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晃了晃小包子晶亮的眼睛,笑了笑“也许罢”
六年后,邀月茶楼。
一楼台子上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场面静下来,抑扬顿挫的声音缓缓淌入二楼包厢。
“孟家有女初长成,前去求娶定亲之人络绎不绝,都被孟将军拒之门外。没求得的眼红的旁人都说孟将军留女留女终留成仇,实则不然!”
说书人挑了一个高音儿,接着道:“孟将军早已有了两个乘龙快婿的备选答案。一个是当今正受盛宠的三皇子月风城!一个则是年轻的刑部侍郎,席丞相之子席长慕!二人都是近几年儿的风云人物,且说这席长慕,年少时就倾心孟家姑娘,一直等到二九之龄。三皇子月风城更是对孟家姑娘关怀备至…”
底下有人起哄道:“老头儿,别瞎说道了!下来罢!若是真有这么回事儿还轮得着别的人去求亲么?”
其他人听了纷纷附和,哄笑道“下来罢!下来罢!”
说书人笑了一下“小老儿正要讲到这儿呢,众位且听!”
“按理说是轮不着的,可奈何咱们修月朝有一个刁蛮霸道的长公主!长公主喜欢席家公子,更是嫉妒孟家姑娘的情缘,便使出各种计谋破坏孟家姑娘与这二人的缘分,这才使得孟家姑娘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可叹她枉费心机,谋算了这些年,席家公子也没看上她,其他世家公子也因受不了那任性可怖的性格,使得她如今已到及笄之年,却仍未有合适的婚配!…”
的确可叹。六年了,进展最好的时候竟然是刚来的那一个月!全是白忙活!二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当我前一天有一点点儿进展沾沾自喜连饭也多吃一碗的隔日,总会见到席长慕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对着孟易水的。
我也曾对月思索过这个深沉地问题,无奈,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没有能力拿它看透事物的本质。男人心,海底针,话本儿诚不欺我!
底下说书人还在继续,我一旁的席长景眨巴眨巴眼“公主姐姐,不若长景下去叫那老头儿停了罢”
我摇摇头,低头呷口茶水,微微有点儿苦“别管他!左右也掉不了一块儿肉。”
另一旁的李小姐神色纠结,纠结了一会儿道:“公主,您既也心仪长慕公子,又为何帮我?!”
我正色道:“莫轻信那些市井的传言!不过是百姓们的臆想,本宫不放在心上,便随他们去了。本宫帮你达成心愿,也是为了皇弟与孟家姑娘的好事。”
李小姐一双灵动的眼睛闪了闪,笑道:“那就多谢公主了。”
我也回以一笑“各取所需罢了。”
李小姐是礼部侍郎李应章之女李帘眉,自打三年前中秋赏花诗会上见到了席长慕得头筹的风姿后便嚷嚷着此生非席长慕不嫁,一嚷嚷把自己拖到十八岁高龄,若是再嫁不出去,可真的是不必嫁了。
我此次与她合谋便是想着用一用三十六计里话本儿最常出现的美人计,正好有一个痴心不改的美人儿,美人儿类型也与孟易水那“天真直爽”的性子颇为相似,只盼席长慕快些中计,让我快些了结任务,不用再在凡间受这些虚罪。
一个时辰后,一辆白底红纹的豪华马车载着我们仨人儿平平稳稳,到了东陵诗会的梨树林儿。
东陵诗会每年春天在邀月城东边儿的一个小山丘举办,由当朝王大诗人王文渊主持,邀请各位贤士名流,煮酒泼墨,举觞共饮。本来我与李帘眉是没收到请帖的,虽然有些可惜也没打算借这个机会撮合她与席长慕。
要知道文人最是惹不得,你若是硬闯他的场子让他不痛快了,他能写一千篇一万篇的诗词歌赋来抹黑你。虽说我不在乎那什么名声,可李帘眉不得不在乎啊!本来就愁嫁,跟着我再毁一毁,今后就可以常伴青灯古佛了。所幸席长景与李应章不巧有些才名,一人儿可以带一个女伴,最难办的环节解决了,斗志高昂的我俩跟着席长景进了梨树林儿,左拐右拐,到了一处洞天福地。
只见八角凉亭之中,三三两两文人聚首,文人皆着广袖大袍,色彩淡雅,凉亭之外也有许多零散着的,席长慕就是那零散着的之一。他今日一身儿青白色方领圆扣长袍,身姿修长而稍稍弯腰地立在一棵梨树下,安安静静地正在拨弄一个低矮的土黄小泥炉,炉上放了一个深棕色的酒壶。
我眼睛一亮,连忙拉着李帘眉与席长景走过去,一过去就闻到了清清浅浅的酒香。
我诚恳夸道:“长慕真是有才能,不仅诗作的好,连酒也煮得这样好,远远地就能闻到清淡的酒香。”
席长慕黑润的眸子望向我,温声道:“公主过奖了。”
我又笑道:“说起你的诗,可是有人最是景仰。”
打趣着瞥了李帘眉一眼,右手暗暗使劲儿将她往前推了一推。
李帘眉接道:“是呀,长慕公子,帘眉最是景仰你的诗,自打三年前中秋诗会上惊鸿一瞥,帘眉再也”
席长慕截道:“多谢李小姐厚爱”
李帘眉一滞。
我锲而不舍道:“既然如此有缘在这处遇见,不若帘眉你就好好与长慕谈谈诗罢,长慕,帘眉是本宫新交的闺中好友,本宫现下有些事儿,就将她交给你了。”
李帘眉眉眼盈盈地望向席长慕,席长慕似是没反应过来,仍旧保持着方才望向我的姿势,青白的衣摆随风,一时静默。
一会儿,他浅淡一笑“诺”
舒心地领着席长景施施然退场,到了另一处不远不近的地界儿。
“长景,你说本宫这番能成功么?”
