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珏上到官道,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心有余悸地向山上看了看,慌忙向前跑去。
他此时是多么想念秋失月啊。
要是有她在身边,自己能受这么大的罪吗?
你关中六侠算什么,你花豹算什么,她只要一扬手,你们通通都得灰飞烟灭。
她是厉害,可是一别之后了无音信,何时才能到自己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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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秋失月,正策马奔驰在河西走廊上,经张掖过嘉峪关,一路向东。
她此时思念的,又何偿不是那个有些痴傻又充满正义的王玉珏。
她快马加鞭,多么想马上就到了北京城,马上就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啪啪啪!”
她接二连三地将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
骏马奔驰,踢踏得尘土飞扬,象一条虚幻的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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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山神院中,此时一片哭声。
邝顺朝上山采药,不慎从悬崖上摔了下来,跌得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他向来不问世事,每日也是悄声静立,与人无争。
那些弟妹有时因为一点小事,把手指指到了他脸上,他已不怒不恼,只是淡淡一笑转过身去。
饭菜少时,他让着众人,衣服不够时,他身着单衣。
上山总爱采撷些野果子给小孩子,逗得他们乐乐呵呵,喜笑颜开。
就是这么一个和蔼的人儿,偏偏遇到了意外,跌成了重伤,命将不保。
那些小孩子边揩抹着眼泪鼻涕,边凄凄惨惨地叫着“伯伯”,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吃到他采来的香甜野果,心中岂能不伤心。
邝心音更是嚎啕大哭,声震屋宇,一边哀嚎一边大叫着“爸爸”。
她从小就失去母亲,全是邝顺朝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对他自然非常敬重。眼看他就要离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怎能不悲痛欲绝。
其它叔叔婶婶和仆人俱都哭丧着脸抹眼泪。
神院中哭声哀哀,长呼短叫,好不凄惨。
中午,邝顺朝停止了呼吸,溘然长逝。
神院中哭声更甚。
山中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停放着邝顺朝的尸体,院中男女老少都上山拾来枯枝败树,堆码在他的尸体之上,准备用以焚烧超度他的亡魂。
人们心中凄苦地劳作了一个下午,准备在傍晚时将材堆点燃。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了雷声,雨点开始洒下。
邝顺江招呼大家快回去,他将柴堆点燃方回。
雨越下越大,任他如何拨弄火石也点不燃树叶,最后干脆放弃:“等雨停了明天再来。”
大雨挟带着风,吹得他脚步踉跄,衣服全被淋湿,微微有些凉意,他加快了脚步跑起来,身子才不再瑟瑟发抖。
是夜风雨大作,直闹腾到半夜方才停息。
次日。
天上乌云滚滚,让天地间昏暗无光。虽然没有下雨,但让人感到雨随时都会落下来。
邝心音跪伏在熊熊大火前,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
其他人跪在后边也是呜呜咽咽,涕泗横流。
柴火燃得噼噼嚗嚗,红焰窜腾,甚是艳丽。
随着火焰的加剧,空气中传来肉被燃烧的滋味。
邝心音看着烈火,闻着父亲被烧焦的滋味,越发哭得更加大声。
身后的声浪也高了起来。
鹰山上一遍惨云凄雾,悲树哀草。
一堆新土特别醒目,里面掩埋的,自然是邝顺朝烧剩的骸骨。
数天后的一个早上。
已经习惯早起的邝明邝雄等人又在坪场中依次站好,静等着大姐姐的到来。
东方已经露白,可是邝心音却没有出现。
几人张望着大惑不解——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天都亮了,大姐姐怎么还不来?”邝情望着几人问。
“谁知道啊。”邝明没好气地道,“她不来更好,免得老拿着棍棍打人家屁股。”
“谁叫你那么笨,活该。”邝雄
非常自得,“我可是从来没有挨过打。”
“你以为你有多聪明。”邝明奚落道,“她没打你,是看在你给她洗衣服洗鞋的份上。我就是挨打也不会给人家当走狗!”
