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灵虚问剑看向阎罗,问道:“你能给什么交代?是给出杀人动机,交出杀人凶手。还是说,你决意要率领幻剑山庄与我仙宗拼个鱼死网破,以整个幻剑山庄的覆灭为代价,为真凶陪葬?”
“那是否我能交出真凶,你就能放过我幻剑山庄这些无辜的兄弟。”阎罗问道。
“无辜?你幻剑山庄以杀人为业,哪个人身上没有背负几条人命,你们之中会有无辜的人吗?”灵虚问剑冷笑道。
“我幻剑山庄以杀人为业并不假,但我们身为赏金杀手其本质与那些杀鸡宰羊的屠户一样,目的都是为了生存。
怎么,同样都是为了生活,同样都是通过掠夺其他生命来求得个人的生存空间,杀畜生的就是合情合理,杀人就穷凶极恶?
你说无辜,谁不无辜?
同样是工作,同样都是杀生,却有了高下之分,这是什么道理?
就如同杀鸡宰牛一般,在我们杀手眼中,死在我们手中的人与屠刀下的畜生无异,不过都是案板上的一块肉而已。
如果硬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死了人可能会有别人站出来为之报仇,而畜生却鲜有站出来为同类讨公道的。
怎么,就因为畜生不会说人话,就因为畜生弱,所以他们活该被屠戮。
人,终究也是只会弱肉强食的畜生。”
阎罗冷声道。
灵虚问剑闻言微微一愣,忽而怒喝道:“思想极端,惑众妖言!”
阎罗负手而立,道:“是否妖言,世人眼中自有公论。说到底,我幻剑山庄不过是一把剑,一把可以杀人的宝剑。只要愿意付出代价,谁都可以用这把剑来杀人。剑只是兵器,杀人从来不是兵器在杀人,而是人在杀人。真正的凶手不是这把宝剑,而是挥动这把剑的人。坠楼而亡者恨楼高而忘背后推手,中毒而死者恨毒性烈而忘投毒之人,殁于刀剑者恨刀剑利而忘挥刃之徒,呵,这是什么道理。滑天下之大稽。”
灵虚问剑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脑筋动在我道门仙宗身上。”
阎罗冷笑一声:“怎么,别人就能随便杀,你道门仙宗之人就杀不得?就因为你仙宗强,所以你们的命就比别人的命来的金贵?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道门正统,不觉的可笑,不觉的讽刺吗?”
灵虚问剑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歪理邪说,毫无逻辑,真是荒谬。就算你如何狡辩,也难掩你幻剑山庄杀人的事实。我不管目的为何,只要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
阎罗抬眼,说道:“所以,现在你是要不讲道理,强行以势压逼了?这就是所谓正道,所谓名门的做派吗?”
高峰之上,太岳无渊与秦仙相视一眼,两人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秦仙笑道:“想不到这位幻剑山庄之主倒是一个相当有趣味的人啊。”
太岳无渊点了点头,道:“满口胡话,思维跳脱,但这般临场发挥的歪理邪说对灵虚老鬼这样思维迟钝的老实人来说倒的确很有用。”
秦仙笑着说道:“哎呀,现如今的小辈真是一点也不懂得体谅老一辈日渐僵化糊涂的脑筋,欺负老头反应慢真是不应该啊。”
太岳无渊道:“你我不是同样?”
