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长慕淡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似弯新月“怕不能如公主所愿”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很好!你一会儿便帮我试一试那传说中的药的真假罢!
气势汹汹地回了八角凉亭,其余人已安然顺着溪流坐好,曲水流觞即将开始。
我一望,月风城孟易水那里只剩下两个空位,一个左边儿是月风城,右边儿是席长景;另一个右边儿是孟易水,左边儿是那个单蠢的白衣小侯爷。孟易水则坐在月风城和一个空位之间。很明显,这两个空位分明是分别为我与席长慕特地留着的。李帘眉则跟着礼部侍郎坐在白衣小侯爷的下首。
我威胁地瞥了身后的席长慕一眼,十分自然地走到孟易水身边坐下。席长慕温顺地去了席长景的身边儿。
孟易水见过来的是我有些诧异,又望了一眼席长景的边儿上转过来向我道:“公主姐姐?怎么是你?”
“怎么?易水妹妹不愿与本宫同坐么?”
孟易水笑着扑到本宫身上,用脸蹭了蹭我的胳膊,“怎么会~易水妹妹最喜欢公主姐姐了~”
我浅淡一笑“那便好”
这时,最上首站起来一个儒士,着青衣青冠,高声道:“此届东陵诗会便正式开始了!各位也都知晓曲水流觞的规矩,若是想不出诗便罚酒一杯!想出了就再出一题,将这流觞传下去!”
言毕,只见他又拿出一樽青铜雕浮兽的三角杯,斟满了清酒,送到了水中。
“这第一首诗,便以天涯为题罢!”
杯子在水里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停在了对面儿上首第三人的面前。那人接下了杯子,文雅而立,器宇轩昂。低头沉吟一会儿道:“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众人赞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推敲这首诗,那人又轻轻弯下身子,将这酒杯放入水中。
“下一题便设作荷花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正是我辈人终生所当执之秉性!”
一旁的孟易水小声贴在我耳边道:“不会落到咱们这儿罢!我可不想当第一个喝这酒的人!”
我瞟她一眼道:“定是不会的,他们放杯子的时候都已经大约算计好了,又怎么会为难咱们?”
孟易水脆声道:“公主姐姐说得对,这杯子定是不会落在咱们跟前儿的。”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青铜色的物事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朝这边来了。
正落在孟易水的面前。
世事弄人,算计有时也会有差错。
孟易水怔了一怔。
而后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接过酒杯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落落大方道:“各位,易水素来不懂这些吟诗作赋高雅之事,来这诗会也是沾了风城哥哥与长慕哥哥的光儿,想着前来一睹各位的风姿。”
我望着孟易水有些惊叹。从前我只当这是个爱慕虚荣娇生惯养的,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面。也难怪今后能成为千古一帝的中宫之后。
又见孟易水俏皮地向我眨眨眼“然公主姐姐与易水相反,平日里才名甚笃,这一题可否让公主姐姐代易水?”
众人望向最上首那个青衣青冠的儒士,儒士大笑道:“没想到易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气魄力在众人面前承认自身不足,精神可嘉!自然可以!”
其他人也跟着以赞叹的眼光望向孟易水,而后以期待的目光望我。
我幽幽地瞥了孟易水一眼,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诗,我自是做不出来的。怕是从今往后我那刁蛮放肆的前面儿又要加两个形容词了。一个叫装腔作势,一个叫不学无术。而孟易水此番之后将会美名更胜,成为一个勇于承认不足,甘于将表现的机会让给一直欺压欺骗她的恶公主的善良心软又单纯俏皮的孟家姑娘。
我有些头痛,纵然我不是十分在乎名声,可也容不得他人这样设计糟蹋。
正回天无力只能打算以铁打的事实反驳孟易水时,这一趟同时刷地站起来三个人,分别是席长景,席长慕与本宫旁边儿的白衣小侯爷。
众人一愣,他三人望见对方也是一愣。
席长慕瞥了白衣小侯爷一眼,又瞥了目瞪口呆却不动声色地本宫一眼,拉着一脸呆萌席长景坐下了。
白衣小侯爷露出一个十分讨打的笑,伸手大胆妄为地指了指本宫又指了指李帘眉身后的方向道:“公主今日不舒服,就让本侯爷……的好友替公主作诗一首吧!”
我心思转了转,配合着可怜巴巴地虚弱地望向最上首那人。
那人慈眉善目笑道:“好!”
