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斛打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忧患意识。
比如有吃的时要尽量储存,能吃则吃,吃不了就兜着走。
比如有机会就多捞些伤药藏身上,藏不了就埋起来,还不能只埋一个地方。
比如,绝对不要相信在皇宫里能一直过好日子。
这些都是有血泪教训的,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哪怕是进宫后日子过得再好都没忘记做准备工作,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可惜棋差一招。
“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李丰杨瞧着被扔进秋水堂的纹斛,突然满心的畅快。
这秋水堂是专门给似他这般犯了错的男*宠准备的,他们身份特殊,不能跟一般的妃子宫女混一起,就连太监也不见得就能放心,位份高的时候还好许多事情可以模糊处置,一旦摔落云端,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秋水堂。
冷宫之中好歹还有一两个宫人伺候,这里就连老一点的嬷嬷和太监都是没有的,衣食住行全凭自己,而且丢进来之前大都是挨了罚身上有伤,进了这里没人过问,等过了几天烂了臭了,自然有人进来拖走。
前几天李丰杨因为纹斛被打了屁股扔了进来,如今,纹斛也被扔了进来。
“报应,哈哈哈……哎哟。”
李丰杨想笑得再猖狂一点,没想到扯到了屁股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咝——等我好了我再跟你打一架,哎哟喂……你给我等着。”
纹斛看着趴在床上要死不活的李丰杨,突然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倒霉的一个,一瞬间心里平衡了,渐渐的也就不似刚来时见到李丰杨那般后悔。
“你这几天吃什么?”
纹斛撩开李丰杨搭在屁股上的布,血糊糊的一片,看来打的人下手还真没留情面,他捏了捏,倒没伤着胫骨,可扔这鬼地方来缺衣少食天儿还这么冷,早死晚死都一样。
“你捏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丰杨激动大叫,叫到半截儿又疼得要死要活,老老实实趴在硬邦邦的床上骂纹斛。
“我只是看你伤得如何,淑妃娘娘不是说罚你禁闭么,怎么禁闭到秋水堂来了?”
在满是宫女太监的地方紧闭养伤和在秋水堂来紧闭等死可有天壤之别,难道是这家伙还得罪了别的什么人?
李丰杨偏头不想理纹斛,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等他好了,哼,只要等他好了他就要给这些人好看!
纹斛看着李丰杨什么都写脸上的模样,连心里最后一点儿歉疚都没了,这样一个傻子在后宫里早晚要玩儿完,给他碰上整治了也算早死早超生。
“你看着不像是官宦人家出身,忒傻。”
比纹枢还傻,简直是专门生下来让人害的。纹斛听人说过,李丰杨是驽勒前不久才弄进宫来的,此前来历不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那个皇帝也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宫里弄,没准儿是个刺客呢。”
纹斛只是无心一说,李丰杨却身子一僵。
纹斛跟着僵。
“你不会真是刺客吧?”
李丰杨红着脸,也不反驳,只心虚地把脑袋藏床板儿里,床板儿硬,脸埋不进去,反倒把自己鼻子磨破了皮。
他当初是想要来刺杀驽勒的,只可惜学艺不精叫人捉住了,废了武功,丢到了床上。
后来渐渐就被驽勒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那个人对他很好,比师兄师姐他们好多了,不笑话他傻,还说他胆子够大竟然敢单枪匹马来刺杀他。
那个人喜欢武艺高强志向远大的人,他恰好就是这样一个武艺又高强志向又特别远大的,没志向的谁敢刺杀皇上啊,这不,正好凑一堆,比呆在山里被师兄师姐嘲笑好多了。
每天还能穿好衣服。
还不用干粗活。
还能骂别人。
多好。
所以当纹斛抢了他饭碗儿的时候他才会奋起反击。
然后就被扔到了这儿。
“你傻得可以被猪喂了。”
直到纹斛出声李丰杨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吐槽的话说了出来,他继续蹭床板,把鼻子上的皮又蹭掉一块。
估计是确实觉得这人实在傻得没杀伤力,又或许只是不想一个人在秋水堂里熬日子,纹斛把自己藏起来的伤药分出一些给了李丰杨,他如今是打不过李丰杨的,所以为了保险,在他好利索之前找绳子把人给绑了。
“我说你快放开我!放开我听见没有!”
