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安澄仰头盯紧那警员的眼睛:“别指望你能什么都不说,你别忘了,这里是律所;而这位汤律师更是我们的高级合伙人!每个律师找一个理由,就能一个月一桩诉讼地把你告到死!”
那黑人警员咬了咬牙,手托着腰带,将安澄带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局促地说:“别以为我是被你威胁到了!只是考虑到了解他被捕的情由,也是你们的权利……”
安澄点头:“您赶紧说吧。嫜”
黑人警员扫了周围人一眼,极快地说:“四个月前,你们律所的一名合伙人发生过车祸。”
安澄一愣:“没错,科克先生。”
可是可可先生的车祸跟汤燕犀的被捕,又有什么关系?
“根据现场调查,我们当时就怀疑那起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只不过可惜当场没有找到肇事人和车辆。不过经过我们几个月不屑追踪,终于找到了目击证人,证实当时撞倒那位先生的车辆就是汤燕犀的车,而当时驾驶那辆车的人正是汤燕犀本人!”
“你说什么?”安澄的头嗡了一声。
撑.
汤燕犀被带走了,律所里的人们都趴到窗边往下看。大家的反应虽然都是惊讶,可是惊讶之下却各带不同的小心思。
安澄咬着指节,看汤燕犀一路走得背影笔直,可是到了警车旁,却还是被那黑人警官故意压了头推进警车里去……她的心就跟被一直手拧了一把似的疼。
警车呼啸而去,她扭头就进了海伦的办公室。
“这个案子带我一起打。”她紧盯着海伦的眼睛,一脸的不容反抗。
海伦被她这气势吓了一跳,随即抱起手肘冷笑:“凭什么?”
安澄高高扬起下颌:“凭你对这个案子一头雾水,而我却知道前因后果。”
海伦两手砰地撑在桌子上:“你究竟都知道了什么?还不赶快告诉我!”
“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打,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海伦咬住牙关:“你最好能帮得上忙!否则,我绝不会饶了你!”.
海伦被一个案子的当事人绊住了一会儿,安澄借机下楼去了26楼找可可先生。
四个月不见,可可先生的伤已经养好了。此时白发的老人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安澄坐下,也没心情多做客套,直奔主题:“您老知道汤律师是因为什么被捕的吧?”
可可先生愣住:“为什么我应该知道似的?”
安澄闭了闭眼:“四个月前,您的车祸……您看见了什么?”
可可先生面色大变,惊得讷讷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yancy是因为我那场车祸而被捕的么?”
“看您还是知道的!”安澄坐直,目光紧紧盯住可可先生的眼睛:“事到如今,我希望您将那天的情形都告诉我。您当时看见了撞您的车子,以及开车的人了,是不是?”
“不,不,不,”可可先生高高举起手来,隔在两人中间:“孩子你误会了。这件事我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过,对警方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到过。虽然车祸后,警方向我取了口供,可是我说的只是自己老眼昏花,而且被撞的那一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所以我什么都没看见。”
安澄心内也是一暖:“原来警方忽然来抓人,与您老无关……”可是她的心并未因此而放下,她咬住嘴唇说:“可是……相信其后警方还是会再跟您取口供,甚至可能去让您去认人。”
可可先生叹了口气,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摇头:“……孩子,我说过,我十分感谢你帮我打赢了富贵猫的案子。我能在律所重新回到管理层去,都是托了你的福。所以,今天的谈话只有你知我知,我不会向警方透露半个字。甚至如果地检办公室提起诉讼的话,我也不会出庭作证。”.
“您真的肯为了他这样做?”安澄怎么都没想到,忙起身向可可先生90°的一个大鞠躬:“我替他,还有我自己,谢谢您了!”
