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召时辰不同往日,以为德珍出了意外,还不及掸肩头的雪,便匆忙入得暖阁里,却见德珍安然无恙,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文白杨方解了斗篷,向德珍请安问道:“不知德贵人传召奴才,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德珍没有立即回答,只坐在炕上,揉着微酸的后腰道:“小许子留下。”秋林会意,领着侍立屋中的红玉等人,欠身退下。
德珍等到脚步声渐远,向文白杨娓娓道出她脸上滋生的繁密面斑可能是被人下毒所至。
小许子只听得一会儿,已勃然变色,好几次发出惶然低呼。
文白杨却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听德珍说完,沉吟了一时才说道:“德贵人,请先容奴才为你请脉。”德珍点头,他隔着一层薄纱搭上德珍脉搏,诊脉良久,又盯着德珍的面部端详了多时,神色凝重,道:“您的饮食可能被人做了手脚。”
心中饶是已相信,德珍口中仍否定,道:“这不可能!我一切咀嚼之物,不但是用银器盛载,还用银针一一试过毒。”
文白杨解释道:“奴才至今未查出您有中毒的迹象,而您自有喜以来就未在使用护肤膏。如此您会生这些面斑,若不是妊娠反应,就只有一个可能,您在饮食上食用了生斑之物。”说罢眼中忽然精光一轮,急忙问道:“德贵人您如今每日必食之物,或经常食用之物有哪些?”
对于德珍每日饮食,小许子最是熟悉,他向德珍请了个旨,连忙代为回答道:“自九月天冷以后,食材不像春夏那般多了,所以小主每日膳食必含有萝卜、白菜、土豆等素材,当然鸡鸭鱼肉也一样不少。”
刚说到这,帘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秋林的声音在外响起:“小主,您的酸奶备好了,可是现在给您呈上?”
现在哪还有心情食东西,德珍正欲打发了,忽又记起这是每日必食之物,心中存了几分小心谨慎,便另道:“端进来吧。”
秋林依言而入,手捧着一个放着银碗的漆红托盘,在碗里又盛着乳白如凝脂的酸奶,上面不均匀的撒着鹅黄色的块状物,一白一黄的色泽煞是新鲜清爽,让人不觉食欲大动。
这却看得文白杨目光一跳,当下叫住错身而过的秋林,道:“你,等一下!”
秋林止步,疑惑的看向文白杨,欠了个身,道:“文大人,可有吩咐?”知道德珍对文白杨素来看重,她态度自是十分的恭敬。
文白杨面色不变,淡淡的“哦”了一声,温言问道:“酸奶里加些香蕉,看着倒是挺不错的,可有些瞧着怎么不像香蕉?”
秋林一笑,道:“这入冬了,没什么食材。内务府一日就送一根香蕉过来,可小主每日上午和下午都要用酸奶,这哪里够用,所以奴婢就将土豆蒸熟,和香蕉一起切块加在酸奶里。”
文白杨的目光似无意从秋林面上掠过,淡淡的赞许道:“姑娘果然不愧是心灵手巧之人。”
秋林虽是性子稳重,但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文白杨这样一夸,忍不住面上泛红,又似想起什么,忙窥了一眼德珍,方低眉敛目道:“文大人谬赞。这不过是小主有孕之初,喜欢上了内务府送来的酸奶配香蕉,可那时天气还正冷着,并不是每日送酸奶时都有香蕉。奴婢为此找上内务府时,听一个小太监玩笑说土豆蒸了切块后与香蕉相似,也可以配酸奶,便捡了这个巧,又适逢小主吃着尚喜罢了。”说完忽觉言之过多,忙福了个身将酸奶呈上炕几,赶紧躬身退下。
等人一走,德珍盯着那碗酸奶,立即问道:“可是它有问题?”
文白杨点头,道:“香蕉与土豆相反,两者同食,会导致面部生斑。”
小许子恍然大悟,不禁叫道:“对了!小主是去年二月末开始食酸奶的,也是那个时候才长的面斑。”说着,一脸愤然:“小主待秋林一直极好,她竟然谋害——”
“不是她。”德珍截断小许子的话,“文大人适才已代我盘查过秋林了。”
小许子闻言讶然,诧异的看向文白杨。
文白杨面有愧色,道:“奴才愧对德贵人,您当初为了面斑就曾召见奴才,却让奴才诊断为妊娠症状。”一语毕,立马跪首。
德珍岂会怪罪文白杨,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让小许子去扶文白杨,道:“后宫争宠防不胜防,文大人不必自责。”念及文白杨屡次的相助,更是动容的说:“而且若没有文大人屡次三番的相助,我如何安然至今,快起来吧。”
文白杨起身,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德贵人请放心,奴才一定想尽一切办法,为您除去面斑。”说完因心急祛斑之法,只叮嘱了德珍几句,便告辞离开。
小许子如往常一样送文白杨出了永和宫,回来时见德珍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碗酸奶,面色一凛,连忙走上去问道:“小主,这次需要奴才如何做?”
德珍摇头道:“你只需要装作不知道。”
“小主!?”小许子惊疑道。
德珍咬牙道:“如今我临盆在即,皇上又不在宫中,正是我最势弱的时候。为防那人再另想其他法子加害于我,只有装作不知,等我平安生产以后再作他算。”而且能将手伸向内务府,还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可见这人在宫中地位不简单,是现在的她不能与之相抗的,也只有以后再作他算。
话音刚落,就见小许子端起酸奶几口食下,德珍惊诧:“小许子你——”
小许子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奴才皮厚肉粗,长面斑也没关系。”说完,似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说:“再说这矜贵的东西,除了宫里的主位娘娘能食,就是小主也是有喜才能食,奴才这可算是有口福了!”
见状,德珍忍俊不禁,却是转了笑脸。
而这一笑,不觉冲淡了屋中凝重之气。
是日晚间,德珍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留了一盏银红色纱灯,看着镜中的自己,而后手指缓缓的抚上面斑,心中一阵惊怒。
真是好计谋,竟然想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她的脸,让她即使诞下皇子也只能在后宫中沉寂。毕竟世间男子多是看中女子容貌,当你没了一张令他赏心悦目的脸,对方还会待你入往昔么?
也许是有,但至少之于她而言,她在玄烨那里不敢冒这个险。
不去多想这些儿女情长,德珍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转头看向风雪大作的窗外,深感有张大网向她扑来,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步步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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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临时加了一个剧情,小四六一出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