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高大的城墙让人望而生畏,宽敞的门洞中,行人如织,来来往往好似过江之鲫,显示着它的繁华。
王玉珏受黄山松之邀,到他府上做客。
他看着久仰的繁华之地,心中叫道:“长安,我来了。”
走着走着,极是牵挂地道:秋失月,你现在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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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一马疾驰。
巍巍天山就在眼前,雪线之上,皑皑白雪虽然遥远,却仿佛就在眼前,明晃晃一片有些耀眼。
秋失月望着久违的第二故乡,心潮澎湃,打马狂奔一阵后进入上山之道。
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她只得下马,牵缰而行,一路牵枝扯草而上。
天山之北,雪线之下,一座山峰甚是灵秀,山上有座石崖十分突兀,其状如鹰头,鹰山之名即是由此而来。
山下一处地方形似座椅——山峰两边徐徐下降,并微微向里绕过来,将一块平地圈在里面。
平地阔有十亩之大,一座古色古香,飞檐翘角的四合院罗坐落在里面。
瓦檐遮盖的山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金钩铁划地写着“鹰山神院”四字。
甫一看,还以为是道家之观,或者是佛家院落,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院落。
那个神字透着神秘,而且在这遥远的北疆有这中原的建筑更是让人诧异。
原来,邝英之祖辈也是朝廷命官,只因犯事被发配到了戈壁边沿,因聪慧过人,于一天夜里逃出樊笼,流落在北疆各地。后与一维女相识,本欲做些小生意以了余生,不料朝廷四处搜捕,不得以只好到天山隐居。为了生存,开荒种菜种青稞种燕麦,买羊买牛繁殖宰杀度日,自织布自缝衣,完全过着自耕自食,自产自销的封闭生活。
在此亲力亲为,开窑烧砖烧瓦盖房子,只用少许木料,经过多年的修修补补,才有现在的规模。虽然单调无色彩,但是怡然自乐,无忧无虑,因为封闭,才有点世外桃源的景象。
到了邝英这辈,不甘寂寞,总想出人头地,加之在闲暇之时悟出神功,于是一心要叱咤风云,威震神州,可惜天道不酬勤,皇天要负有心人,让她在感情纠葛中郁郁寡欢成疾,于大好年华之际含恨驾鹤西去。
那个匾额原本是鹰山闲院,硬是被她改成了神院,她说听起来让人油然而生敬意,有神圣不可侵犯之气概。而且自命圣姑,也是取高高在上之意。总之是想创不世之神功,作不朽之伟业。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和风送爽,心清神明。
鹰山神院终于出现在了眼前,秋失月心中涌出亲切之感。
她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山门外的林荫下,一喜心中道:这个小妮子,这些日子怕是天天站在这里看啊。
瞬间又想到了变节而死的邝广,心中不由又是伤心又是忧虑——该怎么给邝家人交代啊。
那林荫下的人儿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圆眉圆眼圆脸,依稀可以见到邝广的模样。
“失月姐姐,失月姐姐——”那女孩也看到了她,于是向坡下跑来,边跑边欣喜地叫着。
“心音妹妹。”秋失月欢叫着扔了缰绳,向山上快步跑来。
好久没有见面了,大家都心生想念,今日终于聚首,怎能不让人高兴。
邝心音一迭声地叫着姐姐姐姐。到了到了,她的身子飞起来,向秋失月怀中扑去。
秋失月微微倾身,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心音妹妹,姐姐好想你啊。”
“姐姐,心音也想死你了。”她也抱住她,一张圆圆的小嘴巴附在她耳边亲昵地道,“自从你下山后,我天天都在这里看,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
二人好一阵激动才松开手,秋失月摸着她的粉脸道:“我看你比以前瘦多了,原来是想我想瘦的啊。”
一句话把她说得咯咯大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传出去很远很远。
她笑了一阵仰望着她道:“你也瘦了。”
秋失月扮了个鬼脸笑道:“我这也是想你想的。”
说着乘她不备在她胳肢窝下挠了一把,邝心音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闹了个够,她才转身向上跑,边跑边扯声大叫:“失月姐姐回来了,失月姐姐回来了。”
那欢快欣喜的叫声在山上震荡,在鹰山神院中回响。
她们走到绿草如茵的院前坪场时,从山门中接二连三地跑出来二三十个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漾溢着喜色,像是迎接出嫁初次归来的嫁女,又像是欢迎非常尊敬的贵客。
“回来了,回来了。”人们一阵唏嘘声,一个个高兴之极,就像她的归来,能给他们带来幸福快乐一样。
秋失月拉着那些年长的妇女,一一寒暄问暖,摸着那些小孩子的头打趣,对着年长的男人问好。
人群中,一个显得猥琐的男人挤开众人,来到秋失月面前,望着她急切地问:“月月,怎么不见你邝广师哥?”
人们顿时也是一遍问话。
“诶,真的啊,怎么没有看到邝广。”
“云燕也没有看到。”
“一同出去,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他家伙总是吊儿郎当,落在后面有什么稀奇。”
“这小子贪玩,没准留念外面的花花世界,不肯回这苦寒之地来了。”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秋失月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那微微有些猥琐的男人年纪四十左右,眼睛经常微眯着,背微驼,身材瘦小,经常都没有精神的模样。
他见秋失月不说话,不理睬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只管盯着秋失月:“月月,你倒是说话啊。”
秋失月无奈地抬起头,双目珠泪盈眶,微微一眨,便顺着脸颊滚下来,汇在下巴再滴落尘埃。
“你怎么哭了?”
