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被抓住了,他供述了张家派人去神农药店购买砒霜一事情,然后又贿赂神龙药店老板将登记本记载那页撕掉,毁坏证据。至于在如何将砒霜下到茶水里,他知道不多,这事情想必是黄麻子所为,小红应该也知情,因为茶水是小红端送的。
时天气骤变,北风呼啸而至,到旁晚时分北风虽然慢了下来,寒气却越来越重。
文怡在后院内随意走动了一会儿,见院内百草凋零,一派衰败的景象,唯有院内的菊花还傲然而立,开着淡黄色花。腊梅花含苞待放。文怡感叹了一回,这样的天气,今晚一定为下雪。想到去年赏雪是在潭拓寺还与楚圆公主吟诗,谈到了家乡的雪花,谈到柳宗元《江雪》的诗。江南的雪花,却与北方的雪不一样,院内还有待放的寒梅,要是楚圆能来这里,斯情斯景品酒赏梅,何等洒脱。不过一年时光,世事变迁至此,不由得不感叹。文怡放慢的脚步,从假山一侧转身,随手一摸居然有绒绒的雪花,入手立即融化为水珠,天色阴沉,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文怡哥,下雪了。”这是蕙兰的声音,她提着淡黄的灯笼,徐徐走来。雪花在灯笼前飘忽。的确下雪了。
“菜饭已经准备停当,文怡哥也该饿了吧。”蕙兰对文怡的体贴打小就是如此。有佳妻如此,亦复何求?文怡接过蕙兰的灯笼,蕙兰随手将手中的一件外衣披在文怡肩上。
文怡一只手挽起蕙兰的手,说道:“蕙兰,你嫁给我后悔过没有?”
“你今天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
“昨天我把老四捉拿归案,可我总是有一种预感,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文怡提着灯,两人并排而行。
“老四身负要案,难道捉拿他有错?”蕙兰将文怡一只手贴放在胸前。
“老四归案,这就意味着骆攻略的案子浮出水面,张家父子便会涉案其中,以张家的背景,弄掉一个朱县令,何足道哉。”
“所以你就担心我的安危?”蕙兰带有责怪的口吻问道。
“是呀,你有身孕,只怕你过二日回娘家去躲避一段时日。把母亲和弟弟也安顿好,那样我就无牵挂了。”
蕙兰虽然看不清文怡的表情,但凭着女人的感觉知道文怡在托付身后事,大声说道:“不行,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子?”
“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吧,别受凉了。”文怡牵着蕙兰的手进了房子。
“姐夫家里不是官场背景很厚吗,咱们去找找姐姐…”
“蕙兰你不要去找她,我的性子想必你知道,我与他芥蒂很深,还有你就算找到他,他不落井下石就万幸了。”
“嗯,我就听夫君的吧,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后果或许没有那么严重。”蕙兰还不忘安慰文怡,她当然知道丈夫的性子,因此就不再说什么释放老四之类的话了,至于将来若真正出现那种危机,她去求谁,想必夫君也不会知道了。
饭后,文怡来到签押房,今晚的心绪难宁,为何黄百通突然变得即聋又哑,他难道知道全部真相?在张家近二十年,回家还是一无所有,这是保持低调还是张家确实如此冷酷无情,一想到这里,文怡隐隐感到有些心痛,天气如此严寒,黄百通家的房子千仓百孔,这个冬夜怎么过?想到这里文怡暗暗拿定注意明天去看望黄百通,随便帮着修缮一下房子,让他安稳度冬。
蕙兰叫丫鬟生气炭火,送到签押房,自己做了热茶送到签押房,炭火在桌下燃烧,案桌面很快就暖哄哄的,文怡在桌上办公,核实各类税收银子。周二拐上来报告说入冬以来已经开挖了三十余口地窖,每口地窖藏红薯千于斤,三十口地窖共计藏红薯种三万于斤,估计可以向约三万亩地提供红薯种苗。
“这是第一年的计划,明年可能会扩大数倍。”文怡示意周二拐坐下,语重心长地对周二拐说道:“周师爷,你跟柳青衣都算是我的心腹,如若我不在祁山,农田改革计划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遇事多于龙向青商讨。祁山的安防就由柳青衣与黎宝负责。”
“大人,你要离开祁山了吗?”周师爷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
“老四被抓,骆家的案子会浮出水面,以后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周二拐打断文怡的话,说道:“目前来看还是风平浪静,张家现在也没见什么行动?”