受挫了这些年,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
席长景眉眼真诚纯稚“自然能,公主姐姐想做的事儿,一定能成功!”
我笑着敲了席长景脑袋一下“就你会说话!”
席长景皱了脸“公主姐姐又欺负长景~”
等了一阵儿,诗会快正式开始了,我俩又施施然转回去。
却见预想好的两人闲谈情投意合通通没了,只剩下四人在树下把酒言欢。把酒的是席长慕,言的是孟易水,欢的是月风城。李帘眉就站在一旁干看着勉强陪笑,隐隐被排斥在小团体之外。
我痛心疾首,忘了这两个冤家也会来!
与长景走过去,李帘眉见了我露出一丝终于得以解脱的表情,我有一丝丝愧疚,心思一转拉住她的手道:“帘眉,帮本宫个忙儿罢”
李帘眉笑道:“公主但请吩咐”
我愁眉苦脸道:“本宫方才回来时与长景见这处梨花甚好,想作诗一首,无奈腹中墨水不够,俩人儿合计了一路也没想到什么好诗,不如帘眉替本宫想一想罢。”
李帘眉是有一些才气的,更何况我仨来的时候已经备好了要作诗的情况,早让席长景作好背了两首。如此一说,李帘眉必然扬眉吐气,好好的出一番风头。
果然就见李帘眉深情地望了一眼席长慕身后的梨树,又顺带着深情地望了一眼树下的人,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瞬,道:“好!既然公主如此说,那帘眉便献丑了。”
我捧场道:“帘眉长得这般貌美,怎么说是献丑了?可是想到什么了?快说罢,本宫都等不及了!”
李帘眉羞涩一笑,缓缓道:“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若有花开弥漫日,且留一朵为君盈。”
待诗说完,李帘眉便直直地望向席长慕,眸子晶莹闪亮,此中情意着实灼人,就我单单在一旁望着也有些感慨。
席长慕一双凤眼带笑,温温道:“李小姐好诗!长慕佩服!”
孟易水正直道:“这叫什么好诗!待长慕哥哥作一首,那才叫好诗呢。”
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睛水盈盈地期盼着望向席长慕。
不与女子争锋是文人的风骨,席长慕想是有些为难,我刚想出言解围,就见他温雅地笑了笑道:“李小姐确是巾帼不让须眉,易水妹妹可要多多向李小姐学一学。”
孟易水不乐意了,嘟了一张嘴凑到席长慕面前,可怜兮兮道:“长慕哥哥!你是嫌弃易水了么!”
席长慕忙情深如许安慰道:“自然不是,易水怎么样都是好的。长慕哥哥只是希望易水更好。”
孟易水扭过头“哼!长慕哥哥是说易水如今不够好么!还要更好!”
席长慕道:“自然不是,易水妹妹自然是最好的!”
我有些郁闷。
一旁的月风城面无表情想也是郁闷的。
再一旁的李帘眉咬牙切齿想是最郁闷的。
为了众人不郁闷,我舍己为人大公无私打断这一对儿旁若无人的道:“你们还不知道罢,帘眉的琴艺可是一绝儿,左右诗会还未开始,那凉亭里也备了古琴,不若让帘眉奏上一曲,也起起这诗会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