“你怎么哭了?”
……
人们一迭声地问着,有的隐隐感到事情不对。
那盯着秋失月的男人见了她那眼泪,心中一格登急问:“你怎么哭了,难道广儿……”
人们闻言立时鸦雀无声,睁大眼睛望着秋失月。
“大伯,我没有照看好师哥,我真对不起你。”她说着头又低垂下去,眼泪滴落得啪嗒啪嗒直响。
“广儿——”他悲痛欲绝地惨叫一声,蹲下身抱头痛哭。
其余人听此见此也泪眼婆娑,有的嘤嘤而泣。
“我的哥哥怎么了,我的哥哥怎么了?!”邝心音瘪着嘴,眼泪刷刷地落,扯着秋失月的手摇着拽着直问。
秋失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邝心音嚎啕起来。
邝广再怎么不济,毕竟是她的师哥,她师父的侄子,好姐妹心音的亲哥哥。
她嚎啕之下,其他人立刻跟着大放悲声。
鹰山神院,先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可是短暂的欢喜之后,悲痛又摧残着每个人脆弱的心灵。
一盏浑黄的油灯摇曳着它瘦弱的身躯,但还是驱赶走了黑暗。
神院正堂屋中,一圈人围着秋失月,听她讲述与刘妞的争斗。她因想到前次秘密下山,却被刘妞知道,心忖神院中必有内奸。于是她省去了王玉珏,省去了发现了宝藏,邝广的尸体也是落入了万丈深渊不能寻回。
“那刘家丫头,好狠的心,早知如此,那时就让你姑姑要了她的小命!”邝顺朝——那个略显猥琐的男人,抚着还在抽泣的邝心音道。
邝心音闻言止了哭声,揩了一把泪,仰起了头,激昂地道:“我长大了,也要做姑姑那样的人!”
邝顺朝模样猥琐,好像什么都怕,但却有一个人模人样的儿子和把姑姑当作楷模的女儿。
邝心音人小鬼大,今日这番话,以前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每说一次,势必在她已不弱小的心上烙上印记。
他兄妹二人肖其母。他母亲是北疆女人,生的修长貌美,只因获罪要被问斩,是鹰山圣姑从死神手中将他救出带到此处,她因感恩载德而愿与邝顺朝结为夫妻,并为他生下一男一女。
后来夏侯宇轩出现,她仰慕的就是这样的男人。与邝顺朝结合是形势所逼,时间长了,就将邝英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花痴之下竟与他勾搭成奸,从而死于邝英剑下。
神院中,邝顺朝是大哥,邝英是老二,余下是邝顺江,顺河,顺海,几人均已结婚,名下都有四五个小孩,甚是热闹。余下的便是被鹰山圣姑从各种途经救下来的人,他们重获新生,为了感恩,在山上种菜种庄稼,放牛放羊作贡献。
邝英创出虎王狂招后,也让他们学习锻炼,但没有几人认真。她也没有严加要求,顺其自然,所以真正领悟的只有秋失月和邝广兄妹。
她的一番讲述,也没有人细究,全都深信不疑——被邝家人视为骄傲的圣姑所看重的人,他们没有理由不相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多天后人们都淡忘了邝广这件事。
清晨,当太阳还隐藏在天边那厚厚的云层里时,院前的平地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已经排列成队,在邝心音的督促下,有板有眼地练起武来。
邝心音是大姐,做事雷厉风行,一不对头就是几棍子下去,所以那些小弟小妹都非常怕她。
“邝明,腿伸直。”
“邝雄,出拳要有力。”
“邝情,马步要稳。”
……
随着她的声声喝斥和提醒,一个个忙按提示改正。
“嘿,哈。嘿,哈。”出拳出腿时,声声稚嫩的童音在晨曦微露的山中荡响,显得精神十足。
秋失月望着一丝不苟的邝心音,心中异常高兴。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
这天吃过早饭,人们簇拥着秋失月往外走,人人显出依依不舍的神色。
“姐姐,你下山带上我吗。”邝心音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你带我去嘛,你带我去吗嘛。”
“你还小,外面的世界处处充满危机,我不带你去,是怕你受到伤害。你长大了,有了过人本领,纵横驰骋大江南北的日子多的是。心音听话啊。”
邝心音见自己苦苦哀求,她却始终不答应,满脸的不高兴,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跑进了院里,随手关门。
“砰!”门猛地撞在门框上,被反弹回去,依然又敞开。
众人通过门洞,看见她边跑边用手揩着眼部。
“这丫头,火气不小啊。”一个妇女轻声道。
“不要管她,过两天她气消了就好了。”邝顺朝对显得有些尴尬的秋失月道,“月月,你一人在外可要小心啊。”
“大伯,你放心,你们全都放心。”她向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向山下行去。
这条山路她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她走到能看见院前坪坝前沿的地方回首,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那里,突又向后退去隐住身形。
她笑了笑,拢手在嘴边向山上喊道:“我下次一定带上你。”
那身影闻言重新回到坪坝沿边,举起手向她挥了挥。
她也向她挥手,随即一欲上马,挥鞭策马扬尘而去。
山上的人儿依旧站在那里。
她的心也随着渐渐消逝的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