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在明以前,都是外族的首府。
明初,是燕王朱棣的封地。
燕王镇守此城时,曾多次北伐攻打残元势力,让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从此烟消云散,分成几个部落互相厮杀。
燕王在靖难之役中打败了侄儿朱允炆,从此九五之尊做了皇帝,于永乐十九年正式迁都于此。朱棣即为明成祖。
明成祖朱棣至英宗朱祁镇,在京师已共历四帝。
王玉珏随同朱兰馨进京时,正好是英宗十一年(公元1447——前面误为1647)腊月。
京师的腊月,滴水成冰,异常寒冷。
高大的城门门洞里,南来北往的人进进出出,有如过江之鲫。
朱兰馨望着久违了的繁华之地,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因为不久的将来,她就要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宁愿永远漂泊在外面,也不想回到这个要主宰她命运的地方,但是又不得不回来。
“小姐,咱们终于到家了。”翠翠则兴高采烈,搓着冻得发红的小手雀跃。
“有什么好高兴的?”朱兰馨闻言扳着脸责道,“本小姐要是永远都不回来那才叫高兴,一踏进这个地方,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她话语里满是颓废,整个人自然高兴不起来。
“小姐,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翠翠听了她如此说,连忙吐了吐舌头赔不是。
“蠢丫头。”朱兰馨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两下道,“好像在外面吃了天大的苦头,巴不得窝在深宅大院里享福。”
“小姐,我与你形影不离,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没有半点怨言。”翠翠忙解释,“只是因为久别之后,一见之下有种亲切感才那么说的。”
“少废话!”朱兰馨又责道,“话真多,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唠叨个没完。”
翠翠心想你说一句我回一句,怎么就成了我是话多之人?心里虽然憋屈,但是再也不敢应声了,怕又招来敲打。
王玉珏听她主仆斗嘴,不解地望着朱兰馨道:“这里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你怎么就不愿意回来?”
“虽是最好的地方,但是对于一个即将永远离开它的人来说,则是伤心之地。在这里就要踏上伤心之旅,谁愿意回来?”朱兰馨垂首艾怨地道。
一席话说得王玉珏云里雾里不知其意,不解地道:“就算你要嫁出去,不是也可以回来耍上十天半月的?”
“很远的地方,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朱兰馨实话相告道。
“你父亲就那么狠心,将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不是我父亲,是我哥哥。要是我父亲在,他才不会这么狠心呢。”
“你哥哥也真是,心肠竟这么硬,难道就不念及一点兄妹之情?”
“谁说的?”朱兰馨一听厉声道,“我哥哥可疼爱我了,他从小就很关照我。虽然他九岁就——唉!不说了,越说越远。”
“小姐,那么咱们去吃点东西吧。”翠翠趁此进言道,“我的肚子都饿了,想来你也想吃东西了吧?”
“寻家酒楼,咱们好好饱餐一顿。”朱兰馨放眼张望着道。
“是。”翠翠显得很是高兴,“往前走,我记得不远处就有家聚福大酒楼,咱们到那里去吃。”
聚福大酒楼,京师屈指可数的几座有名酒楼之一。出入其中的,都是达官贵人,商界巨贾,一般的平头百姓,只能望而却步,因为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到里面去消费。
酒楼大门,进进出出的人衣着都非常光鲜,尤其是那些女人更是亮丽之极,在这寒冬腊月里有如百花竞放,夺人眼球。
王玉珏随她主仆二人走到酒楼门口,见了此情此景,不觉自惭形秽,推诿道:“本穷酸不饿,你们进去吃吧,我就在这外面逛逛。”
“外面这么冷,有什么好逛的?”朱兰馨扫了他一眼,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道,“你是怕破费吧?没事,我请客,在这里我尽尽地主之谊。”
王玉珏囊中羞涩,自然不敢进这种高消费的大酒楼。被朱兰馨说中了心事,红着脸坚持道:“我真的不饿,真的不想吃东西。”
“你那点把戏能瞒得了我?”朱兰馨本就有点野,加之在外面闯荡了一段时间,于是粗鲁地道,“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一些进出的人闻言忍不住咧嘴而笑,有的则露出鄙视的眼神。
“笑什么?瞪什么眼?”朱兰馨本就不高兴,见众人如此圆睁双眼怒斥,“要是惹恼了我,将你们全都剥皮!”
