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城外。
乱葬岗子。
热闹非凡,人山人海。
城门墙上,特大布告非常醒目。
看了布告的人相互转告:今天中午时分,在乱葬岗子开刀问斩一名强奸妇女致死的书生!
消息一传开,一贯喜欢看热闹的县城人都一窝蜂往那里奔去。每年在那里行刑砍下的脑袋要装几大筐,但是人们好像百看不厌,乐此不疲。
王玉珏看到老板娘一脸乌黑而死,于是开口大叫。
老板以及住宿的统统被惊醒,闻讯赶来见了此情此景,自然把他扭送官府。
那么多人看到老板娘赤身裸体的在他怀里死去,任他怎么解释都无人相信。
最后给他定了个“强奸致死罪“,立刻执行,然后书涵一封送到四川知会其家属。
王玉珏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背插亡命斩条,上书“斩王玉珏犯立绝”几字。
厌恶男女伦理败坏的县城人,望着跪在地上的王玉珏,有的开骂,问候着他的祖祖辈辈,先人板板,有的扔瓜果皮子烂菜叶,丢得他满脸满头皆是。
“冤枉啊,我冤枉啊。”他有气无力地叫着。
这句话他在公堂之上说了起码有千万遍,但是县官老爷不听他的,因为证据确凿。至于他所说的老板娘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人听他的,因为死无对证,因为客栈老板贿赂了县老爷,所以他只有死路一条!
围观的人群继续激愤地辱骂着,继续投着脏物。
话语要是有形,一定已经把他掩盖得见不到一点影子。
脏物投在他身周,堆积如山,臭气难闻。
官军横着长枪,阻挡着人群,怕过激的人群奔过去把王玉珏活活打死。
监斩官看着闹哄哄的人群,皱着眉头显得不耐,抬眼望了望天空,看了看旁边竖着的一根长杆。
今天的太阳好像走得很慢,老半天了,那竖着的杆子还拖着一长截影子。
他只得又缩回椅子,无聊地唱起了小曲。
县城门洞边,两个漂亮的女孩走近布告,一字一句地看起来,越看越是花容失色。
“不好,我们快去阻止!”身材高长的那人说着转身就走,一刻也耽搁不得的模样。
“小姐,等等我。”那丫鬟模样的急步追了上去。
监斩官见杆子没有了影子,立刻起身吆喝:“行刑!”高亢的声音带着点滴唱腔在乱坟岗子上空响出很远。
刽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刀刃上,然后高高举起。
“我冤枉啊!”王玉珏奄奄一息,吐出的话声只有刽子手才能听到。
他举起鬼头刀的那刻,低声道:“死在刀子下的冤鬼很多,但是你们都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官老爷,你做了鬼也只能去找他,我只是奉命行事,混口饭吃。”
他话落之时,大刀反射着日光向他那弱小的脖子劈斩而下。
“叮当!”
刽子手举起的大刀刀身上,突然有东西击在上面,响起刺耳的声响。
他感觉刀身向另一边飘去,让他肥大的身躯也跟着歪斜。
与此同时,两条娇弱的身躯已经从围观群众头上向行刑处飞奔而来。
刽子手还没有站稳身子,娇弱的身子已经飞落在他面前,起脚一踹,将他肥大的身躯踢得扑倒尘埃。
监斩官一看,立马吆喝:“有人劫法场,快给我阻住,将他们乱刃击杀!”
人群见此立刻炸了锅,乱纷纷地四处奔逃。
众兵士操起长枪,吆喝着向场中的两个女孩扑去。
救下王玉珏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华山上认识的朱兰馨与丫鬟翠翠。
“王三玉,现在我来还你的人情。”朱兰馨看着一脸惊异的王玉珏道,说着又命令翠翠,“把绑他的绳索给我砍了!”
“是。”翠翠上前挥剑几削,捆绑他的绳索立刻断为几截掉在地上。
“你们干吗为了本穷酸犯下灭族之罪啊?”王玉珏一点也没有感谢的意思,反而招呼她们,“你们快跑,跑得越远越好。快跑!”他看了一眼奔来的众兵士焦急地道。
“杀!”众兵士奔近身来,挥舞长枪向二人乱戳。
“滚回去!”朱兰馨主仆二人长剑一撩,乒乒乓乓声中,众兵士俱都站立不稳,全都向后连退几步。
王玉珏见众兵士退开,忙又招呼她们:“你们快趁此时走啊!”
“走不了了,你看那里。”翠翠指着城墙处。
他的目光向那里望去,只见有无数兵士出城向这里涌过来。
“你们干吗要干傻事啊。”王玉珏沮丧地道,“不就是一幅画吗,用得着你们拿命来换?”
朱兰馨主仆二人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杀——!”无数的兵士将三人围在核心,挥舞长枪攻向二人。
“螳臂挡车,何惧之有。”朱兰馨说着又率翠翠迎上去。
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众兵士的长枪纷纷断为两截。但是他们训练有素,前面的迅速退到后面,后面的又赶紧持枪而上。
王玉珏看着兵士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仨人围得水泄不通,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兵士虽然不能擒杀二人,但是却把包围圈缩得更小了。
情况对三人越来越不利。
蓦然,有五个身手矫健的人点踩着兵士的头纵跃到了包围圈中,向朱兰馨抱拳低头一拜,但是并不言语。
只有一人对她耳语了两句,她听得连连点头。
五人全都抽出长剑,指着众兵士道:“你们最好不要上前,否则让你们灰飞烟灭!”
