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趁公主到了午膳时候,匆匆告辞。万寿公主和郑颢的事,是个死结。夫妻关系不合,难免彼此怨念,真要和美了,以后更多哀恸。还是这么拖着吧,浑浑噩噩有时候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算来,从现在的到公主临盆,孩子足月,还有两个月时间。这期间,是明夷接近公主最好的机会,她最为无助,最为恐惧的时候。将为人母,初为人母,怕是她一生最大的跌宕起伏,偏偏此时,围绕在她身边的,是对她既敬畏又厌弃的郑氏一族,他们能给的,只有不失礼,和更多的疏离。
明夷特意招呼了一下公主的近身婢女,叮嘱几句,给了个银镯子当礼物。让她格外留意公主的饮食起居,任何人进出公主卧房都要验过,不要带着什么利器,即便无恶意,也有不好的兆头,不能入内。
这也是为她将来的往来考虑。这段时间,是好机会,也有风险,万一公主和孩子有什么闪失,自己可承担不起。
转身离开郑府,背后有一种阴云密布的感觉,比在伍府更甚。明夷仰头看着天,有些灰。突然庆幸,在自己喘不过气的生活中,至少还有伍谦平,他是这混浊世道里她坚持下去的理由,是突如其来的烦躁与压抑中,沁人心脾的冰凉甘泉。
即便贵如公主,依然得不到自在与幸福,自己还苛求什么?
不曾停留,下一步,承未阁。
胤娘打心底不高兴,不想见到明夷,明夷何尝不是?看到她那张脸,明夷就无法不想起连山,想起冬天尚未过去的时候,躺在地上,冰冷无助的连山。
有时她甚至想,用凌占筠的命来祭奠连山主仆,这还是遥不可及的事,可是,要胤娘的命,并没有那么困难。她在二楼坐着,看着下面忙碌接待客人的胤娘。心里头闪过了无数种杀人的办法。
下毒,不过是再求缪四娘一次,四娘觉得亏欠她,定会给的,无色无味,掺在她喝的茶水中,或者涂在她每日经手的账簿上,这种伎俩,里多的是。自己没机会下手的话,四君子也好,殷妈妈也好,多的是在她身边的人,真要动手,防不胜防。
暗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求助于凌占筠。对凌占筠来说,胤娘不仅已经毫无用处,还是个曾经背叛她的小人,杀了她,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如果明夷提出用杀死胤娘来换取他们父女之情的彻底解冻,合情合理,他必不会反对。
杀死胤娘这件事,在明夷曾经面对的所有困局里,几乎是最容易解决的一件。似乎胤娘的生命按钮就在她面前,只要轻轻按下,胤娘就会失去呼吸。
可她,按不下去。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叫过她师父,为了达成她的计划,胤娘先后**于刘义宗和叶,虽然这不是明夷的本意,也不在计划内。但胤娘确实去做了,也达到了最好的效果。明夷偶而会想,是不是自己把她推入了罔顾良心和人性的深渊。
她确实恨胤娘,并不因为她夺去的权力和资产,而是她对连山殒命的推波助澜和之后的无动于衷。可她也明白,连山的死,有责任的不止胤娘和凌占筠,他是为了他的明娘子而死的。
因此,她的恨并没有强烈到,能够让她无视自己对生死的敬畏。她不敢,真的下手杀一个人。
更何况,即便胤娘变成一具尸体,她也不会因此而更开心。
她想要看到,胤娘这步步绸缪得到的一切,再度失去。从帮主夫人到人下人,重回苟且求生的那个世界,想必,这对于她,是比简简单单一瞬夺命更加痛苦的事。或许那时,胤娘才会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知足,有个安稳的家,有个自己的产业。
明夷想要的,是她的悔恨。
胤娘似乎注意到楼上的眼神,抬头望去,正迎上明夷的眼。
胤娘眼睛笑得弯弯的,毫不回避,似乎在说:师父,你瞧我如今,胜过你。
明夷也并不明白,到今日,她仍未从胤娘眼中感受到对自己多大的敌意,更多却是挑衅,带着点孩子气,炫耀自己的手段。就像上一回交手,胤娘表现出的失望一样,让明夷匪夷所思。
今日的胤娘,瞧着心情十分愉快。这一点,让明夷很不愉快。
可惜,胤娘像是拿定主意要让她更不愉快,仰着头对她微微侧了侧脑袋,显得格外天真可爱,笑得愈加灿烂。脚下未闲着,往楼上走来。
明夷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妇人之仁了,这女人,可能比想象中更可怕。容她好好活着,也许其后,后悔的会是自己。
“师父,今日好悠闲,来看徒儿吗?”胤娘已经穿上了宽身的衣裳,配着她纤细的身量,更加楚楚可怜。
明夷扫了扫她依旧瞧不出凸起的腹部:“怎么这么快就穿宽裙了?”
胤娘甜滋滋笑道:“都是伯颜太过着急了,说是怕勒着孩子,你说他怎么那么傻?”
明夷只想翻个白眼:“是,我也没料到他那么傻。”
胤娘只当没听出她话中所指,亲亲热热挨着她坐着:“听说师父在拾靥坊弄好了一批蜀锦?师父可真是做生意的好手。”
明夷瞥了一眼,果然瞧见凌夫人坐在楼下,正焦急盼着等待下午能看一眼竹君。她自然还没来得及将蟠桃艳穿上身,但以她的招摇性子,早就把那匹蜀锦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
其实,这正中明夷下怀,她来的目的就是为自己余下的那七匹二十八卷蜀锦寻找主人。凌夫人这夸张的吹嘘,比她自己说,要强上许多。只是,这么快就被胤娘盯上,说不上会有什么麻烦。
明夷淡然道:“你连我的新宅都占了,我不得多做一门生意,好赚些钱贴补?”
胤娘阖了阖眼:“师父说笑了,春善席上,全长安都瞧见了,您在侍郎府多受宠,正牌那位夫人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您厉害。”
明夷听着只觉得刺耳,每一句错,但句句都在扎她,正牌夫人,是啊,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大唐律不承认的平妻。
--上拉加载下一章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