京师是藏龙卧虎之地,那些人知道跋扈之人都必有背景,闻言加快了脚步赶紧溜。
“滚滚滚,都给我快滚!”朱兰馨余怒未消地吼叫。
王玉珏不知她何以发这么大的火,怔怔地望着她。
“你快给我进来。”朱兰馨末了降低了声音,但仍是严言厉色,“你该不是要我来拉才肯进来吧?”
“不不不。”王玉珏一听急连摇手,“本穷酸自己走。”
他知道朱兰馨说得出做得出,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岂能让一个大姑娘给拉着,只得万般无奈地走进去。
几人落座,翠翠要过菜单,这个那个一阵急点。
王玉珏看了傻眼了半天,因为他看到翠翠所点之菜都是名贵之极的,诸如燕窝熊掌,海参鲍鱼,虫草参汤,无论是哪一种,在以前他都只是听过没有见过。而且还有那酒,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茅台纯酿。
菜全部上齐之后,他都不敢动筷。
“吃啊。”朱兰馨对他道,“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泥,只管大块朵姬。”
翠翠为二人斟上酒,朱兰馨方才示意她也落座。
“来,咱们开怀畅饮。”朱兰馨端上酒杯对王玉珏道。
王玉珏怕她又来什么硬招,只得恭敬不如从命地奉陪她。
“来,喝喝喝!”已经吃得面红耳赤的朱兰馨仍然端起酒杯要与他碰杯。
“你不能再喝了。”王玉珏山里长大的人,酒量非同小可,见朱兰馨说话舌头都不灵活了,于是劝道。
“喝,喝!”朱兰馨听了他的话不依不饶,“我还要吃,我还要吃!”
“翠翠,你劝劝你小姐,不能再让她喝了。”王玉珏只得求助。
“她心里不痛快,让她喝个够,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翠翠熟知她主子的性子,是以如此说。
“喝,喝!”朱兰馨此时也不管别人喝不喝,端起杯子只管往自己嘴里灌。
“你不能再喝了!”王玉珏求助不成,只得自己实施行动,将酒杯从她手里夺走。
“还给我,还给我!”她说着过来抢。可是脚步踉跄,站都站不稳,歪歪斜斜险些摔倒。王玉珏只得扶住她。
“王三玉。”她迷迷糊糊地叫道,“王三玉!”
“嗯。”王玉珏只得答应。
“你是来参加明年戊辰科会试的,对不对?”朱兰馨迷迷糊糊中居然仍能记住这些。
“嗯。”王玉珏挺厌烦酒鬼,不愿与她多说话,只是简简单单地应着。
“你一定要考取会试第一名,然后,我让我哥把我嫁给你!”她说着嘻笑了两声又道,“知道不知道,我嫁给你之后,你就是皇亲——”
翠翠闻言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道:“说不得呀,小姐!”
“是说不得。”王玉珏也认真地道,“在天子脚下胡言乱语,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叫你别喝别喝,偏偏硬要充英雄,这下好了,烂醉如泥,满嘴跑题,还想当——”他说着四望了望,生怕有人听见,只得把后面的皇亲国戚给隐了去。
“我家小姐如此,让公子见笑了。”翠翠扶住朱兰馨,对王玉珏歉意地笑笑。
“没事没事。”王玉珏忙道,“大凡喝酒之人,以酒壮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
“谢谢公子谅解。”翠翠连声道谢。
“谁说我胡言乱语?”朱兰馨眯缝着醉眼斥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你们才是胡言乱语。”
此时的她说话更加费劲,一句话要半天才能说完。虽在说话,双眼已经合上了,接着往桌上一趴,醉睡过去。
王玉珏与翠翠见她不再胡言乱语,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