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人看起来比我要忙碌得多,推着承满教学资料的推车,行走大得像一个废弃工厂的仓库中,像辛勤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工作着。
我没有办法拜托任何一个人停止他们手头的工作,仅仅是来帮我一个学生运送一下课本到学生公寓。
摇摇晃晃地,可算离西门走远了些,一步步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
放在最上面的几本书撑不住,掉了下来,我迈开步子去捡,一脚踩在地面上的其中一本教科书上,整个人重重地摔出去。
在我的手使劲伸长,将要触及到最靠近我的那本书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一阵清风,一辆薄荷绿跑车及时停在距离我不到半米的一侧。
冒了一身虚汗,如果那辆车的驾驶者车技再差那么一丁点,我估计要被碾压过去,一命呜呼。
“曼尘!”脱口而出地喊到我的名字,听声音,我残存的意识还能分辨出是来自言缄默。
这么狼狈白痴的一面,居然暴露在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面前,而且,还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我恨不得把头埋进那对掉落在地的书堆里,闷死我算了。
我的光辉形象!
“你还好吧?”
能不能做点实质性行动啊,没看到我摔个狗啃你躺在路中间吗,你以为我是在摆拍吗?
可是他不是西燃……
他好像……完全没有义务帮助我。
但是,他就是向此刻无助的我伸出了双手,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来到洒落一地的教科书面前,弯下腰将他们一本一本捡起来,言缄默也帮着我一块儿捡书。
在捡剩最后一本的时候,我们俩的手戏剧化地触碰到了一块,一段短小急促的电流从指尖蔓延全身,我诧异地看着他眼波流转的双目,好像从其中窥探出什么真相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就好像有什么开始归位了一样,那只宽大的手……
这种感觉……好像久违了一样。
“我们在之前见过吗?”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几乎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噼里啪啦。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正一点一点红起来。
他怎么就抢先说了我内心的疑惑呢?
我也觉得我们好像不止见过一次面,难道说,我在日本参加什么宴会的时候与他有一面之缘?还是说在什么会议上与他擦身而过?
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这些不是不可能的。
“也许吧。”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要上哪里去?”
“学生公寓。”
“我送你吧。”
“好。”
在车上,我们很安静,没怎么说话,幸好气氛没有显得太尴尬,不然我怕我忍不住跳车。
太奇怪了,在我身边的男生不是西燃,我却和他处得那么心安理得。
尽管内心有很多心理活动,但表面上,我还是保持一贯的淡定微笑,待到脸都笑僵了之后,我收起笑容。
唯有被风吹拂的头发,随心所欲地飘动。
“曼尘,你开学后要住宿吗,不回曼家住吗?”
“不了,家里离学校太远,我还要早起早读,而年年申请免早读,可以晚一些到学校,所以她不住宿也无所谓。”
被风吹乱的言缄默的碎发顽皮地贴在他的眉梢,他的目光聚焦在前方的路段上。
“你知道吗?你和年年长得很像。”
“嗯,西燃跟我说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像被游泳池的水进去了一样,微微发红。
……
校园里安静得像被定格的动画背景,冷风把林荫道两旁的灌木丛吹得哗啦作响。
湖面上吹来冰冷的风,让皮肤酝酿好的温度显得微不足道。
一辆巡逻电瓶车从公寓外绕过。
既然西燃被我轰回去工作了,那我只好自己搭公交去也。
在走之前,还是礼貌点,跟言缄默大声招呼吧。
“那,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这个你不用管啦,回去多陪陪年年吧,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想办法办到的。”
“我还有事,不能那么快到曼家去。”
我用一贯的微笑掩饰掉突如其来的尴尬。
“是啊,你有你的工作,我想年年会理解的,你不能一直这么陪在她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爱一个人不是陪伴,而是彼此的心放在同一个高度。”
他愣住了,用诧异到几近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好像想一瞬间把我看穿似的。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是你的这番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这样啊,是我让你想起伤心的事情了吗,抱歉啊。”
居然让对方,我觉得我修炼了这么久的情商真的是喂蚂蚁了,霎时间愧疚得要命。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避免再让自己出什么愚蠢到家的语言差错,我选择在他面前消失。
“等等。”
他的话语就像一个刹车按钮,促使我停下了脚步。
“都中午了,你不打算去吃午饭吗?”
是哦,我今天早上起床,到现在,只吃了一盒冰淇淋。
“呃,这个,少一顿没什么关系的啦,我晚上吃好一点就行。
年年说,他身高一米八八,果不其然,我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他面前,积攒好的气势被他的身高削减一大半。
“不行,现在立刻给我去吃饭,把工作之类的东西先放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你什么事都办不成。”他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拖着我就往他那辆少女心满溢的薄荷绿跑车上快步走。
“唉,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我还有洁癖!”
