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世军这辈子都深爱着她娘,这个世上,还有哪个男人的爱能到这般地步?
那个雪夜,她娘是在为孟世军起舞吧。
那份压抑的,无法确定的,想要接受却又不知道如何接受的感情。
那么,她现在又是在为谁起舞。
用这样悲怆哀伤的心情。
满天的飞雪,就好像是祭奠用的纸钱,洋洋洒洒的飞在空中,最后落入土囊里,尘归尘,土归土。
是谁,要和她尘归尘,土归土。
脚下的旋转,渐渐转急,似乎胸腔里有太多的情绪无法疏解,可最终因为是假腿不便,重重的摔了下去,雪花大朵洒满了她的头发,一丝丝长发飘落下来,白色的。
她微微错愕,伸手轻轻拨了一下长发,还好,只是雪。
她何以会为了那个人,一夜白发。
踉跄着站起身,才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低声的叹息。
她转身,就看到了陌笙箫。
“你怎么在这?”
“我跟傲寒散步路过此地。”
“他刚才也在?”
“你怎会没察觉到我们的气息?”
“不用你管?”
既是和龙傲寒一路的,和她也只有成为陌路。
陌笙箫似乎对于碰了这么个钉子毫不意外,看着孟白云的腿:“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
“宣诗一直在念着你,宣芙也很想你。”
看着她的背影,他似乎想尽量说一些让她好受的无关乎龙傲寒的话。
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恩。”
“明天……”
“我不会手下留情。”
“……”
空气里短暂的静谧,孟白云已经踏雪离去。
陌笙箫看着她背影发怔,真要弄到这等地步吗?
他这次,是不是错了?
如果是大哥,也会和他一样选择吗?
傲寒变了,明明变得都让人不敢相认了,可是为了那份十多年的兄弟情谊,他还是选择了龙傲寒。
刚刚看到孟白云折梅起舞,清冷的背影在月色下就像是一只失去了魂魄的精灵,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
可是,他无法说服龙傲寒爱孟白云,亦无法说服孟白云好聚好散,甚至无法说服自己抽身出来别管着这两人。
至死不渝的爱,让人艳羡的守护,怎会变成这样。
傲寒刚刚看到白云起舞时候眼中流露的感情,如何解释?
是真的彻底绝情了,还是心底深处,对孟白云产生了愧疚。
明天的擂台,到底会是怎么样?
*
清晨的何家山庄,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孟白云已经在窗口站了一宿了。
纯白的世界,纤尘不染。
年后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洋洋洒洒了一个夜里,到现在还飘着几颗小雪,没有停的征兆,却把整个世界都洗的干净而通透。
空气很凉,吸入肺中,让人神清气爽。
仙谷却被冻醒了,一个喷嚏:“哈求。”
睁开眼,孟白云正转头看她,背着光而战,天也还没亮透,她的脸有些朦胧,嘴角似乎带着点淡淡的笑容,仙谷忽然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身:“呼,我以为我做梦呢,我梦到你死了,以为你是灵魂呢,你怎么起这么早。”
“恩。”
“你不会没睡吧。”
“恩。”
“疯婆子,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说着,她往被窝里钻了钻。
孟白云点头:“冷,但是很舒服。”
“果然是疯婆子,时间还早,我再睡会儿。”
“好。”
孟白云关上了窗户,走到了门口,要拉门的时候,仙谷不冷不热的丢来一句:“睡一觉的好,养精蓄锐这个词你听过没?”
