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延着宫门进来,一直行至皇宫之内,透过被风吹来的帘子,能够看到大殿之前威严宏厚的长台阶。
离得较远,马车行至一处,朝着右边的某个地方拐去,拐到一处,便停了下来。
“殿下,世子,已经到地方了。”门外传出来跟着容景的贴身侍卫旋风的声音。
车帘子被人掀开,容景让欧阳念先一步下去,他也跟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旋风站得挺直,候在容景身侧,除了欧阳念和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宫里的内侍。
也不知晓那内侍是不是临皇身边的,对着欧阳念和容景态度都是客客气气的。
欧阳念和容景等人从那车上下来的时候,那内侍大约是知晓欧阳念是第一次来,还没等容景开口,他便先一步殷勤的跑去前边带路了。
“殿下,世子,这边请。”
那内侍边说着,便侧身去留意后边的人,以确保自己行为举止没有冲撞到身后的人。
“这个时辰,父皇在何处?”走了一会儿,容景开口问了一句。
那内侍脚步不停,嘴里回道,“陛下今日知晓殿下过来,便一直呆在御书房等着殿下。”
那内侍听起来似乎是在临皇身边伺候,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师父说,陛下今日没有用膳,想来也是想等着殿下,同殿下一起用膳。”
“师父?”
欧阳念嘴里咀嚼着这个词,默默嘀咕了一句。
容景看她一眼,道了一句,“小福子是福公公的带的徒弟,跟着他师父在我父皇很跟前伺候。”
怕欧阳念不懂,容景又道了一句,“今日去你府上宣旨的那人,不是小福子,想来便是福公公了。”
容景这么一说,欧阳念又想到了今日来世子府宣旨的那位慈眉善目的公公。
难道他就是容景所说的福公公?
在前面带路的小福子听到容景这么一说,一双眼睛贼精,忙殷切的回了一句,“殿下说的是,今日去世子府宣旨的,正是奴才的师父。”
说话的功夫,已经行至御书房门前。
小福子转过身子,又同容景和欧阳念躬身行了一礼,“殿下,世子在此稍候,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容景没说话,欧阳念扯了扯嘴,道了一句,“有劳公公了。”
御书房内。
临皇正在批阅奏折,福公公在一旁候着,整个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皇上批阅了一会儿奏折,便搁下了笔,看一眼外头的日头,问一句,“福公公,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怕是已经过了辰时了。”
辰时?
往常这个时候,容王怕是早就过来了。
临皇抬起头,朝着门口处又瞧了一眼,刚巧小福子小跑着从外面进来。
一进来,刚好对上了临皇抬起的头看过来的视线。
小福子:“……”
难道是他闹出的声音太大,吵到皇上了?
小福子下意识的吓的一个哆嗦,跪在地上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一旁的福公公见自己的小徒弟这般没出息的模样,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抬眼瞄了皇上一眼。
见皇上面上似乎没有不开心的意思,才暗搓搓的替自己的小徒弟松了一口气,责怪了一句,“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呢,冒冒失失的,也不怕冲撞了陛下。”
说着,转过头来向皇帝请罪。
“无碍。”
皇帝罢了罢手,又去看小福子,“你进来,可是有事要通传?”
小福子垂首敛目,一脸恭敬,“回皇上,世子和二殿下到了,这时候正在外面候着。”
“二殿下到了?”临皇心头一喜,“让他进来吧。”
小福子微微一愣。
临皇想了想,又道了一句,“对了,让那世子和容景一起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小福子扣头出去,过了一会儿,欧阳念跟在容景和小福子身边,被人领进了御书房。
欧阳念戴着面具,还有些担心。进去的时候,见到了今日宣旨意的那个福公公。
大约是看到欧阳念还戴着金色面具,他脸上微微露出一抹惊讶来,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又收回了目光,对欧阳念和容景笑眯眯的恭敬道,“陛下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御书房很大,欧阳念跟着容景进去,容景直接躬身道了一句,“父亲。”
欧阳念作为外臣,却不能如同容景那般。容景行礼的时候,他便跟着跪下来,恭恭敬敬的行叩拜之礼,“臣宇文聂扬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临皇在欧阳念跪下来的时候,便开始打量起欧阳念来。
一身官袍加身,头发被一个白玉冠规规矩矩的束缚着,只面上戴着一个金灿灿的黄金面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临皇倒也不生气,只言道,“起来近前,让朕看看。”
欧阳念摸不准皇帝这是个什么心思,只依言站了起来,微微走近了两步,面具下的眼睛藏着所有的情绪,不让人发现。
“嗯,不错,是我大临的好儿郎。”临皇笑出声,“多年不见,没成想,文宇家的公子,也都这般大了。”
欧阳念垂眸不语。
那皇帝又问,“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回皇上,臣今未及弱冠,年十八。”
“嗯,不错。”临皇点头,夸了一句。
欧阳念垂首不语。
也不知晓这临皇这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欧阳念心下琢磨着,她这般不声不响的模样,该是附和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世子,初次见到皇帝时的情形吧。
欧阳念这般不声不响一脸惶恐的模样,临皇也没有怪罪,还给容景和他一人赐了一个坐。
临皇面见容景和欧阳念的时候,福公公便已经体贴的将门给阖上了。
此时的御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欧阳念容景和临皇三人。
欧阳念委实有些拘谨,搞不清楚临皇的目地,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提心吊胆的。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临皇看过来的探究眼神,带了几分不自觉差的审视意味。
欧阳念心中惶惶,御书房气氛怪异。
临皇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容景,再看一眼神色惶恐的欧阳念,不咸不淡的开口道,“朕听闻世子的医术不错,可是真的?”