“哈。”秦仙轻笑一声,道:“按剧本来看,灵虚问剑应该是要让步了。”
“剧本?”太岳无渊抬头看来,问道:“什么剧本。”
秦仙煞有介事的扬起手边的那面写着麻衣神相的布幡,昂首说道:“本仙超脱俗世,看破红尘,世间万物皆在本仙鼓掌之间。本仙所说金玉良言皆是天机谶词。这尘世不过是本仙排演的一部大戏,情节剧本由我撰写,万物生死由我排布。”
太岳无渊嗤笑一声,颇为嫌弃的瞥了秦仙一眼,似乎也是对秦仙这近乎神经病般的拙劣表演习惯了。
跳大神的太岳无渊见的多了,但秦仙一定是他见过跳大神跳得最傻最没谱的一个。
秦仙见太岳无渊没有接他话茬,整个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也悻悻的没了下文,再度低头看着下面的局势进展。
果然,便如同秦仙所说,灵虚问剑怒拂衣袖,道:“笑话,我道门仙宗乃是名门正派,神州中原武林正道,何时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阎罗冷笑一声,道:“你回头看看,看看你道门仙宗的人马。今日你仙宗率数倍于我幻剑山庄的人马前来相战,如何不是仗势欺人?贵宗人尊百里逍遥先行挑衅,败于吾手。而你在我已先行一战之后再度出手,我无奈迎战,虽侥幸获胜,但也已然负伤。那是不是等一会还会有比你更为强力的高手再度逼我相战呢?一而再,再而三,如果这不是仗势欺人,何为仗势欺人?是不是以后在这江湖之中只要是比你们仙宗弱的门派,你们都可以这样对待?”
阎罗声声质问,句句诛心,生生将自己与幻剑山庄包装成了一个被家大业大的仙宗欺压的弱者,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
灵虚问剑面露窘迫,心中虽然有话,奈何一张笨嘴不知如何开口,被憋得脸颊通红。
“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道门仙宗不讲道理仗势欺人,那我可以给你幻剑山庄一个机会,以免伤及我仙宗名门正派的颜面,也免的落了江湖人的话柄。”
果然,面对阎罗这看似跳脱实则套路的步步引导,灵虚问剑还是退步了。
“我仙宗乃是武林正道,赶尽杀绝这类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仙宗是不屑于做的。虽然我可以承诺保下幻剑山庄无辜之人,但我仙宗的善意也是有条件和前提的。”
阎罗双眼一动,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前提与条件呢?”
“放心,我仙宗的条件必定有理有据,并且在你幻剑山庄的承受范围之内提出。”灵虚问剑说道:“首先,你要先将我仙宗人尊百里逍遥释放。”
“这简单,而且我相信以灵虚问剑这四个字在仙宗乃至江湖中的地位,你也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举动。作为诚意,我幻剑山庄先行放人。”说完,阎罗向石阶上的鬼面人打了一个手势,道:“放人。”
见状,鬼面人冷哼一声,极不情愿的提起被自己踩在脚底的百里逍遥。
百里逍遥站起身来,恨恨的看了身旁的鬼面人一眼,随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擦干净的自己嘴角的血迹,昂起了头缓缓走下石阶。
仿佛在这一刻,他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仙宗人尊。
是啊,只要道门仙宗仍在,他就还是那位受人敬仰的人尊!
然而就在百里逍遥走下台阶经过阎罗身旁的时候,阎罗忽然雷霆出手,轰然一掌向着百里逍遥的后心拍去。
料不中的一招,出人意料的一幕,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惊动了多少人的心。
灵虚问剑见状竟然愣在了原地,他万万也没有想到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阎罗竟然还有胆量对百里逍遥动手。
而且看这架势,若是百里逍遥这一掌挨实了,就算是他仙宗如今有方士一脉炼药术支持也难救了。
“阎罗你敢!”灵虚问剑怒喝一声。
奈何事发突然,阎罗雷霆出击,在场众人竟无一人有足够的时间与实力对百里逍遥施予援手。甚至连百里逍遥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在下一秒自己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阎罗的这一掌终究是拍在了百里逍遥的背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一秒,是生,是死?
噗!