李丰杨中气十足地大叫,好不容易因为纹斛照料他的伤势叫他对这人改观,突然就被一条绳子阻断了交情。
没有什么信任是一条绳子扼杀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再加一条。
李丰杨手上脚上正好捆了两条绳子,所以他觉得他跟纹斛肯定做不成朋友。
“抱歉,因为我不敢杀人,所以只能绑着你了。”
纹斛把手里的玉米糊糊舀了一勺喂李丰杨嘴里,李丰杨不肯吃,他也不劝,稀里哗啦自己喝完了一大碗。
他手艺不好,可有食材的话还是饿不死人的。
“你为啥不多劝我一下!”
李丰杨还等着纹斛劝他第二次他就勉为其难吃这东西,结果他一下子就喝光了!
“你难道不知道该照顾伤员么!”
纹斛点头。
“你说不想吃,我不逼你,这不是照顾么?”
纹斛觉得这人傻,明明想吃却不说,简直蠢透了。
“我以前也认识一个跟你一样蠢的人。”
纹斛伸手把捆着李丰杨的绳子又系紧了一点,扯一扯,又紧了点儿。
“被人打了也不说,还帮着隐瞒,饿了也不说,不过他比你聪明,他饿了会直接抢东西吃。”
那个人也会武功。
这么多年了,一定变得很厉害。
“粗俗。”
李丰杨对纹斛口中的人抱以鄙视,以此证明自己比那人有礼貌得多。
纹斛不说话,他只静静地看着李丰杨。
阿宁应该比他厉害,他从小就有天赋。
现在应该比卫诚还厉害了。
可是……那么厉害的阿宁,怎么不来找他呢?
纹斛看着空荡荡的碗发呆,愣了会儿,被李丰杨肚子里传来的巨响给拉了回来。
李丰杨红脸,大声吼:
“看什么看!没见过饿肚子么!”
纹斛点头说见过,想了想,又补充到:
“我再给你盛一碗,你给我说说宫外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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驽勒其实在把纹斛丢进秋水堂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没个人守在冷宫听他发牢骚其实挺憋闷的。整个皇宫里只有纹斛知道他的小秘密,他心里苦,也只能跟纹斛说。
可是刚把人丢进去就拉出来,他多没面子。
驽勒决定晾他几天,谁叫他之前骗他减肥,害他吃了这么多的亏,最重要的是也没见得卫诚因为他瘦了就对他刮目相看。
驽勒拿出纹斛小时候那张画像,圆圆胖胖的,突然也觉得做胖子挺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不像现在的纹斛,瘦了吧唧,一看就是个短命鬼。
一张嘴损得能气死人,早晚要吃大亏,真不知道卫诚喜欢他哪一点。
驽勒想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对着画像傻笑。王富财从旁边看着,估摸着那位相公估计会有大造化。
好事多磨嘛,如今闹些小别扭,往后才能长长久久。
王富财心里念着,驽勒心里约莫也念着,再过几天就把人接出来,那人惯会给自己找自在,即便在秋水堂也能叫自己过得舒舒服服。
可是第二天就传来了纹斛被淑妃打个半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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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出去!”
纹枢将孔善好不容易送进来的大夫轰了出去,就连云娘也不能幸免,两人知晓这事儿对主子打击极大,也就没往心里去。
云娘叹气,她是个女人,自然看得出来主子看卫诚的眼神不一般,有了这件事也好,叫主子彻底看清卫诚那小人的真面目,往后也能更好地为复国出力。
“殿下的病还有得治么?”
“幸亏发现得及时,再晚可就真没希望了。”
姜伟收起了看病的那一套东西,转头又混到了卫府的下人里。他得赶紧回去同孔大人商量对策,这事儿棘手,办不办得成还得看老天爷!
送走姜伟后云娘算着时间卫诚快下朝了,整理好衣衫便吩咐下人准备膳食,卫诚一向准时回来陪她吃饭,成日里不管多忙总对她体贴入微,日日都要将饱暖问个三遍。
如果她是个没经事的小姑娘,早被卫诚迷得晕头转向,可惜——呵,这人的真面目,她早在初见他时就认清了。
“急急忙忙跑什么!”
云娘止住了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厮,仔细一看却是卫诚身边的随从。
“这般着急可是将军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哭丧着一张脸道:
“夫人,将军他,他叫皇上给抽了两鞭子,有一下正好抽在要害上,如今正叫人抬回来的路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