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以前他还指责邵城不肯坦诚相待,现在却自己瞒着事情不和邵城商量。陆斐然也觉得惭愧。
要么……回去以后就和邵城好好谈谈吧。假如真的有那么个白月光的话,无论如何他也只能……陆斐然的思绪滞堵在一个梳理不通的结上。
他垂头丧气地想:不,我接受不了啊!我真是个小心眼的人!……陆斐然,你的心眼只有针尖那么大吗?就算邵城真的有白月光,他今年三十多岁了,除了我就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可能啊,人总是有过去的嘛。你刨根究底地问,万一邵城觉得你沉重讨厌你了呢?万一、万一……他真的更喜欢那个白月光呢?
陆斐然迷迷糊糊睡过去,梦见自己回到高考结束那天的中午,他到处找邵城怎么找都找不到,惊的一身冷汗醒过来,才三点多;再躺下,又昏昏沉入梦境,他看到邵城和一个人牵着手背对着他,邵城先转过身,对他微笑,说:“对不起,我爱的是他。我之前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像他。”陆斐然害怕地问:“他是谁?”和邵城依偎在一块儿的那个人转过头,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陆斐然陡然一惊,灵魂像是从万丈悬崖上陡然坠落,疾速落下却又掉不到地,他猛地吓醒过来,汗出如浆,像是快要窒息的人一样拼命呼吸着。
而外面天还是黑的,桌上的时钟冷冰冰地走动着,时针指向五点,才过了一两个小时。
闭上眼是一片黑暗,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
陆斐然就这么反复在噩梦和惊醒中渡过了整个黑夜,之后天亮了,索性就起来了,面无血色,眼下一片淡淡的绀青色。
陆爷爷看他这鬼一样的模样,问他:“和邵城吵架了?”
陆斐然摇头。
陆爷爷:“肯定出什么问题了,不然你不会这样的。”
陆斐然锁着愁眉,他满腹的心声已堆到了嗓子口,可嘴巴舌根却像是被筑起一道铁门落了沉重的锁,那些话被堵着说不出来。
陆斐然忧伤地回去了,虽然掩饰了但还是被邵城看出了端倪,“怎么了?生病了吗?”
陆斐然一边翻着婚礼方案策划书,一边装成漫不经心地问:“……我怎么觉得你办婚礼办的很熟练的样子?你以前是有做过吗?”
我从上辈子就开始策划,准备期待了两辈子我能不熟吗?邵城想,又一转念,等等,该不会是上回那个二婚话题?“没有啊,宝贝儿,你是又怀疑我二婚那事儿?真没有啊。你可以查我的证件嘛。”
“哼。法律上没有,说不定是有过曾经打算结婚的对象呢。”陆斐然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醋的没法听了,脸霎时就红了。
陆斐然越醋邵城越甜蜜,邵叔叔美的要上天了,“真的没有啊!你是我这辈子上辈子都最爱的人。真的从没有过第二个人。”
陆斐然觉得自己该信邵城,可人是会骗人的,证据不会,“那你为什么要拍……”陆斐然正说着,邵城拿出了两张机票,陆斐然愣了愣,“这是什么?”
“马上过年了,我一年到头都那么忙,就这几天有空,正月我们去旅游吧。”邵城说,“呃,你刚才要问什么?我没听清。”
陆斐然:“……没什么。”
邵城想,陆斐然这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
毕竟邵丰益还是亲爹,就算年年被拒绝,邵城还是去主动询问了下意见,今年要不要一起过年。
邵丰益不出邵城所料地回答:“以前不肯和我一起过年,现在想起我了?可怜我吗?”
邵城当然不勉强,“那我多给您准备点东西。苏护工呢?过年给她放假吧?”
邵丰益:“现在是我付她工资,不用你管。要放假也是我给她放假。”
奶奶听了挺糟心的:“往年都是我陪他,今年也有我去就够了。”
邵城劝她:“奶奶,今年和我一起过年吧,我们好多年没一起了。爸爸那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我真怀疑精神有问题,或许年后我们可以带他去做下检查,上次你回去他还对你冷冰冰的,有什么意思吗?留在我们这,热热闹闹的,多好。”
邵老太太还是不答应,就算再怎么对自己糟糕恶劣,那也是她生养大的亲儿子啊。小时候邵丰益也是很乖的,有好吃的要藏兜兜里给妈妈的,只是现在生病而已。她回了老家,风风火火张罗着采购置办年货,大扫除啊,添新餐具家具啊,想着说不定屋子日子焕然一新了、有了生气,儿子也能从死气沉沉怨念深重中有所改变。
但邵丰益并不领情,嫌她吵嫌她闹腾,骂了好几架。邵老太太也不是个泥人,多少也灰心了,再说了为了来这里,她特地把孙女儿留在城里,好一段时间没见,她想得慌。
邵城再去乡下探望时见到奶奶,大吃一惊,当时去的时候还生机勃勃的呢,如今已经萎靡不振了。他把奶奶接了回去,“您是不是生病了,我带您是检查身体。”
检查以后身体没有问题,就是精神状态不好,医生说:“长期郁闷也会导致生病的,保持好心情最重要。”
后来邵城再劝,奶奶也想开了些,不闹着要去陪邵丰益了。她在城里,天天带着乖孙女儿到处溜溜,孙子孙媳妇儿时不时陪她,有时前儿媳妇儿还和她一起听戏去,日子比在乡下过得滋润多了。
陆斐然说:“奶奶,知天命而从心欲,您不是老是为别人着想,该多给自己过日子了。你看我爷爷,他今年开始跳广场舞,现在已经是领队了,跳的可好了。你有空也多参加这些,可有意思了。”
除夕夜。
大厨邵城负责掌勺,陆斐然给沏茶倒水。大家聚在一块儿,陆斐然的爷爷,邵城的奶奶都在,没多时,刘女士也带着现任丈夫崔先生来了。
陆斐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崔先生,眼前一亮,可真是位儒雅英俊的老先生,白头发长他脑袋上都特别俊朗,陆斐然悄悄问邵城:“不会为难我吧?”
