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隔江祭祖
挡不住光华流转,历史三千年,
唯老,唯少,唯肝胆;
缰不住骏马奔闪,遥望北窗寒,
惜福,惜祸,惜天险;
止不住人生嗟叹,坐等牢狱穿,
为情,为义,为明天。
且说王道拖着病体赶到幽州,为时已晚,此时的耶律德光早已回返契丹,留给王道的只是满腔的怒火及不甘。
其实,王道非常清楚,就算自己拦住耶律德光,可对方兵力十倍于己,无异于以卵击石,遑论还有石敬瑭甘为走狗。
经过韩神医几番施针及药石,王道才稍见好转,但脸色依旧发白,又是冬日,寒风肆虐,王道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有披风,待在火炉旁,才见温暖。
石敬瑭做了皇帝后,志得意满,不久后,便下文书正式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包含幽、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十六州。
正式文书一出,举世哗然,特别是幽云十六州军民极度不满,不甘为契丹统治,因此,只不过月余时间,各地纷纷组建起地方武装,驱逐契丹官员,其中以云州吴峦最盛。
在石敬瑭将消息公诸于天下时,王道并不觉得奇怪,这事早已成定局,只是命李在途和柴荣多多配合,守好幽州。
“叫他进来!”王道倚在火炉旁不远处的几案上,对着韩火道。
韩火自从随王道回幽州后,便暂时接替了陆离的工作,又因王道身体日益亏损,便负责处理些王道身边的琐事。
片刻后,韩火将华武带了进来,此时的华武依旧被链拷捆缚着,只是面具不在了,丑陋的面貌暴露无遗。
其实,早在李在途擒住华武的时候,金面具就因为强烈的冲击碎掉了,李在途初见到华武的容貌时也是一惊。
“坐吧。”王道的声音有些懒散,似没有什么精神。
华武见王道是直接坐在地面的毛毯上,左手举着茶杯,身子则斜倚几案上,靠右手着力,倒也享受,随即,也不客气,盘膝坐在地上,又往火炉边挪了少许,这才坐定。
“请!”华武身边也有几案,并且早已经斟好茶,王道便说道。
“呼!暖和,没想到作为阶下囚还能有这种待遇。”华武呼出一口浊气,道。
王道抬头看看屋外,此时,正飘着鹅毛大雪,园中的树木花草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道:“是有些冷!”
二人谈话就像是多年的好友,丝毫看不出王道与华武立场不同。
“说说吧?”王道言语依旧轻柔。
“说?说什么?”华武正捧着茶杯,被王道的突然发问有些错愕。
“给你提个醒,我早知道你是契丹人,同时还是耶律德光的侄子,耶律雄风的第三子。”王道突然一反常态,目光锐利之极。
华武沉默片刻,摆摆手,道:“别这么看我,瘆的慌,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就告诉你吧。”
随即,华武连续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道:“这得从十年前说起,那时你还是前蜀的皇子,却因‘道天子命’的传说闻名天下,以致于传到我父王的耳朵里,你也知道我父王一直想当皇帝的,但苦于常年被耶律德光压制,又没有厉害的谋士,便一直不温不火的,直到你的出现,于是,他进行了多方打听,发觉我的相貌和你有些神似,便又找了些方士,对我进行了易容,这样,在外人看来,我便是你了。”
王道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华武继续。
华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惹得锁链‘咔咔’作响,道:“恰巧李存勖准备发兵功蜀,父王便猜测你肯定难逃一死,便将我寄养在了幽州附近的一家农户家里,后来,设计被陆离找到,最终见到了你!”
王道虽然早有猜测华武是外族人,却没想到早在十三岁那年阴谋就已经开始了,惊讶了片刻,道:“然后呢?”
“后来就比较简单了,王宗仁李代桃僵将你放走,我则被父王秘密救走了,本来当时想杀掉王宗仁的,父王又想利用你的才能,就只是下了毒,随后,因一场意外我被毁容,义愤填膺的我杀了两个哥哥,父王怒极,却只有我一个儿子了,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却把我当怪物看,直到两年前回到你身边,之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华武不以为意的道。
王道怒极,目光如炬,一个箭步冲到华武身前,抓住华武的衣领,王道使力颇大,竟将华武提离地面,茶水洒了一地,愤道:“解药在哪里?”
“哎哟喂,别紧张,解药只有我父王知道,你找他吧!”华武慌忙将王道双手握住,一副无辜的表情,心里却在惊讶,王道不追究利用他的事情,反而关心解药。
王道顺势将华武往地上一丢,道:“哼,来人,带他回去!”
韩火这时听到王道的召唤,急忙赶进来,准备将华武带回牢房,华武也不反抗,却突然恳求且声音高亢的道:“王道,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父子,但我请你不要伤害华礼,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们父子做的。”
王道头也不回,只是叫婢子收拾散落在地的茶杯和水渍,摆摆手让韩火将华武带走了。
王道看着窗外的风景,暗道:“真的无关吗?”
