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流着眼泪抱着儿子文强回到家中,她知道继续与杨金斗下去,自己只有吃亏的份,打落牙子往肚吞,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样?斗又斗不过人家。文怡挑了柴回来了,朱母一行眼泪对文怡说道:“儿啊,宣德年间,你爷爷执象斛上朝,当年哪个不想巴结我们,你父亲在世时,来我们家的多半官府和乡绅,现在世道不一样,你看杨家狗眼看人,我看这门子婚事就此作罢,娘儿三人就是困难一些也要将你们娶媳妇,娶个乡下姑娘也好,能干,劈柴挑水,里里外外一把手,不像我做不了重活。”
文怡说道:“只是她家欠咱们的聘礼钱怎么办?”
母亲说道:“他压根不想还,就当那笔钱丢了,喂狗了。你们也别跑去要,免得徒劳,生麻烦。想当初你爷爷偌大一个家产都丢了。还在乎那些钱。没有钱还好,我们做个平民百姓靠自己劳动养活。”
弟弟在房里哭着将今日下午杨金打他的事情说了一番,文怡义愤填膺,母亲虽说不要他们还钱,但憋在胸口这口气不好咽下,对,理当教训教训这个糟老头子,他欠咱们家太多,不让他吃些苦头誓不甘休。父亲去世后那些虚伪的戴着面具的人一层层地被揭去面纱,呈现出他们原本虚伪而贪婪的面孔,他似乎也成熟了,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对于这个原本是父亲的老朋友杨员外愤怒之极,他盘算着寻找机会报复他,揍他一顿最好,于是在杨家外墙潜伏了数天,那日旁晚见杨金如厕,抓住他本想一顿暴打,没想杨金被文怡这么一惊吓,掉进沟里去了,半天没有爬起来。文怡立即对他同情起来,担心他摔死,那可要吃官司的,于是伸手向沟里探,没想那杨金“啊哟”一声叫了起来,文怡慢慢探下沟去,本想扶起他来,没想这个老东西狡猾得很,死死拽住文怡的腿,文怡使劲一甩,杨老头又大叫一声,叫道:“我的贤婿,你快将我扶起来吧。”文怡说道:“谁是你的贤婿呀,你的贤婿是王八呢。”杨金低声说道:“我的大女儿是不太看好你,我们也教育了她,可是她不进油盐,听不进我们两口子的话,但是我的小女儿蕙兰对你印象很好,只要你将来像你爷爷一样在朝廷捞上一官半职小女儿就是你的人。”
文怡见他狼狈相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对他原先的愤怒也消掉一半,蕙兰确实对自己非常要好,深更半夜将他放走,但是杨金出尔反尔,他的话文怡怎能相信呢。文怡笑着说道:“谁还信你,你做人从不守信,反复无常,你小女儿蕙兰虽好但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呢。”
杨金望着文怡道:“你只要把我从沟底救上来,我敢保证不再找你麻烦,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一笔勾销。”天性善良的文怡想道:“反正他吃到苦头了,不妨扶他上来,于是探身下去,好不容易将杨金从沟里扶了上来,只见他头破血流,满身污泥,一脸狼狈相,原先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栽跟头,文怡感觉到报复后的痛快,将杨老头扶着上了阶檐,这个老滑头突然抓住文怡衣服大叫大嚷起来,唐氏、慧玲及家丁纷纷从后院跑了出来,文怡情急之下甩开手便一口气跑了回来。桂氏见文怡外出两天,今日气喘呼呼地跑回来。询问他,文怡将惩罚杨金的事情告诉母亲,朱母一时急了又拿不出个注意,一个劲责怪文怡不该闯下大祸,拉着文怡向郑老爹商量,郑老爹听了甚是为文怡担心,抱怨他道:“你方才也太执意了。他现在是全县有名员外,连县太爷都不敢怠慢他,你怎的得罪他。”
文怡道:“老爹请坐,此人欺人太甚,家父在世时他三天两天跑来给我定下亲事,如今家父去世了,门前冷落了,他不仅取消婚事,还对我栽赃陷害,打了我弟弟,这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我本想找他评理算账,没想他如此不济,自个儿摔进沟里去了。”郑老爹说道:“不知他这次摔倒得怎么样,但他吃了这一番苦头回去必定向陶县令申诉。”
文怡说道:“对,还有他那个准女婿也十分刁钻狡猾,只怕他们还会寻上门来。”
郑老爹说道“寻上门来倒是不怕,怕的是他状告你,说你偷窃他家东西,这个陶知县没有钱也不好说话的,姓杨的要和你计较起来,恐怕有牢狱之灾。”
文怡母亲慌忙问道:“那如何是好?”