而后那个方向立起来一个蓝衣公子,我望着甚眼熟。
蓝衣公子向溪水的前方鞠了一躬,缓缓道:“那子皓便献丑了。”
“脸腻香薰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湘妃雨后来池看,碧玉盘中弄水晶!”
白衣小侯爷听了向我挤眉弄眼道:“公主~这是臣的发小儿,谢子皓。怎么样,是不是才华横溢!别看他这么厉害,其实臣较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公主,本侯自见你便一见倾心,方才去清凉之处冷静了一下,觉得其实咱们着实是很相配的!公主,你放心,等你嫁过来了本侯定然”
小侯爷的脸越凑越近,我被气笑了,往后面挪了一挪,凉声道:“小侯爷甚是风趣”
小侯爷一听乐了,露出一个风流中透露出不羁的傻气的表情激动道:“公主,你这是接受本侯了么?我老爹整天说我这儿子没用,以后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嘿!没想到能给他娶回个公主!”
我拧着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小侯爷傲然昂首道:“本侯正是武廉侯的独子闻人泽!本侯爷自小就被夸聪明!一夸就是十六年!难道公主没有听说过臣的威名么?”
没有。我默默转过头,望向席长景那边儿,寻思着一会儿这曲水流觞结束了怎么安排,将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洒在席长慕身上,还得保证、席长慕再睁眼时李帘眉是在他身前的人。
眼前霍然窜出一张大脸!我吓了一跳。
“公主,你是真的真的答应了下嫁本侯么?”
闻人泽没有控制好说话的音量。
场上顿时风消浪静,鸦雀无声。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闻人泽仍旧一脸讨打的笑,见本宫望的时间长了些,还不自在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特纯情,特无耻。
我怒极,一把将他那当做摆设的折扇抢过来,“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肩部,转头对众人道:“小侯爷跟本宫闹着玩儿呢,声音大了些打扰各位了。”
“不碍事不碍事”
这群文人虽平日里孤高清傲,却委实宽容,轻飘飘几句话,几声朗声大笑,这件事儿便翻过去了。
闻人泽还不服气,想要争辩,我厉声道:“再闹本宫回宫就求父皇给你发配边关去!你到那儿好好找个娘子!”
闻人泽老实了,一脸哀怨地蔫儿蔫儿地回了位置。
恰好迎来一樽刚流下来的青铜杯,闻人泽的脸色如同青铜杯一样僵硬。
见他不拿,上游的席长慕温声提醒道:“小侯爷,长慕设题为花,桃花梨花茶花梅花,是花皆可。”
闻人泽苦了一张脸坦然道:“皆可本侯也不会啊!”苦完脸自顾自地笑起来,乐呵呵拿过水中的酒杯“既如此,本侯可就要做这第一个饮美酒之人了!”
说完仰头一倒,杯中的美酒化作一道短浅的水流哗哗泄入他大张的口中,喝完了闭着眼睛还吧唧吧唧嘴,陶醉道:“不错,不错!好酒!”
不忍直视。
好好儿的一副斜眉入鬓,高鼻大眼的英挺长相,非要故作风流,如此糟蹋。待他又没个正形坐下继续幽怨地望我时,我张张口,想说教说教,又自觉没那身份,恐惧于这闻人泽恐怖的理解能力,索性忍住了,抿着唇专心地盯着溪水,眼观鼻鼻观心,一直熬到曲水流觞结束。
一结束我瞅个机会拉过席长景,坦坦然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坦坦然问道:“拿过来了?”
席长景乖巧点头,从怀里拿出来一包黄色的小纸包,我接过来,阴险狡诈道:“想办法将你兄长一个人引到不远处的那个瀑布”
席长景在我转身欲找李帘眉之前忽地拉住了我的袖角。
“公主姐姐,长景…不想给兄长用这个药。”
我拿药的手紧了一紧。
我又何尝想用这个不入流的下作方法,然而席长慕若是真因此因祸得福,待我回去再改改命格,也不错。
“长景,你相信姐姐,姐姐不会害你兄长的。”
席长景摩挲着我的衣角,“姐姐,我知晓你是为兄长好…”
我揉揉他的头“长景,你愿意帮姐姐么?姐姐向你保证,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知道,姐姐这样做是最正确的选择。”
席长景拿着一双懵懂的狐狸眼望我,好一会儿,坚定道:“好!姐姐,长景一定将兄长引到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