身中阎罗一掌,百里逍遥脚下踉跄一步,一口逆血急喷而出。
未有预料,冷不丁的袭击也让百里逍遥猝不及防,再加上方才的伤势,让现在的百里逍遥脑袋有点发懵,不由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嗯?”发觉百里逍遥情况有异,却又不似身中致命重创,灵虚问剑只得迅速赶了过来,挡在了百里逍遥与阎罗之间,防范着阎罗下一步的动作,同时对身后的百里逍遥关心的问道:“徒儿,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突然,百里逍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又咳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后忽然抬头,用一双燃着熊熊怒火的双眼狠狠地盯着阎罗。
灵虚问剑转头看向阎罗,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阎罗却是从容,一甩衣袖,负手而立,道:“大家不要误会,我既然答应要放他,自然不会再去杀他。若真想杀他,何必等到现在?既然要释出我幻剑山庄的诚意,我自然要做足工作啊。方才我那一掌,不过是帮他解了身上的禁锢而已。不信你让他自己提一提气,看看先前我用来封禁他功体的禁锢是否消失了。”
灵虚问剑微微一愣,转头看向百里逍遥,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百里逍遥默默运功,发现自己身上的禁锢确实已经被解除了,只得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幻剑山庄是吧,好,很好,这一掌我百里逍遥记住了。”
说完,百里逍遥头也不回的走回了后方仙宗的人马之中。
阎罗摊了摊手,道:“怎么样,第一个条件我已经加倍完成了,仙宗可还满意?”
“哼,这只是今日这场战斗的帐。”灵虚问剑冷哼一声,道:“你我两派之间还有一桩命案尚未理清,我仙宗祭祀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总要有人负责。”
“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幻剑山庄说出这件命案背后的主使之人,并且将那名杀死我仙宗祭祀的杀手交出,由我带回仙宗裁决处置。”灵虚问剑说道。
“透露金主信息乃是杀手组织的大忌,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我幻剑山庄的立身之本……”
“阎罗!”还没等阎罗将话说完便被灵虚问剑打断了去,“认清你现在的处境,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我承诺保下你幻剑山庄已是仙宗释出的最大善意,你可要知道珍惜啊。是幻剑山庄的口碑与前程重要,还是你身后这些陪你出生入死的伙伴珍贵,我希望你能心里有数!”
阎罗眼神微凝,心知到了最后还是逃不掉这层劫难。
不过,若是能为幻剑山庄挣得一丝生机,那即便最终的结局是身死道消,阎罗也在所不惜。
既然这江湖注定风波不断,那何不让这江湖的风浪更为惊骇一些呢?
此刻,阎罗的心中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可以让整个武林都陷入动乱的想法。
如果我注定身堕炼狱,那我也要拖下整个江湖。
“好,你不是想知道这桩命案幕后的主使吗?那我就告诉你,当日道门仙宗祭天大典上,买下你仙宗祭祀性命,扰乱祭天大典,阻挠仙宗继承道门正统的人,正是……”
阎罗忽然提高声调,洪亮的声音在阎罗雄浑内力的加持之下响彻整座云剑山,“正是道门阴阳宗宗主,九灵羲皇-灵枢无上!”
哗~
此言一出,引起在场一片哗然。
当然,相比于山下众人的震惊,在不远处的高山之上,太岳无渊此刻的脸色才叫做精彩纷呈。
这个消息如果放在别人耳中算作震惊的话,那在太岳无渊的耳中就该叫做恐怖了。
他身为阴阳宗高层一员,不敢说对阴阳宗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但若是阴阳宗真的做了如此大胆的事情,他不会收不到一点消息。
但事实是,道门仙宗发生命案这近一年以来,阴阳宗都始终在以一个局外人的旁观角度在看笑话。
就算是幻剑山庄被仙宗宣战之后,阴阳宗高层也不曾看见有谁对这件事过分关心。
但此时此刻阎罗公布天下的这句话,却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
但太岳无渊也相信,自己最不应该怀疑的就是他在阴阳宗的地位与能力。
如果不是自己判断失误的话,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阎罗在撒谎,而且是一个足以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弥天大谎!
一旁的秦仙却是双眼一眯,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岳无渊道:“我开始同情你们阴阳宗了。怪不得你始终对阎罗有所防备,现在你应该能明白身为区区幻剑山庄之主的阎罗为何敢以卵击石,挑上仙宗了吧。”
太岳无渊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道:“原来他想彻底引爆我阴阳宗与仙宗的大战!哈,好计谋,好心机!”