“我去散散步。”
“疯子。”
拉高了被子,仙谷现在已经不想管孟白云了,只要她不再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她知道,她心里难受。
这些日夜和她住在一个房间,半夜总能被她压抑的呻银吵醒,掌灯看她,满头大汗,似在梦靥,可是因为吃了催眠药,也叫不醒,一般都要折腾到天亮她醒过来,这种低沉压抑的声音才会停止。
她知道,她心里痛。
昨天晚上她折梅而舞,她看到了,只是遇到了另一行看客,又觉得太冷了,所以转身回来了。
不过她是种奇怪,龙傲寒看着孟白云起舞时候眼中怎么会是那种表情。
好像在疑惑什么,好像在不悦,那种因为疑惑无法解开的不悦,确切点说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说她为什么要跳舞,为什么看到她跳舞我心里会难受。
对,就是这样表情。
不过匆匆一瞥,也没看清,仙谷其实也不敢确定。
或许,他只是在忧愁他那未婚妻的病吧。
仙谷拢了被子,闭上眼睛,埋头自顾自接着睡。
世俗多烦恼,所以她要做个超脱世俗的人,得不到,不强求,得到了,不贪恋。
恩,就是这样,接着睡觉。
*
孟白云没想到刚出了院子就会碰到来请她吃饭的下人。
是何家山庄的少庄主派来的。
这位少庄主在这次群英会上并未露面,听说是从小身体孱弱,不便见客。
至于他指名道姓的要见“无忧”,孟白云甚是意外。
起先不想去,不过下人表示地方不远,就在前头的暖炉,她家少主已经等了许久,有重要的事情想和她说。
重要的事情几个字,吸引了孟白云。
于是跟着去了。
确实不远,一出围炉,夏天大约是个凉亭,只是冬天用厚厚的羊皮布遮了个掩饰,在上面又开了几个小窗,用卷拉绳扯着,只要松开一些,窗户就会落下来。
如今只拉了一扇窗,暖气从里头透出来,还有点雾气。
孟白云由下人的指印,从正面一扇门进去,一进去,就是一阵扑鼻的芬芳。
小小的暖亭里,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羊毛毡,一个面色有些病态苍白,穿着鹅黄色长衫的男人盘腿席地坐在厚厚的毛毯上,面前是一个方形的矮几,上面放了个炉子烧着水,噗哧噗哧的冒着热气的水,从炉子里一直渗到炉子底下的炭火中,发出一股淡淡焦炭味道。
这气味可不好闻,他却像是闻惯了一样。
脸色有些微微红,对孟白云客气的比了一个请字。
“坐吧,无忧姑娘。”
孟白云出来是戴了斗笠的,如今这地方狭小,她的装束就显的她太为占地,身后放的一个花几,坐下时候差点斗笠碰掉了花几上的梅花瓶子。
瓶子里插着的一支梅花份外眼熟。
见她看着那支梅花,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轻咳嗽了起来:“姑娘可以摘下面罩了,你的容貌,我昨夜已经有幸目睹了。”
原来,是她新手折来跳舞的那支梅花。
孟白云也不扭捏,摘下了斗笠。
她近日被胖胖虫养出一点肉来,双颊丰盈了,自然再也不像是个憔悴的骷髅头,其实本来也只不过时仙谷夸张而已,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骨骼生在那,五官轮廓无论如何,都是景致绝美的,只是稍微有点肉,不那么清瘦之后,更显的倾城绝伦,醉人心魄。
眼前的人就看呆了。
昨晚上只是借着父亲送的一个稀奇的眺远镜看到了个大概轮廓,雪夜梅树下翩跹起舞的清冷身影,至此萦绕在心间,一夜无法散去。
虽然知道唐突,他却也忍不住,一早请下人去请,想和佳人共进早膳。
如今近看,才知道昨天不过是管中窥豹,只窥得佳人十分之一分姿容而已。
她很美,美到让人窒息。
或者说,容貌的美不过是其次,她则是美到了骨骼里。
淡泊的气质,雪夜起舞的清冷,以及眸光深处透着的疏离以及那丝轻易捕捉不到的疼痛,这些都像是蛊毒一样吸引着他。
“还没自我介绍,无忧姑娘,我叫何永宁,是何家山庄的少主。”
她知道,带她过来的下人已经说了。
她淡淡道:“何少主谴人请我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是何事?”
她语气虽然尽量客气,但是却疏离拒人千里之外。
何永宁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就喜欢她这样。
“无忧姑娘,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姑娘吃个早膳。”
孟白云一怔,闲着蛋疼吧。
她没空。
站起身,她语气更为淡漠:“我今日有擂台赛,忙,恕不奉陪。”
见她要走,何永宁着急了,忙要坐起,却狼狈的跌回了座位。
孟白云这才发现,他的腿,似乎……
他也猛然自卑的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都低了:“抱歉,我只是想请你吃个早饭。”
孟白云看了一眼他的腿,他似乎意识到了,神色越发的自卑。
孟白云犹豫了一下,回到了座位上。
或许是同为残废的同病相怜吧。
他似乎很意外,有些受宠若惊,年轻的面孔上,浮现了一点鲜活的红色,给这张病态的脸,增添了一点点的生气。
“你愿意跟我吃顿早饭?”
“本来也要吃的,既是少主请客,我何乐不为。”
“那,那快送上来。”他因为激动,语调都有些变了。
外面伺候的奴才,赶紧的忙活起来。
不多会儿,小小的矮桌上都放满了吃的,各色小菜,各色的粥,似乎上面写着任君选择的慷慨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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