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枝小心翼翼捏着电话,里头传来“嘟”的几声,有节奏地拨动着她的心跳。
没过多久,电话被接起来,那个熟悉的清逸声音带着惬意的笑:“喂?终于想起来要打给我啦?”
顾霜枝抿了抿唇,想着桌上还有几个人正侧耳听着,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了多少。
莫名其妙心生一丝偷情被抓包的感觉,咳了两声,佯装淡定地继续说正事:“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你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问他:“你需不需要徒弟?”
“徒弟?我从来不收的。”阮清言果断答道,想了想,又说,“怎么了,你要拜我为师吗?如果是你的话,我收。”
“谢谢,您可真有原则。”她的嘴角抽了抽,继续说正事,“我们店里新来的小伙子,一直梦想学摄影。”
“小伙子?”阮清言蹙眉,多问了一句,“怎么样的小伙子?”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啊……”顾霜枝真是对他无语了。
他思忖了片刻,问了个最蠢的问题:“长得怎么样?”
“喂,你存心找骂是不是?”要不是边上有人听着,她铁定要挂电话了。
“呃,抱歉,忘了……”电话那头的人讪讪地笑道,“不过,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乐于助人的?”
“少废话。”她不自觉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帮就帮,不帮就不帮呗。”
对方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问她:“他现在去你们琴行工作了?”
“嗯,念念安排他送琴,平时跟着我学……”
“跟你学?”阮清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那岂不是要朝夕相处?”
“……有什么问题吗?”顾霜枝揉了揉眉心,被他跳跃的思绪搅得头疼。
“当然有问题。”画风突变,阮清言突然爽快地答道,“念鱼开给他开多少钱一个月,我出双倍。还有,我包他住宿,工作室那儿有个小宿舍可以给他。哦对了,我再送个微单给他。”
这福利待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电视上只要998的坑爹广告吧。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一时语塞,“……你的意思是?”
“我不收徒弟,但不介意多个助理。”
“你等一下哦。”顾霜枝捂住话筒,侧过脸朝着林骁说,“阮清言想请你做助理,工资是琴行的两倍,还包你住宿。”
“真的?!”林骁难以置信,“天哪,大神阮清言的助理?!”
于念一拍桌子,也跟着惊呼起来:“我靠,这灰弭还学会挖人墙角了啊,真是!”
“老板娘,这是好事儿,说明灰弭人好,你就放他去吧~”小美拽了拽她的衣角,叫她消气。
林骁也有些左右为难,成为阮清言助理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而于念她们又对他有恩,这会儿他陷入了两难。
“行,去吧小林。”于念挥了挥手,放下了之前指点江山的架势,“跟你开玩笑呢,我送货员还能再找,你这机会失去可就没了。”
林骁感激地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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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对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他答应了。”
“好,到时候我找你。”
“到时候?”顾霜枝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声音,空旷而略带喧嚣。
似乎还有……广播的声音?
她侧耳听着,那个带回音的甜美的女声正中规中矩地念着——
“前往吉隆坡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MH38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你在机场?”
“嗯,去一趟欧洲出差,忘记和你说了。”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顾霜枝撇了撇嘴,没接话。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去半个月左右,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没有。”
“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路顺风。”
“……快呸呸呸,哪能祝坐飞机的人一路顺风的?”
“……”她哪知道那么多讲究,只别别扭扭地憋出了句,“胡扯。”
一桌的人还在静候,顾霜枝尴尬地催他登机:“行了,挂了吧,你忙你的。”
“好,那我去了。”阮清言望着落地玻璃外浅橘色的黄昏晚霞,“到时候给你带圣诞礼物回来,等我。”
“嗯……”她撑着下巴,手掌捂着半边脸,不再多说话,怕被人瞧出不自然的神色。
原本就动荡的心绪又被他三言两语撩拨得左摇右晃,像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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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小美悄悄挪到她边上:“小枝姐,灰弭还说什么了?”
顾霜枝自动省略了他那一堆无聊的话,言简意赅总结道:“他出差去了,大概半个月。”
“啊~~”小美捂着脑袋痛苦状,“那又要等很久了啊~~~”
“等什么?”