郑老爹捻了捻胡须说道:“如今只有到外面躲一躲。”
文怡答道:“如何使得?只是母亲和弟弟在家,一是没得个人照顾,如何度日?二来官府若将母亲抓去受苦将如何是好?”
母亲道:“我的儿!你历年卖诗卖画,我也积聚下三五十两银子,柴米不愁;我虽四五十岁的人,又无个病,还能够做些活儿,你自放心出去,躲避些时不妨。难道官府来拿你的母亲去不成?”
郑老爹道:“这也说得有理。况你喜欢读书,虽有才学,埋没在这乡村镇上,谁人识得你的?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好。说不定碰上好机遇来也不可知,在永州岭桥镇我有一个外甥,你去找他落脚。你家大小事,一切都在我老汉身上,替你扶持扶持便了。”桂氏听了喜从天降,忙着去为儿子外出打点行礼去了。
杨金回到家,找郎中寻了一点草灰药止住头上的流血,并无大碍,在家修养数日就康复了。这日正盘算着到朱家闹一闹,吓唬一下文怡,免得他日后再找自己要女儿,杨家两个女儿都不同意,大女儿虽然不太喜欢朱文怡,倒也不想为难人家,小女儿蕙兰更加不同意杨金这种作为。哭着抱住杨金的双脚说道:“爸爸,你别去闹事了,文怡哥哥已经很可伶的了。”杨家一个老家丁说道:“老爷,我看此事就此罢了,我们本来就欠人家钱财,欠人家情,跌下去是老爷自己不小心,常言说得好多积点阴德,到阴间少受苦。人常说因果报应,最灵验不过的了。我们村里一大户人家抢了穷人家一头驴,结果几年后他家一个儿子就疯疯癫癫地,每日学着驴叫,后来叫得七窍流血而死,下场可惨了。”杨金夫人唐氏却固执的很,说什么也得将朱文怡告到官府去。杨金说道:“算了吧,你也别闹了,咱们现在有一桩大喜事要办理,没有闲工去与朱家打官司呢。”
唐氏问道:“什么喜事呀?”
杨金说道:“你这个呆鸟,准备加女儿呀。”
唐氏听了大喜望外,赶紧吩咐家人准备嫁妆。肖家聘礼到也很重,这让杨金夫妇乐得喜笑颜开,逢人就说养女儿比儿子划算,于是将慧玲的婚事大操大办起来,对于文怡将他弄进水沟只是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朱家人不知道这个缘由,文怡还得外出,那日拜谢了郑老爹,辞别母亲及弟弟便出行了。文怡一路风餐露宿,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一迳来到永州府东面距离永州府七十里祁山县的一个镇上,这小镇却也人物富庶,房舍稠密。文怡向当地一位姓骆名攻略的老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伊水镇,文怡心想这名字倒是好听,“伊”不就是“佳人”吗?这里曾经一定出过一位美女,“有位佳人(伊人),在水一方”嘛,于是便叫伊水,取伊人在水之意,文怡向骆攻略问了伊水镇的来历是否与一位女子有关,骆攻略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思索片刻说道:“你这小孩说对了。”老人望着远方出神良久,继续说道:“我们伊水是湘江一支流,这一带的水甘甜可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士,因此我们镇的女子个个如出水芙蓉,水灵灵的,皮肤白嫩;男子长得清秀润泽。伊水镇这个名字还确实与一位女子有关,这位女子便是我高祖的亲妹妹啊,她老人家建文帝时期选拔到宫廷里去了。当年皇上在湘江之滨见到了江水浣衣的我的这位高祖妹妹,建文帝特别喜爱,招至后宫,封她为湘君,此地特赐为伊水镇,取名于有位伊人在水一方。可惜好景不长,建文帝的皇位被剥夺了。”老人家说道这里是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文怡担心他因此事而为她伤感,于是不再细问,但他记得当年父亲曾经说过靖难之后建文帝确实在永州出家过,或者是出家路过此处。想到这里,文怡倒是对伊水镇产生了好奇,心想盘钱也不多了,就在伊水找个地方住下,于是在朝阳庙租个小门面,每日写字,画两张没骨的花卉贴在那里,卖与过往的人。除了骆攻略隔三差五来问候一下,一连数日竟然无人问津。眼看在此地糊口困难,那日骆攻略来箭文怡,他本是一位心底泽厚之人,于是对文怡说道:“小兄弟,你别再这里卖画了,到我家去住上几日如何?”文怡想这老者虽说相貌慈祥,但是与他仅仅一面之缘,住进一个陌生人家里成和体统,郑老爹外甥住在永州府岭桥镇,不妨到他那儿落脚。文怡谢过骆攻略,打听到岭桥镇离此处不远,于是收拾行囊去寻找郑老爹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