邵城摸摸他的头,“崔先生人很好的,不用担心。因为他们再婚时我年纪也很大了,多亲昵肯定不可能,互相敬重还是有的,崔先生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可能就是来见见继子的媳妇儿。……嗯,也可能是我妈想把这么好的老公带出来炫耀一下吧。”
陆斐然瞪他:“凭什么我是媳妇儿啊?”
邵城:“……”
邵老太太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年夜饭了,虽然这一桌子上真论起来,大伙儿身份还挺尴尬的。吃完饭,前儿媳妇儿又招呼着她一起凑了一桌麻将,邵城为了哄奶奶开心,喂牌的简直丧心病狂了,几圈下来,邵老太太荷包厚实了不少。玩累了回头去客厅里,看到陆斐然正抱着柔柔看电视,柔柔倒在陆斐然的怀里,眼睛快阖上了,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坐到陆斐然身边,“辛苦你帮忙照顾柔柔了。”
陆斐然轻声说:“没有啊,不辛苦,柔柔很乖的。她要睡着了,我正准备把她抱去床上呢。”
“是该睡觉了。”邵奶奶点头,“我来吧。”
“吵到她的,我来就好了。”陆斐然说着,起身轻手轻脚地把邵柔抱去了房间里,脱了鞋子。再要去卫生间调热水拧毛巾。
“接下去我来照顾就好了,你回去吧。”邵奶奶说,“谢谢小陆。”
陆斐然也不勉强。
邵老太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觉得有点薄了。
初一早上,早餐是邵城熬的红枣桂圆汤。
邵老太太给了陆斐然一个红包,“新年快乐。”
陆斐然愣了一下,也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里面装的是个金镯子,“新年快乐。”
邵城给他说好话:“陆斐然没你有钱,给不了那么多钱。但这已经是他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了。奶奶你就收下吧。”
邵老太太不高兴:“你说我好像是那种嫌贫爱富挑刺儿的老人家一样。我是那样的人吗?”
邵城:“好好好,你不是,你是世上最善良大度的老太太了。”
初二的时候,邵城和陆斐然就出发出门了。
邵奶奶和邵柔看家,临走前祝他们一路顺风。
屋子里人少了,又冷清了下来。
邵老太太想着是不是要去见见儿子,可这会儿是找不到人托付邵柔的,要是带着邵柔一起去,又太不让人放心了。
这天半夜,邵老太太真和邵柔在床上一起读故事书,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她给挂了,对方又打来,她才接起来。
对面传来邵丰益神经兮兮的声音:“妈,你救救我!”
邵老太太:“……你怎么了?”
邵丰益:“电话线被那个女人给剪了,她疯了,她想害我!她还污蔑我是神经病,我要辞了她,不不,我要找警察把她抓起来,你帮我给警察打电话,警察不信我的信她的。”
邵老太太:“你说的是谁?”
邵丰益低声鬼鬼祟祟地说:“就是苏婉贞。”
邵老太太:“………………”她缄默,“好,我给你打电话,你等着。”
邵老太太挂了这头电话,转头打给了苏婉贞,“小苏,邵丰益他是怎么了,他说你疯了。”
苏护工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但话语依然清晰而又逻辑,“邵先生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电话线被老鼠咬了,他就叫着是有人要害他所以故意不让他和外界联系。邵老夫人,我想大概你们该带他去看看脑子是不是生病了。”
邵老太太深以为然,更加不敢回去了。但看病找医生这事还是得邵城来,邵城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暂时就不去打搅了他了,反正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和他说吧。
“好了,我们继续读故事书吧。”奶奶回到床上,把这段邵丰益发神经的事情抛到脑后,这几年这种事太稀松平常了。她可不信邵丰益的话了,他说了几次要辞掉苏护工了,每次都出尔反尔,这次想必也不是真的。
邵柔靠在奶奶的怀里,费劲儿地认着拼音,读到故事的最后一段:
“……大伙儿对放羊娃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谎十分生气,从此再也不相信他的话了。过了几天,狼真的来了,一下子闯进了羊群。放羊娃害怕极了,拼命地对农夫们喊:‘狼来了!狼来了!快救命啊!狼真的来了!’农夫们听到他的喊声,以为他又在说谎,大家都不理睬他,没有人去帮他。
羊都被狼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