我:
……
万万没想到,本该在曼光公司投入到疯狂的工作中的我,现在居然坐在一间名为轮回童话的餐厅,面前摆放着枣红色的桌布,银色的烛台,小提琴家拉着summer。
而我的对面,坐着言缄默。
我毫无形象地埋头吃肉酱意粉,这里的意粉真的超级好吃,很有弹性,但不软不硬刚刚好,而铺洒在面上的肉酱甜中带咸,更上面拉开的一层芝士嚼劲十足,而且味道浓厚,我所有的味蕾都在跳着芭蕾舞。
“好、好、吃。”不住赞叹。
“你和年年经常来这里吃饭吧,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
“嗯,有一次我被我爸逼着来这里和……一个认识的女生相亲,年年就把手机落在这里了。”
“哎呀,年年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得好好改改啦。”
我无意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差点没把我吓得一个鲤鱼打挺。
“天哪,这么晚了。”
不敢和言缄默再唠嗑下去,我抓起椅子上的挎包,匆匆与他告别,就冲出了轮回童话餐厅。
……
托言缄默的福,我严重迟大到,被上头骂的狗血淋头,惨不忍睹,捧着自己被拍碎成饺子馅的心,在一大堆公文中,煎熬一般度过了一个下午。
“小尘,辛苦啦,一起去吃晚饭吧。”
穿着一套浅灰色小西装的西燃,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出现在曼尘的办公室门口。
我的目光锁定在那笑容爽朗的男生身上,看着西燃慵懒地坐到黑色的漆皮沙发上,我伸了个懒腰,从办公椅上解脱,蹦到西燃身侧,往他身上一靠,就伸出双手抱紧了他,恨不得整个人钻进他怀里似的。
“今天累坏了吧?回来还没适应,就让你做这么多活,我回去和曼总说说。”
“不用,在日本的时候我也是差不多朝九晚五地工作,虽说这边的工作量有点大,但我相信我很快就能适应的。”我倾听着西燃有力的心跳,就好像一只小鼓在欢快地敲打着一样,“还有,我和外婆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无论在公司还是家里,你都不需要叫曼总,你应该像我一样,叫外婆。”
“那不一样,毕竟我还没有把你娶走。”
“怎么不一样啦,我和你会一直在一起呀。”
说罢我赖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任由他的大手一下一下替我梳理头发。
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那么笃定,我笃定西燃是我一个人的,我会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
……
夜晚,我与美乐多视频聊天。
“小尘,回国的第一天,还算适应吗?”
从屏幕中看到,美乐多在她粉色梦幻的公主般的房间,惬意地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电脑直接用一个夹在床头的支架卡住,她搂着粉色与黑色格子的抱枕与我相识而笑。
“嗯,我过得挺好的,毕竟看到西燃和年年,还有外婆,也正式看到了年年的男朋友言缄默。”
“曼旬年的男朋友是言缄默?”美乐多的眉骨一抖,“什么时候的事?”
“嗯,一直都是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年年她男朋友还跟我视频见过一面的呢,只不过那个时候你没有在我旁边,然后言缄默很快又走开了。”
美乐多愣了愣:“哦,是吗,好像是这样的吧。”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看到你妹妹和一个这么棒的男生在一起,替她感到高兴。”美乐多回答的时候,笑容有些不自然。
“嗯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对了,你收到我寄给你的邀请函了吗?”美乐多从床头柜上取来一张淡蓝色的卡片,“这是一个在月馨举办的舞会,是余天传媒为子夜空等人举办的,地点和时间邀请函上有的了,到时候我也会来中国这边,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我想你给我的邀请函我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了,到时候现场见。”
我正端过,就听到走廊上似乎有争吵的声音。
“美乐多,我家好像有点事,我们下次再聊吧。”
“好,拜拜。”
我合上电脑,由着它充电,就开了房门,走出去。
曼旬年穿着睡衣,怀里抱着一只太空棉长条抱枕,眼睛红红地站在走廊上,对面是同样穿着睡衣的曼蕊,她手里拿着的就是美乐多寄来给我的邀请函。
“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和缄默一起出席过什么舞会、宴会,可是,这一次那么难道的机会,为什么我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去复查?”
“年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身体要紧。”
“我不要,我不想去复查,我想和缄默一起。”
曼蕊慢慢冷下脸来:“年年,不可以任性。”
“外婆……”曼旬年失望地耷拉下头。
“没事的,年年,这一次不行,还有很多机会呀,反正,言缄默会一直陪着你的不是吗?”我走上前说。
“小尘。”曼旬年挪过来,挨着我。
“好了啦,外婆也是为你好呀,身体健康比较重要,现在也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晚睡对皮肤不好,有黑眼圈可就不漂亮了哦。”
“好吧,小尘,我听你的。”
“哎呀,小尘呐,还是你有办法。”曼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外婆,你也是哦,快睡美容觉吧。”
“小尘小尘,我要和你一起睡!”曼旬年索性粘着我了。
“好好好,我们也很久没这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