“会有行动的。”文怡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道。
丫鬟小翠跑来告诉文怡说有二位年轻公子求见。
“这么晚了,还来客人叨扰,实在是不知趣。”周二拐蹦出一句话,实则是出于关心,朱县令自从永州回来没怎么好好休息一会。
“把他文怡把他们领进来。”
文怡灯下见一俊俏青年男子带着斗篷,甚是面熟,但又苦于想不起姓名,正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于是试探性问道:“二位是…?”
“外面风大,外间寒凉,能否进内室一叙?”那位公子笑面如花,说话似女子声音,被风雪吹得红扑扑的脸蛋,语气虽是淡淡的,但听了使人难以拒绝。
文怡只好将他们引进书房,房内早已生起了火炉,这里除了夫人一般人是不允许进来的,那公子进了文怡书房,大大咧咧坐在文怡书桌边,于是对文怡说道:“大人,能否弄一些吃得来?我们二人还没有吃晚饭。”文怡吩咐小翠弄了一些饭菜来。
在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气中,只见那公子将斗篷取了下来,一头秀发散在后头,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对文怡微微一笑。文怡才发现她就是张普生的二小姐竹沁。另一位便是竹沁的丫鬟香莲。文怡对竹沁深夜来访虽感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接下竹沁精致斗篷,挂在墙壁上,立马吩咐丫鬟小翠去准备饭菜,竹沁确实饿坏了,她不怕文怡见笑,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香莲倒是慢条斯理地吃饭。竹沁说道:“来点酒吧。”
文怡又叫人送来酒菜。竹沁小姐又要求拿双杯来,文怡将两个杯子酌满酒,每人喝下两杯酒,便停了杯。这时候小翠早已打来热水,竹沁盥洗毕,从怀里掏出手绢试了试手,欲言又止的形态,让文怡倒是有些吃不透。文怡又从熏笼上取下茶壶,为她酌了一杯热茶。竹沁端起茶杯,并未立即喝茶,而是暖手一般地将手心贴在茶杯上,说道:“这么晚了来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可不来我又怕…”
见她说到一半又止住,文怡沉思片刻接下话茬说道:“又怕我处置老四?有什么话单独吩咐我朱某人?”
“你要是这样说,就见外了,想当年咱们在一起何等融洽,难道今日一定弄得像乌眼鸡似的?”
“此话怎讲?我向来对竹沁妹妹敬重有加,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竹沁见文怡似乎动了真格,微微一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说实话我确实担心你处置老四,骆攻略那个案子无须审问想必你也知道是家父所为,可是…”
“难道你就让骆攻略长眠地下,有冤无处诉?”文怡说到此处情绪自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因此而变调。
“我知道你对骆家感情极深厚,可现在人已经去了,你再多的努力也不能换回他们父女只命了,骆伯伯若地下有知,也不愿意看见你为他…”
“难道就一直让你父亲、你哥哥逍遥法外,让骆家人地下蒙冤?我这个县令当之何益?”提到此事文怡确实不由得不激动。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你一味追究下去对你未必有益,文怡哥哥,就算我求你了,你也该为你自己着想。”竹沁将说话的语气尽量放得缓和一些。
听到这样一个请求,饶是朱文怡这般心志坚定,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荫蔽的惊讶:“难道有人要设计我?”其实这是非常容易预料之事,只不过他想通个竹沁证实一下张普生的想法而已。
“其实我也不知道爹爹到底会拿你怎样,当年你在我家里就遭遇那样不测,今日你要与他作对,可想而知。”
文怡听了双眉竖起,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如注地望着竹沁,坚定地说道:“为了骆家的案子,前面就是万丈深渊我也得跳下去。”
竹沁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说还休,知道要他改变一个决定比登天还难,就是这样她也得来,如此以来就算明日文怡有什么不测,自己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因为她已经尽力了。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默,还是竹沁首先打破沉默,说一些陈年旧事,让他不至于过分尴尬。窗外传来更鼓之声,文怡从墙壁取下斗篷,说道:“竹沁妹妹,夜深了,还请早些歇息吧,我的安全,你也无须过于担心,这件事情确实让你很为难,希望你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