众兵士见别人来了帮手,而且看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之辈,唬得俱都往外退。
五人面部冷酷,不苟言笑,表情严肃,让人见了不寒而战。
其中一人对众兵士喝道:“快去叫你们头头过来。”
“你们这些劫法场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一个小将领想建功立业,不理会他的话,说着挺枪而刺。
“找死!”那人叱喝之际,不避反进,眼看就要跟枪接触,他突然一扭身,让过长枪欺近身去,一把抓住愕楞的兵士举了起来,向人群深处掷出。
他这一手让众兵士俱都向后猛退。
众兵士不动,七人也不进攻,如有想立功者,则抓甩人群堆里。
兵士头头很快从外围走了过来,对几人不友好地道:“你们劫了法场,在重兵围攻之下,要见本官,莫非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那人不答,只掏出一块黑黑的小牌子向他一照,冷然道:“要交待后事的是你们的县官,他胡叛乱裁,草菅人命。我们要重新审理此案,快传他到此。”
头头见了那块黑牌子,如见了凶神恶煞般,立刻俯首帖耳,恭敬有加地抱拳道:“卑职听令!”
众兵士见此,更是大气不敢出,全都竖枪而立,收敛起了杀伐之气。
“你们在此维持秩序,不要让围观群众捣乱,本官去去就来。”那头头吩咐众兵士一声匆匆离去。
外围的群众听得此事,又都反涌回来看稀奇——历来还没有见过在法场审案,人人都觉新奇。
朱兰馨主仆二人坐在一旁打闹,那几个容貌严肃的人则围着王玉珏问长问短,提起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多一会,兵士头头偕同县官屁颠屁颠地赶来。
“卑职见过大人。”县官对着几人点头哈腰。
“你这狗官,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将人开刀问斩,该当何罪?”
“大人,卑职闻讯赶去,那妇人确实是死在这书生怀里啊,怎么会没有弄清呢?”
“你既然弄清楚了,那我问你——那妇人不是一脸乌黑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用手掐陷造成的。”
“你确定那妇人脖子上有手指掐陷的痕迹?”
“有。”
“你敢确定?要是没有,一会本人亲自执棍打你三十杖!”
“这个——没有掐印。”他闻言脸上变了颜色,只得改口。
“那妇人脸上乌黑之色从何而来?”他厉声喝问。
“不知道。”县官只得如实回答。
“你赶去时,是书生没穿衣服还是那妇人没穿衣服?”
“是妇人?”
“你既说书生欲**,为何他衣服穿得好好的,却对一个没穿衣服的妇人下毒手?”
“不知道。”县官揩着脑门上的汗水如实回答。
“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却将人判了死刑,你手中的权力就这么大?”
“卑职——”县官一时无语了。
众兵士闻言俱都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是冤案啊。”
“这狗官太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判了人家死罪。”
“幸得苍天有眼,不然这书生就冤死了。”
“那是些什么人,竟然审起县老爷来了?”
“官一定比他大吗,不然怎会有这个权利?”
“嗯。对头,肯定是上面下来暗访的。”
那审问县官的人又转对兵士头头道:“去把客栈老板传来!”
“是!”头头闻言跑步而去,生怕慢了会招来训责。
县官低头垂首,额头上一个劲地冒汗。
“你可知罪!”那人见了客栈老板,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厉喝,“你和你妻子干的好事,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他看一旁的县官都打着冷战,知道对方来头不小,猜想县官可能都说了实话了,自己要是藏着掖着,只怕会招来严惩。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
众兵士听了唏嘘不已。
“原来如此啊。”
“那女人太不要脸了。”
“这种男人太可笑了。”
……
县官见客栈老板说了实话,心里更加害怕,浑身抖如筛糠。
“狗官,你现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吗?”那人厉喝。
“知道了,知道了。”县官噤若寒蝉,“卑职不察,以至错判。”
“你不是不察,而是收了贿赂不想细查。欺人家是外地人,想来个先斩后奏,造成事实如此。是不是这样!”他说到后来声色俱厉。
“是,是。”县官说着又醒悟过来,忙道,“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怎样的?!”那人言语冷如寒冰。
“就算书生是无罪的,那妇人乌黑的脸该作何解释?”县官抓住这一点不放,“请大人给我解释一下?”
“我也不知道,但是种种事实证明这书生是无罪的。而你,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还有什么资格做官,收拾你的铺盖,带着你的行李立马滚出县衙!”
“我就是凭那妇人的一脸乌黑判了他的死刑,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干嘛还来指责我?”县官强词夺理,意欲保住饭碗。
“就因为——”那人拿出那块黑牌,举到他面前让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东厂。”县官看清那牌子时,一下子瘫在地上。
官道上,王玉珏偕同朱兰馨主仆二人向北而行。
五个表情严肃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