“你这傻孩子,”可可先生也忙起身,绕过办工作走过来扶住安澄的肩:“……yancy那孩子,怎么说呢,也是我亲自看好的。是我带他进了鲨鱼,是我将他一个一个介绍给合伙人,是我力排众议让他刚毕业就能独立处理案子,是我不惜一切代价送进合伙人队伍。所以,如果那孩子毁了,就也是我自己看走了眼,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安澄听得哽噎。回想汤燕犀对老科的态度和所作所为,只觉一阵阵的愧疚。
她又再度鞠躬。
可可先生的眼角也闪烁了泪花:“说真的,不管yancy那孩子是怎么看我的,我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的。就算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为他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我对我跟他后来的争执和矛盾,也深感痛心,我也反思过我自己,所以——即便发生了那件事,我也不会真的怪他。”
“年轻人嘛,我自己也年轻过,明白那种争强好胜,不想被老人压制的感觉。所以我是真的相信,他当时也许只是一时昏了头,绝不是故意的。我愿意给那孩子机会,如同当年我带他进鲨鱼一样,尽我所能,将一切的的机会都留给他。”
安澄惭愧不已,忍不住哽咽:“谢谢您!我一定会……想办法劝他改过。”.
晚上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安澄和海伦捱到第二天才见到汤燕犀。
虽然依旧眼神清亮,可是他本人终究是跟牢狱格格不入的人。一个晚上下来,他的发丝也都垂了下来,腮上唇上多了冒出的青髭,整个人不见了一向的清雅之气,只披了一层落拓的意味。
海伦一见就哽咽了,“我这就去办保释!”
探视室里,只剩下了汤燕犀和安澄两人。
安澄也有些忍不住,可是紧咬牙关控制住,直直盯着汤燕犀的眼睛:“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汤燕犀扬了扬眉:“不为什么。想做,就做喽。”
“你别这样一副态度!”安澄恼得一拍桌面:“告诉我,那件事之前之后你都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人跟你在一起?”
现在辩护的关键,就是能找到他当时不在场的证明。只需要有能证明他当时不在场的证人,那么还可以“合理存疑”。
车好办,可以辩称是相同的车子,车牌也有可能是套牌;可是人就要有不在场的证人才行。
汤燕犀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你别扯!”安澄急了:“你们一大家子的人呢,一定有人能帮你出庭作证。就算别人不行,至少守在门上的薛叔一定行吧?”
“你别去找他们!”他的眼睛微微一眯:“难道想让我家里人都知道我做了什么,或者明白我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嗯?”
安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了不让他打富贵猫的案子,不想他借机扬名立万,重新在律所里站稳脚跟?还是真的是你们的矛盾日积月累,已经无法调和,你非要除了他才能出了这口气去?”
她越想心下越是黯然:“还是因为想要鲨鱼,是不是?四个月不见,你就又把鲨鱼扩大了一半的规模。你是真的卯着劲要将鲨鱼带进顶级律所的行列,你是真的将全部心血都铺进鲨鱼里去了……原来是真的,苦心孤诣,那么那么地想抢到这间律所!”
牢狱总有牢狱独特的气质,所以这间虽然不是牢房,可是周围那股阴森的气氛也是叫人骨头都生出寒意来。
他坐在这样的寒意里,抬眼静静地看着她心急若焚,看她几乎就要发疯。
他缓缓吐了口气,淡淡应了声:“哦。”
安澄砰地拍桌子站起来:“你还承认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抢鲨鱼,你难道就不能多等几年,等着继承你爸的‘汤,程&刘’么?”
“等几年?”他阴沉地低低笑了:“我爸今年才44岁,正值盛年。你觉得我要等几个‘几年’才能等到他退休,才能将律所变成我的?”
“也要再等22年,把我自己等到他那个年纪才可以吧?”
安澄怔住。本以为让他继承他爸的律所,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自己也的确忽略了年纪的问题……就如英伦的查尔斯王储,当了几十年的王储还没继位,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他和他女王母亲谁先走一步都还说不定呢。
他目光越发阴冷:“况且退一万步,就算我爸肯退了,你觉得他的律所就一定是交给我,而不是交给汤燕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