“这种时候且不论阴阳宗是否做过这件事情,你都不要冲动。”秦仙说道:“你若冲动了,阴阳宗这个借刀杀人的莫须有罪名可就背定了。”
“你放心,我此刻当然不会立刻现身辩解,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向上级请示。”太岳无渊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道:“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以现在阴阳宗与仙宗水火不容的态势,也绝难洗脱嫌疑了。别说是灵虚问剑了,就算是身为阴阳宗一员的我,也曾怀疑过这种可能。阎罗啊阎罗,呵,你真的是下了一步绝妙的好棋啊。”
秦仙抚了抚手边的麻衣神相布幡,又摆出一副世事了然于胸的表情,傲然道:“这一步虽然走的精巧,却也算不上绝妙。阎罗这样做虽然可以挑起仙宗与阴阳宗之间的死斗,但却也将自己和幻剑山庄推上了两面树敌的绝境。原本阎罗是有机会跟你阴阳宗合作,求得你们庇护的。但现如今他却亲手将你阴阳宗与仙宗一同推到了幻剑山庄的对立面上,这一步虽然精巧,但对幻剑山庄来说却是一步死棋。”
太岳无渊冷哼一声,道:“牺牲一个小小的幻剑山庄来引起道门内战,如果阎罗意欲彻底摧毁道门一脉的话,这样一点小小的牺牲,值得。”
秦仙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但以我的观察来看,阎罗自现身开始就一直在试图做着能可保住幻剑山庄的努力,他不像是要放弃幻剑山庄的样子。若否,他刚露面便宣布与你阴阳宗勾结杀害仙宗祭祀的消息就可以达到目的了,为何还要做这些看似多余的事情呢。他这样做,说明他并不想放弃他亲手创立的基业。”
太岳无渊道:“难不成他这样做就能保住幻剑山庄吗?”
“还差一步棋。”秦仙忽然说道。
“什么?什么还差一步棋?”太岳无渊问道。
秦仙有意无意的甩了甩手中麻衣神相的布幡,道:“如果此刻换作是我,我倒有一步绝妙的棋可以换得幻剑山庄的留存。端看这位阎罗有没有胆魄与觉悟了。”
“什么棋?”
“一招死棋,却也是幻剑山庄此刻唯一的活棋。”秦仙道:“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阎罗有必死的觉悟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当场自尽,以死明志。”
“自杀?你让阎罗这种人物去自杀?”太岳无渊摇了摇头,“什么狗屁妙棋,可能吗?”
“阎罗最好是自己坦诚是他亲手杀死了仙宗祭祀,然后当场自尽。因为只有他死了,幻剑山庄才会失去对仙宗的威胁;因为只有他死了,仙宗才会真正放过再无战力的幻剑山庄,这场幻剑山庄与仙宗之间的闹剧才能收场;因为只有他死了,才能死无对证。那么到时候谁才会取代幻剑山庄成为这场命案真正的幕后黑手,将仙宗所有的注意从幻剑山庄转移走呢?”秦仙开口问道。
太岳无渊浑身一颤,心头大震,一个太过熟悉的名字在胸口回荡着冲出口,让他全身一凉。
“阴阳宗!”
秦仙负手,看着这漫天残阳,道:“不错,只有这样,阴阳宗才能够真正的取代幻剑山庄成为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只有这样,仙宗所有的注意力与矛头才能完全从这小小幻剑山庄转移到一个不弱于自己几分的另一尊庞然大物之上。也只有这样,被相互牵制的仙宗与阴阳宗才能同时无暇顾及幻剑山庄,幻剑山庄便可保住了。”
太岳无渊手掌紧握,骨节因为力量不断的加大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公子献头,真是好手笔。”
》》云剑山上,阎罗是否真的要如秦仙所说的那样,牺牲自己来达到保全幻剑山庄引动道门内战的目的?若是,那他宁死也要保全幻剑山庄的目的又是什么?若否,面对绝境,阎罗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另一方面,阴阳宗是否真如阎罗所说,是仙宗祭祀被杀一案的幕后黑手呢?面对阎罗的指控,一直没有动作的阴阳宗又会做出什么回应?而一向视阴阳宗为道门一统最大障碍的仙宗面对阎罗口中的“真相”有会做出怎样的决断?欲知详情,请继续阅读《天物宝鉴》阴谋第五章
染血的金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