小美理所当然道:“等灰弭回来啊。”
等他回来?
阮清言好像也这么说来着。
顾霜枝琢磨起来,等一个人回来的前提是什么,她又是否具备这个前提。
吃饱喝足,林骁还一个个送她们到了家,自己才回去。
那时候大约晚上十点多,她们问他,下了地铁还有公交车么,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办?”
“找辆黑车或者黑摩托回去,实在没有的话,就让我朋友来接了。”
“那他要是不来呢?”
“不来我就走回去,也没几站路。”他的笑容里总有种让人心疼的东西,顾霜枝看不见,可也能想象得出这个大男孩憨态可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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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霜枝和于念住在一块,进电梯上楼的时候,于念勾着她的胳膊轻声问:“你跟灰弭什么情况?刚才人多,我也没好意思问。”
“没什么情况啊。”顾霜枝一脸莫名。
“顾霜枝,跟我你还保密啊?”于念的声音里带着微微不悦,“要不是小许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他那首新歌里的古筝是你弹的呐!”
被戳穿的顾霜枝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吧?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弹啊。”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
“那又在哪儿?”
“你为什么戴着他的围巾?”于念摸了摸她颈间的柔软,脱口而出,“上次录音的时候我看他戴过的啊。”
“这围巾是小旖和小旎送我……”话说到一半,顾霜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脑海里蓦地回忆起阮清言那时的怪异举动。
他先把围巾摘了一次,又重新围了上去,还一本正经地说是想看看怎么围的而已。
想到这,她忍不住唏嘘:“这围巾是他的?”
于念确信地点头:“我不知道你们玩的什么帽子戏法,反正这围巾肯定是他的,黑色,带深灰色格子。一看就是男人的围巾,那俩孩子怎么会送你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阮清言在搞什么东西,可于念说是,那就应该是了吧?
顾霜枝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暖暖的,有着同她身体一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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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澡,窝在沙发看晚间新闻。中东地区局势混乱,不少欧洲国家都遭受了恐怖袭击。
这条新闻听得顾霜枝心惊肉跳,想换台,可慌错地摸索了许久都找不着遥控器。
“小枝,你找什么?”于念在边上问她,“我帮你拿啊。”
“遥控器。”才刚说完,电视里又开始播放最新的新闻,欧洲某航空公司的民航飞机被击落。
这下她彻底傻眼了。
满脑子都是阮清言离开前说的,哪有人会祝坐飞机的人一路顺风的?
他还叫她“呸呸呸”,她没听话。
“啊呀,现在这么恐怖啊,我都不敢坐飞机了。”于念啃了口苹果,把遥控器拿过来,问她,“小枝你要什么台?我帮你调。”
她没听进去,脸色煞白,目光空灵得跟个幽魂似的。
“小枝?”于念拿遥控器推了推她,“怎么了?”
“呸呸呸!”她突兀地开口。
“……你呸我干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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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新闻里播报的那条失事飞机不是从上海出去的,可也着实把顾霜枝吓得瞬间丢了三魂七魄。
她怕自己乌鸦嘴,又有点害怕在自己还没想明白某个问题之前,那个叫她等他回来的人,就已经不在了。
她坐在沙发上,忐忑地在心里想着,原来摄影师还是高危行业。
胸口起伏的心跳还未平复,自然也没了换台的兴致,直接回了房间坐到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个手机没松开。
直到那手机忽然响起来,读屏软件机械的声音报出了一串数字,顾霜枝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你还没睡啊?”电话那头传来某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和低沉,却在这个夜晚显得尤为安定人心。
她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好整以暇问道:“你这么快就到了?”
“没,还要转机,现在在马来西亚。”
顾霜枝这回放心了,可嘴上还是语气生硬的一句:“哦,那你打给我干嘛?”
“我没事做,还要等两个多小时才登机。”
“呃,等一下,这是国际长途吧?”
那头的声音轻笑了一声,“管它呢,陪我聊会儿吧?聊五块钱的。”
她握着电话,无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