欧阳念心头一惊,骤然抬眸,瞬间便对上了临皇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靠!这是个什么情况?
饶是欧阳念一向面不改色的脸,这时候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抬起眼眸,隐下心中的错愕之意,“回陛下,臣确实会一些岐黄之术。”
临皇却是突然笑了,“世子谦虚了。朕可是听容王说起,世子曾师承神医谷,一手医术无人能及,便是朕的御医也比不过,不知晓可是真的?”
欧阳念顿时愣住。
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容景。
怎么回事,容景竟然将此事告诉了临皇?
或者,这是临皇的试探?
欧阳念眼眸转的飞快,一时间乱了头绪。
“世子不必惊慌,朕并无怪罪之思。”临皇又说了一句。
欧阳念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回陛下,臣确实有幸曾师承神医谷。”
说话的功夫,她又飞快的看了容景一眼。
临皇似乎有些高兴,道了一句,“不错。”
欧阳念脑中已经是一脑门的疑惑。期间还晕晕乎乎的同容景和临皇又吃了一顿饭。
出了宫门,欧阳念跟着容景去了容王府,她今日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容景了。
今日在皇宫的时候,有些问题她没有想明白,但是回来在马车上的时候,越想事情便越明了。
不过她也只是怀疑,却不敢确信,所以她要去找容景确认,问个明白。
一直以来,她都将临皇放在一个对立的位置,但是如今看来,当今的临皇,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盟友?
回了容王府,没等欧阳念先开口,容景便率先开口了。
“今日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有些事情我是不想过早的将你牵扯进来,不过,既然父皇今日召见了你,我便将你想要知晓的都告诉你。”
“即便你不告诉我,看你父皇的态度,我大概也知晓了。”欧阳念勾了勾唇角,“其实你父皇中意的继承人选,就是你吧。”
为什么临皇会知晓他神医谷弟子的身份,为什么他知晓后,会道一句很好。
他是定国公的世子,定又是神医谷的神医。定国公大权在握,但凡皇帝有分毫忌惮定国公的意思,在听到她这个世子的身份是神医谷的神医时,便不回露出那般喜不自禁的表情。
除非……临皇对定国公十分信任,也从来没有忌惮过定国公。
若是如此,便也说得通了。
而且她在面见临皇的时候,临皇称呼定国公为文宇。
文宇是定国公的边字,若非关系真的好,临皇身为一国之君,也不会称呼定国公为文宇。
容景面色不变,“你猜的不错。其实在很早之前,父皇便已经写好了密诏,将我立为下一任的国君。”
果然如此……
容景继续道,“如今朝廷外戚专权,文大人笼络了朝廷上下近乎半数的官员,我父皇未必头疼不已。而且文大人意属七皇子,想要让七皇子继任皇位。”
“所以,你父皇让我进来京都城,并不是为了让我做为质子留在京都城,而是为了让我代替定国公,成为你登上那个位置的一大助力?”
“不错。”容景没有否认。
欧阳念不由有些好奇,“那你父皇,他知晓我是假冒得世子么?”
看容景与临皇的相处,恐怕这临皇未必不知晓他这个世子是冒充的。
沈默寒道,“当初让你冒充世子,这其中多有我的手笔,但是我父皇也是知情的。”
欧阳念不解,“既然有定国公暗中支持于你,又何须要多出一个定国公的世子来?”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这个定国公的世子有什么大的用处。
容景看他一眼,“定国公是我亲舅舅,这一层关系,在宫中已经不是秘密。若是将定国公从云漠城召回,定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你不同,你以定国公世子的身份入京都城,别人便会以为,是我父皇忌惮定国公的兵权,才会将你召来为质子。
而你,将来会以世子的身份,入朝堂,接管我舅舅的兵权,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所以,当初我答应你成为世子的时候,曾经一度为了不让你父皇怀疑定国公府而装傻,也是你们乐见其成的事情吧?”
他身为定国公的世子,表现的越是不堪,他们便越会小瞧了她。
这样,临皇和容景的目地,便也达到了。
欧阳念倒吸一口凉气,抬眸去看容景,“所以,我成为世子,入宗学堂,也是你们一步步就算好的?”
容景顿时沉默。
欧阳念的眸中已经有了一股子郁愤之气。“我假冒世子的身份入宗学堂,你和你父皇全部都知晓。所以你们能够有恃无恐的信任于定过公,因为一旦定国公有二心,你们便可以将此事抖出来,以欺君之罪将定国公处置,是也不是?”
“真想不到,我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栽在你的手里。容景,你真是好样的。”欧阳念笑笑,露出一抹嘲讽之意。
她是真心拿容景当朋友,却不成想,自己却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一颗按照他的谋划一步步走向他设定好的路线的棋子。
容景微微皱眉,抿了抿唇。其实有一点,聂扬说错了。
他从来没有算计过他。这些计谋,都是因为知晓了他的企图。
他知晓聂扬想要扶他登上帝位,所以他才会步步谋划。他知晓聂扬想要进入兵马司,才会求了那一道宗学堂前十分弟子,可以提前进入朝堂的旨意。
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他的意愿,他才会如此。
容景又看了欧阳念一眼,好看的眉眼染上了一抹不自觉差的焦急之意,他沉下声道,“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你若不想,我便撤了这盘棋。”
欧阳念陡然一愣。
她火气未消,说话也没有耐心,“我不愿又能如何。已经成了你的棋子,便没有了回头路。更何况,这场博弈,你我本就殊途同归。”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局势,正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朝着自己预定的方向发展。
这样一想,欧阳念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