“你才是走狗!”邝雄回骂。
“我不是,你是走狗。”
“你才是走狗。”
“你才是走狗!”
二人越骂越大声,越骂越来劲。
起先是骂,接着是肢体冲突。你打我一拳,我给你一掌,由慢变快,由轻变重,最后象仇人一样大打出手。
邝情与另外几个吓得躲在远处。
邝雄小些,毕竟不是邝明的对手,被打得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院中之人,全都涌了出来。
邝顺江急忙跑过去道:“幺儿,哪个打你?”
邝雄指了指邝明。
“你们干吗打架?”邝顺河走过来冲邝明叱喝,“你们在此打架,邝心音呢?”
“大姐姐今天没有来。”邝情走过来解释,“他们在这里开骂,然后就打起架来了。”
“这么大早上了,她还没来,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邝情埋着头道。
“她以往都起得很早啊。”邝顺江望着顺河道,“这丫头可不爱睡懒觉啊。”
“那你去看看。”邝顺河边牵邝雄边道。
邝顺江三步并做两步向院中赶去,边走边叫:“心音,心音。”
邝心音的屋门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有人。
“这丫头到哪里去了?”邝顺江进屋四顾着自语,目光突然瞧见桌上有张纸,取下一看大惊失色,慌忙奔了出去。
邝顺河看他慌慌张张的,忙问道:“她没在屋里?”
“这丫头下山去了!”邝顺江忙把手中纸递给他看。
邝顺河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二叔三叔四叔,愚侄下山去了,勿念。
鹰山是苦寒之地,不宜久居,愚侄下山后定寻一处钟灵毓秀之所,到时再来接你们下山。
望你们管好弟弟妹妹,要他们勤修苦练,以后在外边方不至被欺负。
切记。
“这个丫头,胆子太大了。”邝顺河看完气恼地道,“大哥一死,她竟然偷偷地跑了。”
院中人闻听邝心音偷偷下了山,俱都惊讶不已。
“她年纪这么小,到了外边只怕要被人欺负。”
“她没有下过山,外边处处危险,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她比她姑姑还犟,下去了就算没饭吃也不会回来的,饿也要饿死在外边。”
“她说她要在外边找处好地方让咱们去住,我倒是希望她能早些如此。”
“是鹰总要在天上飞,是龙总要在海里游。”一人意味深长地道,“我们根本用不着在这里担心。”
……
那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没了。
邝顺海听得心烦意乱,扯开喉咙大叫道:“你们不要在这里添乱好不好!”
众女人听了这平地惊雷,唬得俱都以手掩嘴,四散退开。
三兄弟坐在地上,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办法。
下去找吧,外面那么宽,寻一个人就跟大海捞针一样;不去吧,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又问心有愧。
最后确定还是照她的话办,在这里督促孩子练武静等她的消息。
浩瀚的沙漠,成群结队的骆驼;辽阔的草原,数不清的牛羊马匹;放歌的牧人,竞赛的骑手。
……
邝心音一路走来,一路惊喜,一路好奇,一路高兴——原来外面这么美好啊。
她十多岁了,在鹰山上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享受的多是寒冷,哪里有下面这么惬意。
看得她真想唱起来跳起来。
她从半夜悄悄下山走到现在日薄西山,因为新鲜因为好奇因为高兴,竟然一直不知道饿不知道疲惫不知道脚疼。
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里才有了焦虑——黑了自己住哪里?饿了在哪里吃饭?
这些事在神院中是不需要考虑的,但是目前,不得不让她费些心神。
辽阔的草原上,偶尔有座毡房。
那是游牧人居住的“房子”。
那里能让我住吗?那里有饭给我吃吗?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邝心音,心怀忐忑地向就近的毡房走去。
身后,残阳已经被厚厚云层逐渐掩盖。
天色越来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