不久后,韩火遵照王道之前的吩咐,又将耶律雄风带来,见到耶律雄风后,却见他一脸颓废,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王道却未对他如华武这般客气,道:“交出解药,我可以看在你是我岳父的面子上不杀你。”
被捆着的耶律雄风突然狂笑道:“放弃吧!所谓的道与正义不过是海里看花,只有权力与欲望才是永恒的,放了我,我们一起成就帝王之梦。”
王道瑶瑶头,笑笑,道:“你错了,道与正义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王道即民之道,正如黎明终将代替黑暗,晨光终会驱散雾霾。且不谈,其实我有无数种方法杀死你,比如说把你交给耶律德光,但我不屑于那么做,而且我不但不会害你,还准备帮助你!”
“帮助我?谁信?”耶律雄风素来知道王道的心理诡算,并不打算相信。
“你想搞垮耶律德光,我想拿回幽云十六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是朋友。”王道丝毫不掩饰的说道。
“是吗?你叫我怎么信你?”耶律雄风来了兴趣,疑虑的道。
“其实,几年前我就怀疑身边有契丹的奸细,但我不想相信会是她,因此,我叫人秘密查了你们兄弟,才知道华武就是你耶律雄风的儿子,原叫耶律武,十年前被你安置在幽州农户的家中,华礼便是耶律礼,一直在我身边向你传递消息。”王道的眼中充满了睿智。
耶律雄风却不以为然,道:“这些或许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告诉你的。”
“你应该相信我的,三耳道人!”王道话锋一转,‘三耳道人’几字被王道咬的特别重。
耶律雄风震惊了,三耳道人的身份是当年耶律雄风见王道自弃,怕不能再为其所用,临时起意才用的,却没想到这都被王道所知。
“你!”
“怎么?很惊愕?其实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你安排华礼和我大张旗鼓的成婚,实则想陷我于不义,遭国人唾弃,再去求你收留,可是你失算了,幽州密林战时,我故意令李在途被华武引出,你果然中计,以为幽州主将不在,想来奇袭,我又令柴荣隐蔽潜伏,等你到时,城内城外冲杀而出,你不敌,方才被生擒。”王道娓娓道来,心中自信无限。
“你...你!为何不杀了我?”耶律雄风气极,却无可奈何,没想到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眼。
“我本来想杀你的,后唐也被石敬瑭引契丹兵灭了,可不曾想到,本来只需花些钱财,然而,石敬瑭这个蠢货居然割让了幽云十六州,我始料未及,于是改歼灭为生擒,之后我一病不起,直到现在才回幽州,可大势已去。”话语中难掩王道冲天的怒火和不甘,若石敬瑭在,王道真想生撕其肉。
耶律雄风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王道的计划犹如连环,既灭了后唐,复了国仇,又让耶律德光黄粱一梦,可却出了石敬瑭这么个变数,这才功亏一篑。
“至于你三耳道人的身份不难察觉,你想利用我,肯定不会让我消沉的,再结合华武的交代,我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王道随意的道。
“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利用不成,反成棋子。”耶律雄风似斗败的公鸡,颓然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我会安排你逃出幽州的,届时你召集旧部,等我号令即可。”王道早有定计,遂道。
“那我的孩子?”耶律雄风在王道面前早已没了雄风,小心翼翼的道。
“华武武艺超凡,我可想用他的很呢,相信岳父大人不会背叛我的,毕竟你只有一个儿子了,说不定就断后了呢?你说是吗?”王道轻松的说道,却眼中充满了挑衅。
“你是在威胁我!”耶律雄风暗恨。
“我是在威胁你啊!不过我劝你还是把这份仇恨发到耶律德光身上吧,他可是抢了你的皇位呢。你想想,原本你可以坐拥天下,品酒赏乐,美姬成群,可是,‘砰’,全被耶律德光抢走了!”王道绘声绘色,并不断描绘着这想象中的情景。
“好!好!我与你合作,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耶律雄风已经完全没了脾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王道手中的棋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很快,很快,别急。”王道故意加重了语气,显然,王道并不以为心中的计划是那么好实现的。
而后,王道便再没有说话的兴趣了,叫韩火将耶律雄风带回了牢房,唯一不同的是,耶律父子的伙食要好了许多。
当夜,北风盛,大寒,呼啸声似群兽奔腾。
王道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华礼穿着薄衫跪在房门口,并道:“华礼有罪,往夫君一并处之。”
王道心生怜悯,将华礼缓缓扶起,并将披风披在华礼身上,轻言道:“非你之过,反是你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故意疏远了些。”
王道早知华礼的身份,一直心有芥蒂,因此常故意疏远,但现在王道发现,华礼是真爱自己的,只是种族不同罢了。
其实,在王道想来,若天下统一,契丹,女真,党项等皆是汉人,想通这些,王道便也觉得没什么了,因此才不追究华礼,这次的事反而使得二人关系好了些许。
突然,王道急忙说:“走,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华礼奇怪的问。
随后,王道遣人准备了些白烛黄纸,又亲自撰写了祭文,这才带着华礼深夜来到江边。
江风,更添了几分寒冷,衣衫也被吹得沙沙作响,王道却点亮了白烛,遍洒黄纸,焚烧祭文,跪在江边,仰头望天,哀叹道:“呜呼哀哉!后唐已灭,爷爷,母亲,死去的宗亲臣僚百姓们,你们可以安息了!”
王道无法回到蜀地,故只能隔江祭祖了。
华礼陪王道在此枯坐了一夜,而王道痛哭流涕,尽情释放,终于,第二日,又因为风寒双双病倒了,不过,谁能不承认,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