”法,委实不大客气。先不说擅闯我茶舍,你这短刀抵着我幽冥小鬼的脖子,是何用意”说着,凌厉的目光扫向女子,最后落在短刀上,毫不退让。
“这么说,你是不给喽”紫衣女子并不看她,反是伸出另一只手把玩着小牛头的牛角。小牛头凶狠地蹬着她,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两只小拳头攥得死死的。
“茶是我的,我说不给就不给。”孟知来说这话时一字一顿,每一个发音都吐得极重,眼里的寒光似要刺穿对方。
“怎么,想抢我幽冥与魔界素少往来,但并不代表老身就怕了你。想在老身的地盘撒野,有没有问过我手中的鬼火”话语刚落,她猛地一拍案,手掌顺势在空中一转,一团幽绿的火焰咻地在掌心窜出。
凶光一闪而过,仅一瞬紫衣女便恢复了柔媚的模样,笑意盈盈地侧身施以一礼。“前辈,您这么说可是冤枉小女了,小女子不远千里诚心求茶,岂敢冒犯求不得茶不要紧,若是伤了二界的和气可不大好。”说着,她将短刀收了起来。
孟知来冷笑一声,看那女子张狂的模样,不大像顾及和气,估摸她是怕鱼死网破自己最后没得到茶吧。看来这忘忧茶对她来说大有用处。
紫衣女子摸了摸小牛头的脑袋,温言道:“我初来乍到,不识得幽冥的路,刚好碰见这牛头小鬼,这不请他为我指路,带我前来茶舍嘛谢谢你啊”
小牛头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走到孟知来身边。
看到小牛头毫发无损,孟知来才放下心来。收起火焰,浅笑着对紫衣女一点头:“既然你诚心求茶,老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说完,取出一个白瓷壶,递给对方。
紫衣女拿着壶迟疑了片刻,揭开盖看了看里面盛满的红色茶汤,想起曾听说忘忧茶是用鲜红的彼岸花熬制而成,故呈红色。
“你若信不过老身,又何必前来求茶”孟知来佯装愠怒。
“哪里哪里,”紫衣女将壶盖盖上,收进了袋里。“小女子在此谢过。”她又是侧身,翩然一礼。
“姑娘请便。”孟知来显然已下逐客令。
紫衣女目的已达,自不再逗留,出了忘忧茶舍,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再三确定她已离开,小马面才带着哭腔冲了出来。“呜呜呜呜~你、你没事吧”他一把抱住小牛头,左捏捏右看看。
“没事。”小牛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来,转向孟知来说了声:“谢谢”。
小马面也转身一把抱住孟知来的胳膊,擦了擦眼泪夸赞道:“孟姐姐,原、原来你这么厉害啊我都被你的气势吓、吓着了呢”
孟知来一个没坐稳,俯倒在案。小马面、小牛头顿时吓慌了,连忙跑去过扶她,询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没事,没事”孟知来稳了稳身子,扶了扶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没打起来,我可打不过她。”
小马面这才发现他抱着的胳膊大汗涔涔。
“对不起。”小牛头垂下了脑袋。“她有魔气,不好,我打不过,没用。”他懊恼地锤了锤地。
小牛头言简意赅,大意说他见紫衣女子身带魔气,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傅被魔族人所杀,料定她也不是好人,便上前阻拦,和她打起来,没想到被她一招制服了,他十分感叹自己的无用。幽冥牛头马面这对活宝,一个说话结巴罗里吧嗦,一个惜字如金话不过三句,孟知来早就习惯了。
小牛头向来懂事稳重,孟知来知道他没有做错,怜惜地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小牛头,你很勇敢啦。没有你,她一样会找来。”
“若非我,你不会失去茶”他声音有些哽咽。
“说了没事啦,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不过一碗茶而已,你孟姐姐想煮多少就煮多少。再说了,你不知道煮忘忧茶需要眼泪的吗”
小牛头猛地抬起头,“不是忘忧茶”
“当然不是”孟知来得意洋洋。
“那你给她的是什、什么茶啊”小马面好奇地问。
孟知来意味深长地笑了。“前些天,有个树妖死皮赖脸地要喝忘忧茶。每天在我耳边念叨念叨。你说他一个树妖怎么就那么多话呢我被他恼得不行,就答应给他煮茶。哪知道他那干巴巴的皮肤愣是怎么都挤不出一滴水来,更别说眼泪了。为了让他流出几滴眼泪,我特地给他配了这杯茶。一不小心配多了,今天竟派上用场了。”
“那喝了会怎样啊”
“其实没什么,就是加了些刺激鼻子的草,一不小心加多了,他喝了打了几千个喷嚏而已。”
小牛头、小马面听她这样一说,刚想为出了一个恶气而拍手叫好,却听她继续说道:“哦,对了。我还顺便加了噤音藤,一不小心又加多了,其实也没什么,他喝了也就是一个月说不出话而已。”
两小个小鬼听着她云淡风轻地叙述着,额上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连连在心中嘱咐自己:这个女人可千万不能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